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字#挪威的森林
挪威的森林中,我记得三顿饭。 第一顿,是绿子给渡边做得的午餐,相当够水平,生鲹鱼片、黄嫩嫩的荷包蛋,自己做的西京风味霸鱼、炖茄块、莼菜汤、玉蕈饭,还有切得细细的黄萝卜干咸菜,厚厚沾了一层芝麻。 没去过关西的绿子,做得一手地道关西菜,因为小时候顶讨厌妈妈总是对付着买来的饭菜,初三的时候下定决心自己动手做出像样的东西。因为看的第一本烹饪书是关西人写得,她做的菜也就成了关西味。家里人对于烹饪一点不在意,估计对他们来说,饭菜不过是“填窟窿”的,维持生命的养料而已,但是她决定自己做出像样的东西,就一丝不苟地为之努力,包括攒钱买做厚蛋烧用的煎蛋锅,买专门切鱼片的刀,去吃一顿真正的怀石料理,甚至为此穿了几个月半湿不干的内衣。 绿子做菜像是印度打击乐的乐手,每一个动作都敏捷而准确。她对生活的态度活泼而有力量,菜如其人,她做出的饭菜,应该也是滋味丰富,余味回甘。 第二顿,渡边去了直子所在“阿美寮“,那是为精神上有困扰的人士设立的高端疗养院。在那儿的食堂,他吃到了最美味的青菜。直子在信中告诉,他们在这里种植自己的蔬菜瓜果,有专家教他们用什么样的土壤怎么培育出最茁壮的植物,有茄子、黄瓜、西瓜、草莓、葱、甘蓝、萝卜及其他好多品种。他们每天吃得都是新摘下来的蔬菜和水果,鲜嫩可口,以至于不怎么思念鱼肉的味道了。渡边赶了很远的路,来到深山中,在阿美廖的食堂上,他先吃了炖土豆、青菜沙拉、橘汁和面包作午餐。青菜好吃的出奇,他一举把所有的盘中物都干光了,然后把玲子的炖土豆也吃了。他在食堂也吃了一顿晚饭,和直子一起要来炸鱼、青菜沙拉和炖菜,还有米饭和汤。 直子的人生是卡在生与死中的困境。小时候亲眼看到姐姐上吊的样子,视为挚爱的青梅竹马17岁也自杀身亡。在阿美廖,她种植的、吃掉的这些茁壮的蔬菜,让她重新获得了某种向上的力量,虽然并没有最终将她从生死困境中拯救出来。 第三顿饭,是渡边,永泽和初美三人在一家安静而高雅的法国餐厅一起吃的,初美穿着Midnight blue 连衣裙,妆容精致,永泽点了烤鸭,大快朵颐,渡边和初美都点了鲈鱼,配菜是加热过的青菜,浇着奶油柠檬酱。这顿饭吃得冰冷,永泽有意伤害初美,渡边想缓和气氛,但是他的话像小石子投入无底洞那样,孤零零的,没人搭腔。 永泽认为,渡边和他一样,“在本质上都是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只不过在傲慢不傲慢上有差别。自己想什么、自己感受什么、自己如何行动,除此之外对别的没有兴趣,所以才能把自己同别人分开来考虑。永泽是一个优绩至上的精英主义者,他鄙视平庸众人的”努力“,他称其为”劳动“,真正的努力应该是主动而有目的的活动,就像他考上外务省后,立马着手学习西班牙语。”百分之百努力,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除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以外,其他事情都不做考虑。 我一度很认同永泽对于目标痛快而决绝的态度,不近人情,但能成事。后来,我才稍微理解,为什么渡边认为永泽“考虑事物的方式和生活态度不够地道。同他交谈,时常觉得自己总在同一地方来回兜圈子。他以同一程序不断勇往直前,而自己却总是原地徘徊,并且空虚得很”。永泽用他的优秀,将自己与活生生的世界间构造了一层隔膜。就像他在法餐厅几口就吃完的烤鸭,他并不屑于品尝生活中“无用”的细枝末节。野心的味道大抵都是这般单调吧。
年少时想成为永泽,现在发现,生命中有绿子这样的存在,才是最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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