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年末早早回了奶奶家，要做爷爷去世十三年忌的法事，本来应该是在二月，但今年小叔子家小女儿要高考估计回不去，我家这边也不好调整假期，奶奶就提前约了庙里的大和尚，赶在年前做完法事大家都踏实。

法事当天，我们带着各种供品去庙里，听大和尚念了半小时经，然后出门在爷爷墓前上香行礼，结束后回家，泉泉捧着爷爷的牌位下车，没直接进门把牌位放回佛龛，而是捧着在周围转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的，说要带爷爷看看风景，视察了周围的菜地水渠、不远处的果园、甚至还去河边呆了一会儿，那是爷爷生前最爱去的地方，一路回来后老中问泉泉，你咋没让爷爷下河摸个鱼？家人们哈哈大笑。

我家的气氛从来都不严肃，这个传统从当年爷爷葬礼开始，大和尚在前面念经，中间敲打铜罄，悠长的罄声未落，两岁多的泉泉大喊“再来一次！”，亲戚们纷纷笑场，奶奶红着眼睛说估计躺着的爷爷也笑了。七七忌这边的习俗是把象征故人的年糕扔到房顶，年糕滚落下来以示告别，结果老中扔的年糕正好落在房脊上不动了，老中架梯子上房，说“老爷子你不要骑梁观望恋恋不舍了，开始新人生吧！”年糕又被扔了一次落了下来，也许爷爷听见了？作法事前，庙里大和尚迎出来，看着如今个子最高的泉泉笑着说，这是当年那个“再来一次”的小哥哥吧，时间真快。

新年第一天天气很好，我们照例走路去庙里扫墓，又慢慢走路回家。镇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到处都是空房子，有的已经岌岌可危了，田地也荒废了很多，小叔子带着孩子们在田间穿梭，寻找他儿时的记忆。我们还照例在旧小学里玩，泉哥和堂姐戴着棒球手套练习投球，在干净的操场上奔跑，我和珍珠荡秋千累了，就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这个时候又来了一家人，应该是祖孙三代，爷爷带着孙女跑着放风筝，随风飘起来的是龙样的好几节的风筝，我突然想起来爷爷去世那年的元旦，我们也是这样，全家人都在操场上，孩子们奔跑着，长长的风筝高高地飘在空中，和这个风筝一模一样！那年我们还拍了最后一张全家福，大家在操场边上坐成一排，一人举着一节小风筝，又是一个龙年啊。

奶奶家呆了四晚，每天都过得很快，因为大家都在干活。奶奶今年背部骨折后虽然恢复的还不错，也能自己开车，但还没有痊愈，这次大人孩子都在，正好可以出力帮忙。老中和孩子们在奶奶的菜园果园里翻地除草、修剪树枝，清理挂在树上的藤蔓，珍珠和堂姐在空地生火，把落下的干树枝烧掉，烧啊烧最后在灰烬里烤了几个红薯，玩得不亦乐乎。小叔子帮奶奶把不用的东西放到仓库、泉哥把路边的水渠打扫干净，又疏通了管道，把奶奶家的蓄水池重新放满了水。这其间他们还杀了一只鸡！

我照例把持厨房，炖了新鲜无比的鸡汤，又炸了好几盘鸡翅，这些都弄完后，把奶奶用的餐具砧板统统消毒清洗，老中则把奶奶的浴室浴缸也彻底大清扫了一次，感慨人年纪大了，不是对清洁程度要求变低，而可能是眼神不济确实看不到那些灰渍，而且一个人住也顾及不到这些，以后需要定期回去了。

我们还给奶奶装了一个小床，带自动升降的那种，睡了一辈子的榻榻米，腰背疼痛让起床变得困难，收拾垫子被子也是负担。孩子们哼哧哼哧挪沙发、挪地毯，打扫房间，很快就弄好了。这样每天中午太阳都晒在床上，想想就舒服。

干活让人愉悦，5点钟镇里定时大喇叭一响，我们就开始做收工准备，像《龙猫》里父女一起洗完床单后大呼“活儿干完啦！”一样，各自顺手拿个塑料袋，装上换洗衣服再塞条毛巾，呼啦啦钻进车里，去泡温泉！去吃饭！回家前还要去超市转一转，买点冰棍或零食回去喝酒，等再回家时抬头，漫天星斗。

就这样吧，热热闹闹地生活着，每一时每一刻，因为没人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这不，元旦当年下午就地震了，第二天羽田机场飞机事故，好好的飞机烧得快没了。

有形状的东西终将消失，也是所谓的“色即是空”，那么有风的时候，就让风筝在天空多飘扬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