你瞅啥？瞅你咋地！

我从小好斗，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一听打架脑袋长角”。

虽然在水缸里练太极在凳子上练轻功全都无疾而终，但不妨碍我“惩恶扬善”——三年级放学路上，有个混血小子对我同学出言不逊，我上去就给他推个跟头，但我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这两个小二毛子给我按到地上一顿摩擦，等我气呼呼的站起来，我那同学跑没影了，全无道义！回家看到老妈，我一直强忍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得到了她冷漠无情的回答：打输了你哭啥啊？你要惹事你就打赢了，打不过就哭，真完犊子！

这不废话吗？我要打赢了我还哭啥！

20年前，我爹就在这个地方按住一个小子暴揍，结果被那小子的双胞胎弟弟从背后给了一砖头，没想到20年后我依然没有吸取教训！痛定思我决定下次不打无准备之仗——起码看清楚对方几个人啊！

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走在校园里，忽然听见后面风声，莫名其妙有人在我后背踹了一脚，回头一看是当地有名的臭混子，没等脑子反应过来，我嘴已经先破口大骂了，那该死的混子骑着车追过来要打我，一边还骂骂咧咧：TMD男生挨我打都不敢吱声，你个死丫头片子敢骂我。

我一边骂一边满地找砖头，心想我非砸s你不可！没等我找到，班里的男同学跑了出来，一边护住我一边拦着那个混子，陪着笑脸把我带回了教室。我跟那个男生其实也不熟，所谓一个学霸一个学渣，但我那时候忽然理解了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可能不太恰当，但的确是事实。

虽然实力欠佳，但五年级的时候我总算成了“校园一霸”：那时候学校没有自来水，每到周末大扫除的时候，各年级的学生都要去水房打水擦地擦玻璃。水房里只有一个手动压水的井，那天我一进去就看见两个三四年级的小子趾高气昂的站在井边，压一桶拿一桶，占着井把手打水仗，就是不给旁边一年级的用，可怜的一年级小豆包都没有井高，气得脸通红又不敢直说，眼泪汪汪的。我行侠仗义的心立刻热血爆棚，大步上前，薅脖领子把俩小子给拽了下来，同行的另一位女好汉也没闲着，一手一个把他俩推到墙边立正站好，我一脚踩到井边的木凳子上，一边大手一挥，让小豆包们排队过来打水，小孩们的星星眼哟，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代大侠了。从此每个周末，只要我去水房，那些混小子就会大喊一声“大狠人来了”！然后乖乖的让出水井，排队站好。

班主任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嘴里“乖巧得跟小猫一样”的好学生，还有个这样的双面人生。

高中时候住宿，学校虽然是重点高中，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学生们来自十几个林业局，常以“老乡”之名经常拉帮结派。尤其是呼伦贝尔严冬时节，室外活动欠缺，积攒的精力无处释放，往往一句“你瞅啥”就一触即发，严重到什么程度——打我上高中起，学校食堂就没有凳子，因为一打架就抄凳子，损耗太大。食堂经常可见的奇景就是一个大圆桌围着十几个人，站在那一边捧着饭盒干饭，一边看人群中飞舞的饭盆，帽子，手套，甚至还有围巾，咱也不知道打架怎么这些家伙事儿都飞起来了。最奇的应该是观众的反应，即使最胆小的女生好像也习以为常，一边吃饭一边看，完全不怕殃及自身。还有一次我在男生楼玩，刚要出去楼下又打起来，只好退回走廊远距离欣赏，只见两个男生有进有退，有追有逃，那时候正是古惑仔电影大行其道，东北的男生大都又高又瘦，身形矫健，打起架来，个个都是山鸡浩南（当然得忽略掉嘴里的不干不净），观赏性极高。

只要不动刀子，个把凳子腿木板子打一下，老师也没办法，只能说天干物燥火气大，打一架消耗下算了，可是成绩掉下来，老师会念到你眼冒金星，比挨揍可难受多了。但其中也有令人惋惜的意外：我下一届的两个男生，在校外遇到有人寻仇，一个腹部中刀，一个大腿中刀，伤腿的人还把同伴背到了医院，没想到反而是自己伤得更重，大出血去世了。后来才知道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仇人，非常老实勤学的孩子，是校外的混混认错了人。另一个学生痊愈后，用毛笔写了一篇长长的祭文，就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字很出色，文笔也相当出色，那件事对我们震动非常大，好像那时候才意识到所谓“江湖”，真的是要见血的。那之后不久，好像严打就开始了，社会和学校的秩序都为之一正。

战斗岁月跟着青春一起滑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帝都，我三十多高龄的时候还能打两架。

一次是在国贸桥下（CBD啊乡亲们！），下班过马路的时候，我无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后面一女的瞪我说“瞅啥，赶紧走！”听见了吗？她说的“瞅啥”——就像记忆的密码锁被输入了正确指令，暴脾气的阀门瞬间打开，那接下来必然是“瞅你咋地”，然后就是短暂几句“问候”，光速进入战斗状态，我和我妹俩人，对方也是俩人，不得不说，女的打起来画面相当惨烈，毫无美感，最后就定格在一个古怪的状态：我压着一个，拽着她的头发，自己的头发被另外一个女的拽住，我妹又拽住这女人的头发，一手抡着饭盒喊着“撒开！”周围站了一圈人，有民工也有白领，有人小声的喊别打了，有人沉默的看，多年来我每次回想到这个场景，都无比庆幸那是一个没有智能手机没有wb和dy的年代啊！！

战斗的结束和开始一样猝不及防，就像是有人无声的喊了一句“收工”，我们忽然一起撒了手，各自默默的站起来，捡饭盒，捡耳环，穿好鞋子，甚至连狠话都没有撂一句，就各自走了——我们甚至走的都是同一个方向！眼神交汇的一刹那甚至彼此都有点茫然，好像完全不知道刚才的火气是为了什么。

另一次也是在国贸桥（怎么老是你？how old are you！）不过是在公交车上，明明不挤但一个男的贴我很近，我瞪他一眼往门边走，他嘴里还不干不净。我的手比嘴可快多了，回身一个大嘴巴就抽了上去，当时我手上还带了一个粗粗的绞丝镯子，估计也招呼到他脸上了。只是我没想到，这贱嘴男还有女朋友！只见一个红衣身影嗷的一下扑过来，我就觉得脖子上一疼，那女的从我下巴挠到了我胸口，火辣辣的，气的我眼睛都红了，一脚给她踹翻，这时候我妹已经一拳头把要伸手的男的又给打了回去，还顾得上拉住我喊了一声“冷静”，没让我的高跟鞋踩上那女人的肚子酿成大祸。我那天穿了一件胸口是弹力的吊带，女人摔倒的时候还拉着我的吊带，一直抻到地上——再次感谢没有智能手机没有wb和dy的年代，我走光的估计很彻底，权当我在公交车上穿着泳装上衣了。

打架说起来很久，其实也就是三两分钟的事，让人深刻的理解什么叫“电光石火”。下了车我和我妹面面相觑，又好气又好笑：眼镜也碎了，脖子上三道带血的划痕，就这么到了公司，我记得那天是个周末，我是要带着我们组直播电影颁奖礼的，然后在一群同事瞠目结舌中，施施然的坐下，居然还收获了一堆崇拜：“铁子你果然是大姐大啊……”

那三道血痕几乎过了俩月才好，我才想起来这大概是我违背了原则的惩罚——小学的时候我看见两个女生打架，长指甲抓得满脸花，从那以后我就对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发誓，绝不要跟女生打架。天可怜见，跟我们姊妹对战的那对姊妹也没有留长指甲，但出口成脏的贱男有一个留指甲的女朋友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痛定思痛，我又立下一条规矩：不要打有长指甲女友的男人。

转念一想，不不不，还是不要再打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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