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张的棍子断在了第二恶人江的脊背之上。此说法稍欠妥，彼时小宛业已转学，江顺位成了恶人之首。大个张的新兵刃很漂亮，一根半截台球杆。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诚然，短还有个好处——不易断。这半截台球杆外表光滑，泛着微光，握在手中浑然一体，便似长在她手上一般。江的“作业落家了”脱口之际，左肋已然中招。大个张反手又是一掌，直扇得平日怪兽一般的江不敢做声，默默呜咽，五官扭曲得像一团刚擤完鼻涕又擦完锅底的手纸，满口流涎，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呜呜之声藏在喉咙之中呼噜呼噜直响。“老师我作业落家了。”“我的也落家了。”……大个张从最后一排往前逐个检查，手起棍落，砰啪之声，例无虚发，直至问到第一排的小亮——“我作业也落家了。”大个张左手抓起小亮的衣领，险些将他提了起来，牙缝中挤出了那句：“回！家！取！”大个张起脚照小亮心口踹去，“我陪你找！”小亮是烧锅炉卖烤肠的校工之子，就住在教学楼一楼，以“落家了”为藉口，着实睿智。大个张带领浩浩荡荡班干部十数人去了他家。我是时任小组长，也参与了抄家行动。他所谓的家便只是一个小黑屋，四面无窗，活似口棺材模样，仅凭一盏黄色破灯泡维持光亮。室内陈设毫无章法，遍地狼藉，一个人都无处下脚，何况十数人乎？大个张举棒问：“你作业呢？找吧！”小亮哭了，梨花带雨，黑亮如皮鞋的面庞，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流到嘴边时，伸舌头舔了进去，咂么咂么滋味，继续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