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朵郁金香

在2023年的最后一天，在呼啸的寒风中，我竭力想为这一年的过去增加一点仪式感，于是，去了熙熙攘攘的花鸟鱼虫市场，买回了一小把郁金香。

等回到家，放进花瓶，我才发现——又买亏了，这五朵郁金香蔫头耷脑，苟延残喘，在除旧迎新的氛围下，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她们本就不应该在此时绽放？又或许，她们本就不属于这里？北方的冬天太冷，郁金香承受不了。我想象着，在遥远的南方，在和煦的阳光下，应该是有着一大片的郁金香山谷，微风拂过，花朵纷纷微笑示意。

京城大，居不易。

何止郁金香呢？北漂着的无数的人或许都会有这种感触吧。每天穿梭在钢筋混凝土造就的格子里，挤在拥挤不堪的地铁里，伴着夜色穿梭在霓虹灯闪耀的大街上，总会有一种恍如穿越的不真实感。

加上实习，在北京这座城市待了已经快五年。曾经以为，没有归属感是因为这个地方房价太贵，在万千明亮的灯火中没有一盏属于自己。后来，经过不断的努力，积攒，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藏身之处，代价却是将自己人生的后30年全数卖给银行，代价是每个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断供。

就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有了壳了，似乎该有些归属和认同了吧？然而，依旧没有。

或许，在外人眼中，我跟先生从小到大，属于一路打怪升级成长的人，学习好，性格乖，毕业后老老实实找了相对稳定的工作，经过自己的打拼勉强在北京立足。然而，我依旧觉得自己属于“北漂”一族。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遇到一天早中晚多次开会之后，到了每天都缺觉睡不好的时候，才会扪心自问：真的快乐吗？有没有其他的活法的可能性和选择呢？

每一次短暂离开北京总会让我们感到异常兴奋，然而，真的舍得彻底离开吗？舍得彻底放弃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吗？舍得彻底抛下自己的责任吗？好像也并不能做到。离开了一切真的就会好起来吗？就像这五朵郁金香，如果走出人工豢养的大棚，在大自然的风吹日晒雨淋之下，她们能体验到多样的世界，但会不会也冒着更大的危险呢？在一场大雨中彻底被摧陨。

于是，只是一边不开心，一边安慰自己：此时此刻的生活也没那么糟糕，人生就是围城，城外的人或许正千方百计地想进来呢。

有谁不是一边在尘世挣扎着，一边幻想着总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呢。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再坚持，再忍忍吧。把自己装在一个又一个的套子里，不得已规规矩矩地生活着，小心翼翼地工作着，被社会规训着，磨平了年少时最后的棱角，然后，被他人贴上一个个标签，带着“人设”去工作，走着流程地应付着人和事……然而，在这过程中，真正的自己呢？似乎一步步迷失了，甚至当初自己引以为傲的心气和灵气，都在一步步缓缓消磨，继而消失。

或许，等退休后，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吧：养花，种菜，周游世界。海子当年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但是他却选择了一种更为决绝和惨烈的姿态跟这人世反抗。而我们，一介庸人，只能继续忍受，继续等待，在无意义的生活里给自己编织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