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卫工人们的菜地

我们公司前面有两片荒地。马路左边那片，现在在起高楼，经常挖着挖着就把我们这片的电给挖断了，每次我们办公司的人都会一齐发出惊呼声，好像我们都被电抽了一下似的。右边那片，原先是个浅滩，后来水慢慢干涸，长出高高的野草，里面经常能看到一些很漂亮，但不认识的鸟。

有一天我在我们公司过道里看到那片荒地里多出很多长方形的菜地，每块菜地里都插着一根用塑料袋做的标记。几天后我发现那些菜地是附近的环卫工人们种的，他们一般在下午四点半左右骑着收垃圾的三轮车过来，扛上锄头就下地去收拾自己的那块菜地。

有天我不太忙，下午忙完就跑地里去逛了一下。基本上种的都是青菜，我们这边叫小青菜，我也不知道学名是什么。菜地都是凸起来的一块，四周都挖出一条小沟，应该是防止淹水吧。我对种菜完全不懂，对土地能够带给我们什么也完全不了解，但我偶尔能感觉到它在我的潜意识里告诉我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就好像对面建起来的高楼吧，越往高处离土地就越远，越高就越遮蔽。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应该登高望远，应该与繁星同在，现在年纪大点了发现脚下的土地才是最真实的。

我追寻的东西露出虚幻的本质，我忽视的东西在我脚下告诉我我对真实实在是一无所知。

我准备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几个阿姨骑着三轮车过来，我问她们这些菜是不是都是她们种的。有个阿姨说大家都在种，没人管。看她的表情，好像是怕哪天这块土地的拥有者突然派个人过来宣布不允许她们再种菜。我对她说挺好的。

他们挺高兴能够有个地方给他们种菜，不过我感觉那种高兴跟我们年轻人现在提倡的回归自然或者逃离城市回农村的那种开心不太一样。他们的开心好像是那种在大都市里有一个他们特别熟悉，能够掌控的地方。他们能在那几块菜地里短暂地回到自己熟悉自在的环境里。并且，他们会把那些青菜拿到附近的学校门口去卖，能赚点钱就更开心了。

我下班的时候都会经过那所学校，最开始是早市，就在家长们送孩子上学那段时间，有人会在那边卖鱼卖虾什么的，后来变成晚市，家长们接孩子放学那段时间，他们就把青菜南瓜什么的摆在那边卖。慢慢开始出现年轻人卖一块钱一个的小糕点，学生们都喜欢这种，生意不错，小糕点摊就越来越多。其实在小糕点摊出现之前，只有一个阿姨带着小孩在那边卖冰糖葫芦，刚开始生意也挺好的，小糕点摊出现之后就没什么生意了，后来阿姨就不来了。说起来，阿姨算是晚市的开创者，她是第一个在那边摆摊的人。忽然感觉阿姨身上有了一丝江湖的气息。每次下班我都会留意一下那个阿姨在不在，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也许她去别的地方拓荒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