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喜欢散步 · 唐婉以为不会再回去的南充>

又去了一座“没什么好玩”的城市，这次和唐婉一起。

唐婉以为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她和妈妈拎着大包小包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她妈妈就对她说：“要不回去复读一年吧。”她原本想去天津，高考差一分，把她拉回了四川，带到了南充。

“那个时候车站外面还是木头做的，现在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是2018。紧跟着远程上了一年学，紧跟着是实习、考研，满打满算她只在学校里呆了一年左右。

唐婉的学校靠近嘉陵江，上学时，她最爱夏天一个人从学校走到江边，穿白塔大桥过江，然后再走回来。通往江边的路是国内各大县城同款商业街，方方正正的小店面和方方正正的黑体字招牌，大大咧咧地嵌在或蓝或红的铝塑板上，店门口的大音响里有刘德华在恭喜恭喜，但也压不过三四个导购员嬢嬢摆龙门阵卖吆喝的嗓音。

“好神奇，这条路一点都没变。”听她这么说，我想起老家变成商业街的文化公园，变成商业街的废弃学校、工厂、居民楼，变成商业街的老火车站，旧的商业街又变成新的商业街，或者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旧下去，留下一排排贴满「旺铺招租」的空壳，仿佛商业街就是城市的终点。

终于走到江边，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站在桥上能看见白塔寺，让唐婉想起她在大学里的一位老师。

“是教魏晋南北朝文学的老师，经常去白塔寺散步。有次我问了他一个问题，总共不到百字，里面还有大半是寒暄语，几个月后竟然收到一篇上万字的回复……那位老师很喜欢写诗，会凌晨三点起床一直写到天亮。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但他说只有在凌晨写诗的这几个小时里他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

“还想起一位老师，有次上课讲拉康，讲到动情处直接哭了出来，他说同学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了，我想让你们看部电影。那节课我们看了《罗拉快跑》，我只记得看完后我在想，之前活过的那么多年我都在干嘛啊？”

“还有一位老师……”

我现在偶尔也会想起唐婉的那位老师，在凌晨三点的灯光下打磨一些只为取悦自己的诗句。在这个地球上，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有各种各样鲜活的人在默默过着具体的生活，想到这些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变可爱了一点。

跨过长长长长的白塔大桥，江对岸有王府井、万达，和其他一些掉在路边的不知名大商场，有看起来很诡异的人造树，吸不完的汽车尾气和鸣笛，还有复制粘贴的商品房，楼顶插着大大的「阳光」二字，但却挡住了所有阳光。我们从老城区穿越到了新城区，穿越回了二十一世纪的2023年。

“难怪变得无聊了。”唐婉说。

我们在路上哈哈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