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开,又合不来 【人际问题】
【interpersonal】
自我,并不是一个已完成整合与统一的一个概念。不仅关系中会有撕裂的情况,南辕北辙的情况。每个人的内在,也是一样,它是矛盾的,撕裂的。这种撕裂并不是因为有两个东西在拉扯,尽管在意识的表层会体现为二虎相争,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人意识不到自我到底在追求什么。所有的判断也浮于表面,一直在表面纠结。
然后,最重要的一句话,叫做【三军可以夺帅,而匹夫不可夺志】。匹夫不可夺志。一个人,无论有志无志,他都是有志的。一个人,无论是否意识到自己的志,无论这种认知是深是浅,他都是有志的。但是在实际操作层面,就有天壤之别。深者,他可以主动选择,乃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预计自己的未来。浅者,和无知者,就非常的被动,只有在事情把他逼到墙角的时候,他那个志才会显露出来,才会表达出来——他才知道自己内在有个东西。尽管此时,他很可能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他完全明确了自己不要眼前的这个,这就是志对非志的抗拒,也是狗急跳墙之妙用。
人际关系的问题,这个最好配合《论人》(一)这篇看。
人际关系的问题,就是人、人人都对这个志的东西,不甚了解。人,我是说每个人,人最深的无明、无意识,就是无意识地要“统摄”对方,或者叫统治也行,就是要吃掉对方,当然,这个是斗争式讲法;如果换到关系、和谐、相处的主题上,那么有一个基本共识,至少大家都希望好,希望和谐。于是,吃掉型的无意识,就转换成一个同化型。但是,吃掉是不可能的,同化,也是一样不可能。也就是说,尽管人,很多人,也许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但是,志,却是既不吃硬,也不吃软的。志,只想吃到合口味的,只要合口味,硬的也行,软的更行。
同样,这种要同化对方的意图,也是无意识的,且做不到的。或者,哪怕就是折衷型的互相同化,我们一起往中线靠近、对齐,这也是做不到的。
当然,一般的矛盾,尚且还触及不到志的层面。一般都是两个人的矛盾,发生在彼此对于自身的志模糊不清因而在一个外围混乱的区域,互相纠结。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是很容易消磨人的耐心。也就是在彼此并未深入对方的时节,就break掉了。
而最难受的是发生了真爱的关系,里的纠葛。这就触及到志了。每个人的志,无论如何不同,都有一些基本的共同点,比如说爱、幸福。每个人的志,都志于爱,同时又有属于个体性,也就是个性化,的内容。而人的无意识,就是无视于爱以外的部分。因为一般说来,女性比男性更加感性,更加看重爱、感情,所以在女性,就非常容易以爱为全部。而男性又是天生地带有开拓性,也就是说,男性之志,除了爱的部分,还有一个明显的开拓与进取的部分,而这,往往又是被女性所忽略的。就像很多的家庭里,女性往往都不能理解男人在外工作的辛苦,包括压抑,以及,抽烟喝酒这些。这一点,在崔健的《花房姑娘》里有所表达,“我指着大海的方向”。同样地,男性也很难理解女性的各种细腻心思,甚至很多男性认为女性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因为男女分工有异,隔行如隔山,但这句话并不能作为一种理由或借口,来批判甚至攻击女性。而且,男性在了解女性心思这方面,才是真正的见识短浅,毛也不懂。所以男女其实各自都具有与自身性别紧密相关的志,除了基本的共同点之外。这也是阴阳不同,男女有别。
那么体现在男女关系中。矛盾,就是男性想要否定女儿心思,也就是否定女性的志。而女性则不明白男性的开拓性,以及在外打拼的艰辛。所以男女感情,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感情命题。最基本的,它至少是一个全局的人性问题。即便矛盾没有特别激烈,男女互相对彼此的志,彼此的“事业”,也是忽视的。譬如男性看不出来逛街有什么意义,而女性也不明白狐朋狗友、抽烟喝酒有什么建设性。这两个例子,还是比较边缘的,并非志的核心。
而最要命的,就是发生了真爱的关系。此时,同化性会很激烈的表现出来,同样,抗拒性也会强烈地表现出来。这时候,无论男女,就都会发生“啊,你一点都不懂我”,的局面。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想要把对方拉过来,同化过来,而罔顾对方之志。这并不限于男女,而是适用于一切关系。比如很多人讲的原生家庭命题,就也是一个志的问题。因为已经有爱了,爱要求统一与整合,但这种整合与统一,事实上又是超越二者认知的层面,不要说企及那个更高层面了,就仅仅是互相看见对方有志,都是非常难的。所以人着眼于爱,从爱出发,因为不可能说遇到问题我们就掰,这是不可能的,人会为爱做出最大的努力,因为那是爱。但是人所知的维度,所有的维度,也只能是在自己所理解的整合,上,做文章。于是,就搞成了我要把你拉过来。反过来,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也无法停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因为问题就摆在那里。即便是非常能忍的两个人,可以互相忍受而继续走下去,但如果不能在认知上突破的话,再多的忍耐、耐心,也是会耗尽的。
而整合,是不可能通过同化达成的。所以在经过了艰难的同化努力之后,人终于感到了心累、绝望,这个时候,才会发生break的考虑。
但是关系,它本质是一个合作的概念,它既不是一言不合就拜拜,也不是努力要同化对方,变得一致。它是志与志的合作。所谓志同道合。但是志与志要达成合作,必须是有一个更高且共同的【大志】,来统摄彼此的匹夫之志。简单来说,就是共识,应该说顶层共识,因为仅仅说共识这两个字,是力度不够的。所以,很难。因为人对自己的志,往往都是一头雾水,更无论更高层面的事情了。所以人唯一所有的,是爱,具体地说,是对爱的感觉、感动、感性,而一般不包含理性与认知的部分,也就是缺乏理论支持,缺乏理论高度。认知局限,阻碍了爱。
因为认知局限,会使得人要么就抗拒对方,要么就是要同化对方,同样地,对方反过来也是一个想要同化,或者抗拒。即便双方好好商量,提出某些类似于互不干涉,互不勉强之类的共识,但那个无意识的同化意图,依然是存在的。而且对于那些共识的执行,会让彼此双方都感到疏远。因为人对爱,对整合、统一的理解,是浅薄的——想象不出同化之外的任何逻辑。而事实上,彼此只有支持和促进对方的志,才能让爱继续,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也就是说,这样子,才是爱的活路。尽管爱是比较坚挺的,甚至不因为人和人的分离而随之消散。但是,认知局限,会导致同化操作,同化操作,会引起彼此互相抵触,渐行渐远,而当情况到了彼此无法再让步的时候,那个关系,就会破裂。爱没消散,但是人散了。人散了,这个爱,就很可怜,好像成了孤魂,无处安放,无处寄托,可是它也依然在,而且往往造成怀念、悔恨和痛苦。其实,这个时候,依然还是同化逻辑的运作。但是人,又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定爱的,其实也没有人愿意去否定,不忍心否定,也是无法否定的。所以,这个时候,就比两个人吵架、矛盾的时候,更加地不知如何是好,或者说,更不好。
然而,这个问题也不仅仅是说一句“彼此应该互相支持对方的志”,就可以解决的。因为这话虽然不错,也是总体的指导精神,但是实施起来,是一个非常大的认知工程,观念拆迁重建工程,乃至涉及到一个人的人生观的方方面面。但是只要一个人能转过来,逐渐改变,那么这个关系也会逐渐得到修缮。只是这个负担就比较重,因为不仅要继续自己的志,不能放弃自己的志,而且还要去理解对方的志。尤其在前期,万事开头难,前期需要非常强的耐受力,当然,也需要时间。
每个人都是身陷困境的,因为人各有志,且一直未遂。没事三斤愁,有事再三斤。只有事件触及到一个人的志的时候,无论它是触犯,还是感动,无论它是负向的,还是正向的,只有在它被触动的时候,人才会郑重其事,认真起来。无聊,就是最普遍而轻微的触动。但是不知【志】的人,那就只是一个无聊,只是一个事件而已,哪怕它是一直出现的,乃至贯穿十年,几十年,甚至一生,人都始终只视其为零星事件。
命运既残酷,也慈悲。因为残酷、痛苦,可以触动一个人,这是一种提醒,一种警醒,也是最普遍的情况和最常见的道路,所以它叫做命运,这两个字就有最基本的“普遍存在”的意涵。如普希金所言:“命运,在哪里都一样”。
易曰“群龙无首”,禅曰“头上安头”。这就是对人际关系问题的两种定义,前者是正面的,后者是反面的。问题并不在于人怎样处理关系,用什么方法,什么技巧,而在于,人不知道自己是那样的。每个人,都排斥自己不喜欢的,而又想要同化自己喜欢的。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导致绝对失败。因为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种物,背后都有一个志。不合理的存在,都是以某个志为动力的,因为秉志之人的无知,而造成不合理。而简单来说,所有的不合理本身,也都是因为由一个志引发的言行举动,触犯了另一个志。志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一切人对志的认识,都有问题。所以痛苦是必然的,因为人只有在志的横冲直转乃至头破血流中,才能认识到自己的志,认识到他人之志。这就是命运。而命运的慈悲,就是有朝一日,人与人之间终于化干戈为玉帛,所谓:不打不相识。是谓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