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James Dean Is Not Dead｜第二章
原文本来自莫里西1983年由巴比伦图书（Babylon Books）出版的著作。
ISBN：0 907 188 06 0
原作：莫里西（Morrissey）
翻译：我
首发于个人公众号：吟游诗人的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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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前是否有生？
也许迪恩平静无波的背景中的那些“正常”才是最迷人的部分。在他的少年时代对好莱坞时代的急速入侵中，没有中场休息。
几乎所有传统的好莱坞故事情节都是——一个暗淡的、无比平凡的乡巴佬，一夜之间意外变身轰动一时的超级明星，很难说这不像詹姆斯·迪恩自己的故事。然而事实上，迪恩的早年生活根本没有什么足以夸饰的部分。
他于1931年2月8日凌晨两点出生在印第安纳州马里昂县（Marion）东四街（East Fourth Street）的绿檐楼公寓（Green Gables）[1]。他是温顿·迪恩与米尔德丽德·迪恩（Winton and Mildred Dean）的独生子。他受洗时，由于温顿是一名牙医，他便根据詹姆斯·阿米克（James Amick）医生的名字，将他命名为詹姆斯。米尔德丽德则根据诗人拜伦勋爵（Lord Byron）[2] 的名字起了他的中间名“拜伦”。这是她初次表明，她想让这个孩子在农业小镇比其他人多一点教养。詹姆斯·拜伦·迪恩是个有艺术天分的孩子。因此，他的成长过程中始终被家人保护着，放任自流。他发现自己与其他孩子与众不同，很难与他们交朋友。米尔德丽德给儿子买了一把小提琴，并定期送他去上课。她给他读了大量的诗，他们共度了太多美好时光，这个孩子对他的母亲渐渐产生了极强的依恋感。另一方面，温顿·迪恩似乎与儿子相当疏离。
[1] 绿檐楼公寓（Green Gables）：经搜素查证，迪恩实际上出生于印第安纳州马里恩市的七檐楼公寓（Seven Gables），该公寓位于东四街和麦克卢尔街的拐角处。他出生的房子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被拆除。
[2] 拜伦勋爵（Lord Byron）: 英国十九世纪初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创造了挑衅的、忧郁的、被邪恶秘密困扰的浪漫主义英雄形象。代表作有《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唐璜》。后来参加希腊独立战争，被希腊人视为英雄。
1936年，温顿被调到了洛杉矶，他在那里继续当一名牙科技师。这个家庭也被连根拔起，随之搬到这里。四年后，也就是在这里，米尔德丽德住进了医院，被检查出了癌症晚期，只剩下六到八周的生命。她在极大的痛苦中于1940年7月14日去世。
温顿·迪恩说：“一天晚上我直接告诉吉米：‘你妈妈再也不会回家了’，他只是盯着我。”
吉米在母亲的死后变得内敛。鉴于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他唯一真正的伙伴，这对这个小男孩产生了压倒性的影响。多年后他回忆道：“我的母亲死于我八岁那年。小提琴也随之埋葬。”
自吉米的母亲死后，他就被他的外祖父母温斯洛一家（the Winslows）“收养”了，住在他们费尔芒特（Fairmount）[3] 的一个440英亩的农场里。温顿·迪恩留在了洛杉矶，切断了一条再也无法被修复的纽带。他的存款在米尔德丽德的死后所剩无几，1942年，他被征召进入美国陆军医疗队（Army Medical Corp）。与此同时，（真的失去了双亲的）吉米开始与温斯洛家一同生活。
他如今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孩子，沉溺于全然的寂静中令人不安的各种情绪。他思绪复杂，心事重重，在学校的分数出奇地高。有一天他在课上突然痛哭起来。老师问他为什么难过，他解释道：“我想我妈妈了。”
吉米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拥有了他的第一辆摩托车。他在农场附近毫无顾忌地飞驰，不久就发现自己丢了三颗门牙。他视力很差，甚至看不清前方十英尺以外的东西。在他运动和骑车的这段时间内，他弄碎了十五副眼镜。
在费尔芒特高中，吉米遇见了两位在他人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物，并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艾德琳·纳尔（Adeline Nall）在学校教演说与戏剧课，她注意到了吉米的独特品质。她本身就不顾一切地想要成为一名女演员，这对迪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十六岁时，他在一场戏剧演说大赛上吟诵狄更斯的《疯子》（Dicken's The Madman）[4] ，赢得了第一名，他的吟诵太过生动，震惊了评委。这份荣誉让他得以参加在科罗拉多州举办的国家演讲比赛（National Speaking Tournament）。艾德琳·纳尔作为私人导师陪同他前往备赛。出于经验，她认为吉米的演讲过长，敦促他精简。而吉米，也许是第一次，决定违抗她的建议。结果，在比赛中，他既没有获胜，也没有取得好名次。评委说明道，正如艾德琳·纳尔所言，他的演讲实在太长了。
[3] 费尔芒特（Fairmount）：位于印第安纳州。
[4] 狄更斯的《疯子》（Dicken's The Madman）：应来自狄更斯的短篇小说《一个疯子的自白》（A Madman's Manuscript）。故事讲述了一个自称疯子的富人爱上了一个贫穷的女孩，便假装自己是“正常人”，如愿与她结婚，但当疯子发现她爱上了别人时，他的疯狂开始显露。疯子在疗养院中重温过去，写下自己的传记，但并未完成。
那时另一位对他影响深远的人物是詹姆斯·德维尔德牧师（Rev. James de Weerd）[5]（他后来资助了迪恩初次前往纽约）。德维尔德在三十出头的时候是一个非传统的布道者。时常，吉米是他唯一的听众。两人之间有某种默契，与艾德琳一样，德维尔德也在吉米的短暂人生中始终与他保持亲密。
詹姆斯·德维尔德说：“他无惧于死亡，因为他如我一样相信，死亡只是对精神高于物质的一种控制。”
吉米于1949年毕业。他被圣莫妮卡城市大学（Santa Monica City College）录取，这意味着与他父亲的密切接触。温顿那时已经再婚，他们一家与吉米的关系与以往一样疏远。吉米的继母从未在他生命中留下印记，即使是遥远地。他会拜访他的父亲，但交流也微乎其微。
在新环境中，他被迫在圣莫妮卡征兵委员会（Santa Monica Draft Board）登记，但他警告他们：“你们不能征我当兵——我是同性恋。”[6]
他的一个大学朋友，保罗·维沃（Paul Weaver），后来回忆道：“吉米与大多数男孩都不同。那时他之所以与众不同，我记得，是因为他总是一个人。比如说，如果棒球队要训练了，你通常会看到队员们开一辆车或一起搭车过来，但吉米总是一个人开车过来。他不是那种，嗯，那时候的教练会一把搂住的男孩，这不是，嗯，也许部分是出于喜爱，但部分仅仅是为了靠近说话。你懂吧，这在那时的棒球运动中是很常见的。但我确定那样吉米会很不舒服。他就是感觉你靠那么近他有点儿不舒服。我也不记得看到过他和女孩子约会。我总是想起吉米骑摩托车的样子，但我从来不记得看到过他载女孩。”
[5] 詹姆斯·德维尔德牧师（Rev. James de Weerd）：生于1916年5月23日，美国印第安纳州卫斯理公会的牧师。他与迪恩有着深厚的友谊，还在他的葬礼上发表了悼词。他是一个喜欢诗歌、古典音乐和年轻人陪伴的人。他对迪恩的兴趣有重要影响，特别是在斗牛、赛车和戏剧方面。
[6] 当时的美国不允许同性恋服兵役。
而在加州，吉米加入了一个夏季轮演剧目剧团（Summer Stock Company）[7] ，以“拜伦·迪恩”的艺名参加演出。排演《麦克白》期间，他对马尔科姆（Malcolm）[8] 形象的诠释给一位当地星探，伊莎贝尔·德雷斯默（Isabel Dresmer），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德雷斯默给了迪恩一张选角办公室（casting office）[9] 的名单，让他给自己拍一些好照片。那时，他和一个戏剧系同学比尔·巴斯特（Bill Bast）凑钱一起租了一套公寓，五年后，巴斯特在迪恩死后写了一本他的传记。
吉米时常穷困潦倒，经常和巴斯特的女朋友贝弗莉·威尔斯（Beverly Wills）借钱。他完全靠吃干燕麦片为生，把麦片和果酱混在一起吃就是增添花样了。
经由艺术系学生詹姆斯·贝鲁拉（James Bellulah）的关系，迪恩获得了一个两分钟的百事广告的角色。他在里面把百事可乐的瓶子递给尖叫的小孩，他挣了十美元，还实现了他的电视荧幕首秀。这个角色足以让杰瑞·费尔班克斯（Jerry Fairbanks）联系伊莎贝尔·德雷斯默并告诉她，他想要迪恩参演他的《第一山丘》（Hill Number One）[10] 。吉米饰演施洗约翰（John the Baptist）[11]，他只有几句台词，他的表演也并不很激动人心。但仍足以让他被圣心学校（Immaculate Heart School）[12] 的小学生们钟爱，并为他办起第一个詹姆斯·迪恩鉴赏协会。
[7] 夏季轮演剧目剧团（Summer Stock Company）：一种在夏季进行的戏剧表演形式。特点是在短时间内（通常是十周，从六月到美国的劳动节，即到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上演十部戏剧。每个夏季股票公司的核心通常由一个舞台经理和六位常驻演员组成：一位男主角和女主角，一位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以及一位年轻男性和年轻女性。这是一种非常专业的戏剧表演形式，能够为新演员提供宝贵的实践机会。
[8] 马尔科姆（Malcolm）：莎士比亚著名悲剧《麦克白》中的人物。他是苏格兰国王邓肯的长子和王位继承人。剧中，邓肯被麦克白杀害后，他和弟弟唐纳贝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逃离了苏格兰。马尔科姆逃到英格兰，唐纳贝逃到爱尔兰。他们的逃亡使人们怀疑他们是谋杀案的主谋，从而让麦克白顺利继承了王位。马尔科姆在英格兰积极筹备反攻，最终在麦克杜夫的帮助下成功推翻了麦克白的统治，恢复了秩序。
[9] 选角办公室（casting office）：主要负责为剧本、剧本或电视剧选择合适的演员、舞者、歌手等角色。
[10] 《第一山丘》（Hill Number One）：一部由亚瑟·皮尔森（Arthur Pierson）导演的电视剧。由杰瑞·费尔班克斯制作公司（Jerry Fairbanks Productions）与圣保罗影业（St. Paul Films）共同制作。首播于1951年3月25日，时长56分钟。故事设定在朝鲜战争期间驻扎在韩国的美国陆军连队背景下，探讨关于耶稣在十字架上受难后的三天可能发生的事。
[11] 施洗约翰（John the Baptist）：耶稣的亲戚，曾给耶稣施洗并预言了他作为救世主的到来。
[12] 圣心学校（Immaculate Heart School）：一种天主教学校。
尽管收获了赞美，但迪恩仍然缺乏资金和一份工作。他给自己找了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电视台汽车服务员 [13] 的工作。他在那里只干了很短一段时间，因为他没能很成功地让穿上制服的自己显得体面。在沮丧中，他加入了街头皮条客和凭着电视台长沙发上的功夫取得成功的年轻“演员”们的行列。那时，巴斯特一直为迪恩提供着经济支持，让迪恩这唯一的一段持久关系变得紧张。吉米决定离开公寓，搬到CBS的一个招待员特德·艾佛利（Ted Avery）家，因为那时艾佛利的妻子正在度假。然而。他的妻子很快就回来了，她当机立断地把迪恩逐出了自己家门，不带丝毫犹豫。
迪恩的贫困状况在他挺过接下来几个月，争取到三部电影的小角色时，有了轻微的缓解。在《坚韧的刺刀》（Fixed Bayonets）中，他得到了一句台词：“有个后卫回来了！”，而这句台词最终被剪掉了。他在《草裙诱春》（Sailor Beware）中扮演一名猥亵的水手，他的脸占满屏幕十分之一秒。在《怀春乳燕》（Has Anybody Seen My Gal?）（一部非常成功的诙谐喜剧）中，他饰演一名冰淇淋店的难缠顾客。第三部电影由明星洛克·赫德森（Rock Hudson）领衔主演，之后迪恩会与他在《巨人传》的舞台上再会，夺走他的光芒。
这时，迪恩也参与了几个稍纵即逝的广播节目，但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他仍然流连于一些皮革链条酒吧（the leather and chain bars）[14] ，在那里他大受欢迎。从艾佛利家被丢出去后，他搬去和罗杰斯·布拉基特（Rogers Brackett）与一个年轻的CBS导演一起住，一个好莱坞鸡尾酒会（the Hollywood cooktail circuit）[15] 就这样形成了。尽管他在布拉基特奢侈的“场景”派对（'scene' party）中的角色是不确定的 [16]，但他告诉朋友们：“如果我不能靠我自己的天赋做成这事，那我就一点儿也不想做了。”他常常坦白他“跳了点儿小舞”（done a little dancing），但发现这挣不了钱。他也会说起“肉票”（meal-tickets）[17]，也许罗杰斯·布拉基特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谈起布拉基特，迪恩告诉伊莎贝尔·德雷斯默：“他说我们可以睡两张床。”
伊莎贝尔·德雷斯默说：“在这种情况下，你要么和琼·戴维斯（Joan Davis）[18] 的女儿结婚，要么搬出去和电视台导演一起住。”
贝弗莉·威尔斯就是这个难题中的女儿，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和迪恩对彼此很认真。在一个贝弗莉举办的派对上，吉米在他的头上顶了一个苹果，邀请了在场宾客中的一位箭术冠军瞄准他射箭，但琼·戴维斯上前约束了迪恩找乐子的热情。
据说，这段时间的迪恩阅读亨利·米勒（Henry Miller）[19]、柯莱特（Colette）[20] 和科克托（Cocteau）[21]，更确切地说，他将他们的作品随身携带。朋友们常常推测这些书迪恩一直没读过，也有人提出他有极大的阅读困难，从未有人见过这个男孩看书不带字典。布拉基特曾颇带些许喜爱地戏称迪恩“哈姆雷特”，但其他人认为“人体烟灰缸”（Human Ashtray）才是适合迪恩的头衔。他神经质的兽性让多少人胆寒，就受多少人喜爱。
布拉基特建议吉米前往纽约，那里的剧场还活着。他立刻遵从了这个建议。
迪恩说：“你们中有人能体会到一切都不由你掌控吗？你们曾经有过就是知道你一定要做什么事，而你却无法控制它的感觉吗？”
[13] “汽车服务员”原文为“car attendant”。CBS电视台的汽车服务员的职责可能包括管理停车场、引导车辆停放、收取停车费，确保停车场的安全等。
[14] 皮革链条酒吧（the leather and chain bars）：一种特殊的酒吧，通常与LGBTQ+社区，特别是男同性恋社区有关。这类酒吧的装饰风格以皮革和链条为主，顾客可能会穿着皮革制品来表达他们的身份和兴趣。这种文化起源于二战后的摩托车文化，1953年，马龙·白兰度在《飞车党》中饰演的角色深受一些对主流文化不满的男性的喜爱。一些男同性恋开始模仿他形象：穿黑色皮夹克、皮帽、皮靴和牛仔裤，如果经济条件允许，他们还会骑摩托车。此外，这些酒吧的顾客可能还会使用一种被称为“手帕代码”（Hanky Code）的方式来传达他们的性向和兴趣。这种代码通常是通过在特定的位置（如左侧或右侧）佩戴特定颜色的手帕来实现的。
[15] 好莱坞鸡尾酒会（the Hollywood cooktail circuit）：指在好莱坞举行的一系列社交活动、派对和聚会。这些活动经常由名人、行业内部人士和其他在娱乐行业有影响力的人物参加。从随意的聚会到像颁奖典礼和首映式这样的正式场合，人们都可以举行鸡尾酒会。会场通常提供各种鸡尾酒，其中一些以好莱坞主题或名人命名。鸡尾酒会可以为参与者提供建立人脉、庆祝和跟进行业最新趋势的机会。
[16] 此处莫里西大概在嘲讽布拉基特制作的作品开销巨大但毫无专业性和严肃意义。
[17] 肉票（meal-tickets）：指能给人提供经济支持的人。
[18] 琼·戴维斯（Joan Davis）：美国知名喜剧女演员。
[19] 亨利·米勒（Henry Miller）：美国垮掉派作家。他打破了现有的文学形式，开创了一种新型的半自传体小说，融合了人物研究、社会批评、哲学反思、意识流、性、超现实主义自由联想和神秘主义等。代表作《黑色的春天》。
[20] 柯莱特（Colette）：全名茜多妮·加布里埃尔·柯莱特，法国作家、女演员、记者。代表作《吉吉》。纪德称赞其作品“自始至终无一败笔、无一赘语、无一俗套。”
[20] 科克托（Cocteau）：法国诗人、剧作家、小说家、设计师、电影制作人、视觉艺术家和评论家。他是超现实主义、先锋派和达达主义运动的主要艺术家，对20世纪初的艺术产生了重要影响。代表作“奥菲斯三部曲”：《奥菲斯》《诗人之血》《奥菲斯的遗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