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利福尼亚居民日记
搬家的决定
刚来北京时,为了“骑车到律所”“单面通勤不超过20分钟”等目的,我选择租住在朝阳区的单间配套房;后来又搬到一个回迁房小区,靠近蓝港和朝阳公园。房租在口罩期间显得惊人的高,但彼时我因为工作和社会环境而导致的内心的空虚,只能由身处闹市之中来填满。
每天醒来靠看着高楼大厦之间那一点点的蓝(雾霾蓝)提振精神,一天不打扫屋子就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楼下林立着酒吧、京客隆、各种fancy的小饭店、居酒屋,却唯独没有菜市场。朝阳公园近在咫尺,但总是因为需要过闸机进公园而心理劝退。
谢天谢地,口罩结束了,房子到期了,我独立执业了。
那是2023年的一个冬天,一位精神状况良好的律师沿着河、贴着森林寻找,最终在中国的通利福尼亚区画了一个圈,租下六折房租、使用面积几乎翻倍的河景房大house,得以暂时远离高昂的房租,逼仄的厨卫,以及想象中“应该”幸福的生活。
在中面的货舱,摇摇晃晃来到通利福尼亚
在朝阳住了三年,我逃走了!说出这句话时感到如释重负。这意味着远离“高薪和高消费”的恶性循环,投奔低物欲和自由职业的平衡状态。
为了省钱,多番对比之后敲定了一家便宜的搬家公司,再叫来一辆货拉拉。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我饱经风霜的电动车一起,在中面的货舱中,摇摇晃晃来到通利福尼亚。
第一餐,开火!
到达大house之后,看着落地窗和太阳毫不吝啬洒进客厅的满地碎金,甚至有种早已销声匿迹的激动感在胸中萌动。
第一件事,当然不能是收拾屋子,而是开火做饭!这是我们重庆人的习俗,搬家之后要买米买油,要开灶台。网上随便冲浪了一下,住地2km之内有大型农贸市场一家、中型两家、小型若干,话不多说,马上骑车赶赴最大的市场。

集市的商家真的可以用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来形容。基本以蔬菜区、肉区、水果区排列,每个区由于摊位众多,市场竞争非常充分,但又不失人情。这一点体现在,当你在买不到某样东西,摊主基本都会马上给你指条明路去别摊买,哪怕他们总体上是竞争关系。这服务意识,我做律师的看到都有点不好意思。
价钱上,也是赏心悦目。朝阳住处外的小菜店,一斤活虾便宜时37元,贵时45元。叫外卖,特别是我以前迷信的三源里菜市场,一斤活虾的价格也是45元至55元不等。通利福尼亚笑着看这一切,它卖的活虾27元一斤。
电动车前廊的挂钩上挂满了一大布包的菜,后座的Y还驮着两大袋。不到六点,夜晚来临。伴随着星星点点的路灯,我们闯过了四车道宽的没有红绿灯的公路,嘴里嚼着刚买的蜂蜜蛋糕,讨论着童年吃过的廉价果酱。沿着通州大运河骑回家,运河两岸装饰着浅紫色和浅蓝色的灯光,打在宽阔的水面上,沉默而悠远。道路上没什么人烟,只有电动车骑行的声音,耳旁呼啸而过的风,以及我们此起彼伏《香水有毒》的歌声。
此刻,想起亮马河旁不停变换颜色的灯光,尤其是每当变成绿色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置身于阴曹地府。不过,就在搬走前几天,我们还凑热闹跑去蓝港观看了“凤凰飞天”(几只装扮成凤凰的亮灯的无人机),在寒风中冻得手脚发凉。
新家的厨房很宽敞,有一扇南朝向的大窗。做饭时可以看见在小区儿童乐园玩耍的小盆友和大盆友们。既然是第一次开火,那就吃得丰盛些,做了一整盘白灼大虾、麻婆豆腐、白灼菜心和杂粮粥。
时间多了、慢了,地方宽了、亮了,人会变得有耐心,且更愿意探索。在第一次开火后,一发不可收拾,复刻重庆杂酱面、烤各种蛋糕、挑战黄酒烧鱼······最近还开始准备种菜。

上午挂号,下午就医
说到看病,在朝阳时,幸运的话,一般能挂到数天之后的号。住到通利福尼亚之后,我集中看了一波病。什么颈椎、背疼、牙疼、头疼,通通都是上午挂号、下午就诊,或者晚上挂号,第二天就诊。也许通利福尼亚的顶尖医疗资源不比朝阳,但满足一般疾病完全足够。
对了,与同受颈椎病、背疼等工作疾病困扰的各位分享:中医院的推拿科非常香。号好挂,医师专业,辅助现代医疗技术进行传统中医推拿,比外面的商业按摩强太多。
遥远的昨天
敲下这些文字时,已搬家一月有余,但仍处于生活环境大大改善的兴奋中。
在热闹市区的居住记忆日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通利福尼亚静谧而鲜活的夜晚。泡一壶热红茶,独自坐在窗边看飘落的雪花,雪地里一只野猫穿过丛林,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小脚印,吓得树杈上刚站稳的灰喜鹊慌不择路地飞走。
对了,这里的邻居按下电梯后看到人,会按着电梯等候;出门时会把门,当你把门时,他们会轻声说,“谢谢”。
人类学家项飙提出“附近”的概念,指出“它是一个空间,它的有趣在于它有很强的社会性,它是你这个社会主体的物质基础,把你托起来。在这里面,有很多很细密的又很复杂的、看似好像不重要的但其实是很重要的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
“比如,你的邻居是干什么的,楼下打扫卫生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家在哪里,如果家不在这里,一年回几次家,他们的焦虑和梦想是什么,门口卖水果的、下午四点钟来卖菜的那些人都是谁。这些人对你的生活很重要,但是他们不会被允许进入小区,把他们挡在小区外面的是保安,保安跟这些人又是一样的人。这些就是‘附近’。”
通利福尼亚似乎正在帮助我重建“附近”,获得生活的又一次实感。
上一次实感是手机和社交网络兴起前一个炎热的夏天,我躺在爷爷奶奶家房间的凉席上,用千千静听循环播放着周杰伦的《上海一九四三》,因为玩累了感到困倦,逐渐意识模糊,却不必忧虑接下来要完成什么,听到邻居家和自家的厨房同时传来带水蔬菜下油锅的强烈“滋滋”声,在拂过身体的温热微风中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