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禅在Live House
2024年1月21日,我看了DJ Okawari(碗叔)的live。
看完之后第二天脑瓜子还是嗡嗡的,我告诉我自己,要是我不把个人体验写下来,恐怕我是断然不会好了。虽然就算写了,也不一定会好,但不写一定不会好。所以我啥也干不了了,只能坐下来写字。
出发的路上,青灰的天空开始落雪。雪粒窸窸窣窣掠过街灯,晕出一片虹色。雪虽不小,但地面并无积雪。昨天打车时司机说,市区的地表温度还是太高了,积不下雪。今日在路上,无心考虑其他事情,于是我开始思考如何把这种情形写成一句文案,最终决定这么写:

到了现场,排队时有一对中年夫妻,都是乐迷,二人热切讨论上一场济南站的vocal如何如何。看到DJ Okawari的受众的年龄跨度,我感到欣喜。
开场是《Daydream》,很仙,只有DJ Okawari一人。烟雾缭绕,充满自然感。随后乐队的成员进入,两个键盘,两个电吉他,一个贝斯,一个架子鼓,这个阵仗真的很庞大了。
在听《Lightning Moment》的时候,我沉思,我们听纯音乐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音乐的动机和想要强调的地方,自然可以听出来,但对于那些用于衔接的那些段落,我们到底应该去品味其中的什么呢?是配器的编排,还是和弦的走向,一些音部之间的呼应,还是旋律上的递进,还是说单纯想办法去沉浸在一种氛围之中?有歌词的音乐总归是易于理解的,易于理解的歌词易于理解,不易于理解的歌词总归也可以想办法去解谜,但没有歌词的音乐,对于音乐造诣并不高的我,到底又该如何去品评呢?我想这是一个问题。或许纯音乐的魅力就在于,它没有框定具体的情节,只是给了一个主题,从而给了我们遐想的空间。音乐只是一个开启思绪之门的钥匙,但开启什么样的思绪,只能靠自己。
在新曲目《Sphere》中间充满神性的吟唱中,我看到:舞台上的灯射出光柱,扫过缭绕盘旋的烟雾,在那之中有悬浮的颗粒在流动、升腾,一瞬间我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那之中流动着的恐怕不是简单烟雾,那么这究竟是某种精神的具现化,还是某种类似灵魂一类的东西,抑或回忆自忘却之地复归脑内所产生的尾迹?回忆如同潮水、或丝絮、或轻烟般,从存放早已被忘却之事的虚空中重回脑海,而我再度经验到久违的充盈感——
2024年,虽命途多舛,但得见DJ Okawari本尊和他的朋友们。思绪回到当下,此时音符翻飞,观众欢呼,自时间裂隙中涌现的记忆碎片逐渐汇聚于我的脑海中,如终将融化的雪般,将空洞暂时填满。此刻Stephanie唱响《Midnight train》:
"Midnight train
Even if we'll never be the same"
My heart is broken"
But i feel no pain"
Just as long as we go separate ways"
There go alone(ohhh...)"
无数的遗憾、不舍、悔恨、屈辱、焦虑、愤怒、绝望自迷宫深处如点燃火药般爆散开来,产生的冲击波顶开封存的盖子,经由复杂相变,化作灼热液体从我面部的管道淌出,苦、咸、涩,还略带辛辣。
有些事是没必要说的,并非所有烦恼在诉说后都会减半。有些烦恼一旦说出口,就会不断增殖蔓延,直至污染所有人的精神世界。不必说的事不必说,不能说的事不能说。
然后毫无征兆地,熟悉的前奏响起, 采样自科幻电影《Assignment Outer Space》中的男女主角如此说道:
——"They serve the purpose of changing hydrogen into breathable oxygen.And they're as necessary here as the air is, on Earth."
——"But I still say, they're flowers."
——"If you like..."
——"Do you sell them?"
——"I'm afraid not."
——"But, maybe we could make a deal?"
《Flower Dance》,花之舞。我注视着两个键盘手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试图找出旋律与和声的分工,但我失败了。
忽然间,失真的音色出现,我眼前一亮——现场的版本中加入了吉他和贝斯,使得低频更加饱满,带来了一些黯淡的,但令人印象深刻的质感。离调和弦的加入,以及部分转折点架子鼓的重音,使得原本唯美而伤感的听感中,多了一些决心,和走出风雪之后的释然。
而后我感觉,之前的种种,似乎都变成了可以微笑视之,然后放进收藏册的东西。
随后一曲是《Crossroad》,两个吉他手和一个贝斯手,相继开始solo,然后对视一笑,开始对着弹拨,尽显洒脱。
我想,这会不会是一种命运。尽管有先前的种种,但正是那些使我今天有机会来这里,见到十六年前使我一见倾心的人,是不是应该这样想?
但旋即我想,不,这只是一种自我美化、一种自我推脱、一种美好而虚假的叙事。必须正视过去的错误与失败,如若不然,只能重蹈覆辙,重新陷入循环。
Stephanie再次出现,大声喊出接下来的曲目《Speed of Light》。前奏的键盘响起来,我没有绷住,眼泪不止,差点把这句话喊出来:
“面对天灾,我们并非无计可施!”
然后一些台词或者歌词闪过脑海:”
“从今往后,这片大陆上每一个重拾星空之梦的研究者,都必须要铭记我的理论。”——《孤星》
"She whispers when the sails ascend: the Golden age will return again."——《愚人曲》
“科学家不相信梦,因为他们会向全世界证明……梦有可能成真。”——《孤星》
“卡西米尔无权为我授勋。 ”——《长夜临光》
“人类对前进的渴望本就不可战胜。”——《孤星》
“总得有人,为玉门讨个说法。”——《登临意》
“如若此后百年千年,来人漫步于繁星身侧,人们便要赞颂她的名。”——《孤星》
然后我想到了一些别的台词:
“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但有人问,为什么选择登月?为什么选择登月作为我们的目标?那他们也许会问为什么我们要登上最高的山峰?"
"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 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 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 in this decade and do the other things, not because they are easy, but because they are hard."
我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会有这样的契机,把我喜欢的创作者DJ Okawari,和我喜欢的游戏《明日方舟》,还有我,这三者串联起来?也许在我刚开始听DJ Okawari的时候,我刚刚开始建构自己的梦想;而2020再相逢之时,已然走了不少弯路,但仍在挣扎;如今2024我终于三度相逢,但却又是首次见到本尊,此时我只庆幸我还活着,还走在我想要走的路上。
这是否是一种命运所指?是否在我第一次听《luv letter》或者《Flower dance》而落泪的时候,今日落泪的契机已经刻下,未来已在暗中书写好了?
是不是当年甲哥按下播放键,音符自音箱中流淌而出的时候,扳机便已扣下,子弹射出,直到在时空中跨越十六年或者十五年的时光,此刻终于击中了我?
是不是在岁月长河某些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处处潜藏着草蛇灰线。命运的丝线盘根错节,在暧昧不明中暗示着生活的真相?
不。我再一次否定这种想法。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我拒绝这种想法。因为这种想法会导向一个偷懒而方便的结论:一切早已暗中安排,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不是我不能这么想,而是我不该这么想。我应该相信,尽管我们被抛入这世界之中,但生活之中一定暗藏着生活的真相,只不过,那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只能聆听。
叔本华在他最狂野的呓语中如此认为:我们的世界,在所有世界的可能性中,一定是最坏的那一个,因为比它更坏的世界不可能再存在了,已经不能再坏了。人生只是无尽的苦旅。
但我决定当一个可悲的无神论者,所以我不能相信这些。我想,姑且我还是需要如此宣称:我要不计一切代价地前进,我要前进到世界的尽头,然后播放一首末日摇滚,哼唱一曲尽头蓝调。
安可曲是《Everything's Alright》,女主唱说,这是一款为Arknights写的歌。在乐曲的最后,乐队成员开始即兴,电吉他弹了一段《月亮代表我的心》,而长发键盘手开始即兴,将一段富有宿命感的旋律反复弹了三遍。
然后我觉得我暂时想明白了。邂逅固然美好,但重逢更值得留恋。我不相信命运,但我会把想要铭记的美好邂逅,冠以"命运"这个字眼,以示珍重,然后期待和等待“命定的”重逢。

我开始构思,在讨要签名环节,应该说点什么,然后动用蹩脚的英语能力打草稿:
结果在签售环节,我有点晕眩了,支支吾吾只说了初中听他的歌,然后十六年了重新见到,非常感谢之类的,碗叔和Stephanie真的很好,官方说只能签五个名,但他们很大方地把我带的都签了。眩晕之余我给甲哥发消息说,CD妥了。唉,甲哥。

从队伍出来,发现有人把vip票发的吊牌也签名了,我也想要,于是我又回去傻呵呵排队。队尾的老哥专程从石家庄过来,还正赶上过生日,于是打算用百度翻译告诉碗叔自己正在过生日,我瞅了眼,用我半学期公选课的水平读了前半句:きょう ほ わたし のたんじょうび,感觉没错,然后剩下的就不会了。
重新排到之后,我又用英语支支吾吾说,I forget my card,然后又掏出科幻大会的签名本,干脆都麻烦签了。然后到了Stephanie那里,我说,I play Arknights and very like speed of light。她非常开心,然后看到签名页上的熊猫,说I like panda!然后她问我的名字,我说了,然后说but I create a Japanese name,kasahara june。然后写下了笠原JunE。结果她好像不太会写,旁边经纪人模样的人说,可能还是本名比较easy to write。然后她问起这个笠原,我念了一遍,kasahara。我跟若有所思的经纪人说,This name is from the book of Murakami Haruki, in which a girl is called Kasahara May, so I call myself Kasahara JunE! 经纪人应该听懂了!表达欲大成功,我狂喜。

散场后听人说,有个穿红衣服的,在第一排,听着听着就嚎啕大哭。我很开心,因为哭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也并非只有我一个。我和他共同在那晚的空气中哭泣,不向别人哭,只向自己。
倒数第二段我本来想写:“感谢DJ Okawari,感谢我和他单方面的十六年之约。”但现在我想,虽然我口语很蹩脚,但毕竟我已经告诉他了,所以不能算单方面。
音乐没有魔力,它不能直接让生活变得更好;但音乐又有魔力,因为它可以让我怀着“我还有可能让生活变得更好”的想法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