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的暴力和痛苦以及面对它们的两种不同态度
如果别人不理解你,别人又怎么会爱你呢?别人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你“到底又是哪个你呢? 只不过是别人凭借着自己有限的智力水平认知的那个你,只是符合别人意欲(总是在变化)的那个你,符合别人期待和想象总之就是使别人感到受益、符合别人私欲的那个被制造出来的你。他人喜欢的你,只是他人制造出来的你——主要是通过性欲。他人可以这样轻易地制造你,因此也可以轻易地抛弃你、毁灭你。因为你对他人来说从来不是真实存在的。他人从来没有接触到真实的你(可能也没时间没兴趣没能力去理解真实的你),所以屠杀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个”你“对他们来说似乎就是一件心安理得的事情。但是由于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还处于和别人结合在一起的错觉之中,因此这种突然的分离使你感到痛苦。还有愤怒,因为你看到对方就这样抛弃了你,即使抛弃的是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假人——一个他人制造出来的玩具。但是如果没有你的存在,他人也无法制造出如此逼真的这样一个玩具。因此你觉得你与这个玩具——这另外一个”你“是有联系的:一旦别人对那个你不好,你就会感到难受——尽管你知道它不是你。对你来说,你现在知道它不是你。但是对别人来说,它是你,是一个活着的人类——也许他觉得这样残忍地对待你可以获得一种快感,获得一种可以发泄他暴力杀戮的兽性欲望。不,在语言上来说是这种伤害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如果这种伤害直接作用于肉体,那么就是真实发生的痛苦了。因为在这里,他人所构想出来的那个存在于他观念上的”你“与具有血肉的那个有形的你结合了。他人切切实实地对你施暴、伤害了你。你也感受到痛苦,因为它是直接作用于你的肉体而不是一个虚无的观念。更让你痛苦的是,他人通过这一施暴行为,满足了他自身(或许被压抑已久)的暴力破坏欲,进而使他感到满足甚至是快乐。他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的这一事实让你倍感痛苦。他人伤害了你却不对你道歉、不安慰你、也不感到内疚悔恨的这一事实让你更加痛苦。你对自己无力保护自己、无力报复他人这一事实感到更加痛苦。你对他人——这些你信任的人、你的同类这样不顾你的感受、不顾你的死活、卑劣无赖地对待你的行为感到痛苦。除了痛苦带来的悲伤,还有强烈的愤怒——但是你要到哪里发泄你的愤怒?到比你更弱小的人那里。无限的悲剧(喜剧)循环……
”吸引捕食者接近猎物的物质,与吸引捕食者互相凝聚和组合成社会的物质相同。“
——那就是暴力。暴力使万物(特别是人类)互相吸引、互相追逐。暴力还有暴力所带来的破坏(废墟)、痛苦(痛苦所激发的复仇激情和新的暴力行动,)以及一块又一块被暴力尖牙撕扯下来的流着血的肉、被暴力之舌舔舐干净的干瘪骨架,就构成了整个自然、整个社会。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暴力史。人类一直反对的东西其实是凝聚、维系、构建人类自身生存的东西。正如人类不喜欢真实一样,人类也并不是真的喜欢和平。叶公好龙。口是心非。身体总是诚实的。口水总是诚实的。勃起总是诚实的。吞食的快感总是诚实的。肉体吞食肉体。意志吞食意志。意志总是在自我吞食。吞食天地。意志渴望吞食。意志通过暴力进行吞食。意志渴望美食。意志通过暴力破坏腐败难吃无益健康的旧食物,从而给新鲜美味有益健康的新食物腾出生长成熟的空间。然后继续新一轮的吞食。如果无法互相吞食,个体的意志就会吞食自己,就会对自己施暴……
人类表面上说自己渴望和平,但实际上在他的潜意识深处真正渴望的却是暴力。人类表面上说自己渴望安宁的快乐,但实际上在他的潜意识深处真正渴望的却是激烈的痛苦,如同暴风雨般的痛苦!横扫所有残存在果树枝头上僵死腐败的病果的暴烈痛苦!创造快乐的痛苦!创造生命的痛苦!感受自己真实存在的痛苦!让自己更坚韧更勇敢地活着的痛苦——因为,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承受更多的痛苦——快乐!才能感受更多的生命!更多的真实!
Life is suffering. Suffering is a kind of happiness. So we struggle for achieving it.
这是一种面对作用于自身肉体和心灵的暴力时的态度和选择。西方存在主义式的选择。另一种态度和选择则是东方佛教徒式的(其实也包括大多数存在相同思想性质的其他宗教),即把对自己施暴的一切外物(包括自身)都虚无化。通过这种将其真实存在彻底抹去的方法,使暴力失去了自身存在的实在性:暴力不存在,施暴的和受暴的对象(作为暴力的工具)也不存在。通过这种方式,原谅了暴力,在包容、忍耐暴力的同时巧妙地间接否认了暴力、贬低了暴力以及使用暴力的主体——人的存在和意义。通过这样一种自我贬低、自我谦卑的方法,巧妙地贬低、否认了向自己施暴的他者,并且就像大人原谅不懂事、犯错误的小孩子一样包容、原谅了孩子。这样一种巧妙的心理学战术使得自己在这场意志的交锋中最后站到了上风即——”我是成熟智慧的大人,你是幼稚胡闹的小孩。“ 这样一种表面自我贬低实则自我抬高的方法实在是人类精细意识——思维理智——智慧的高度体现。但无论怎样,其(看似)庞大复杂、深奥晦涩的思想体系——自卫城堡的建立初衷则是一种与其他缺乏智能的生物并无二致的原始本能,即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都是为了活着。
当然,从生理构造考虑,相比西方人,东方人更像女人,生理构造更精细,更加细腻敏感(也因此更脆弱易病),感官更敏锐,更会享受生活的丰富层次(以及每种层次的口感)并在其中处理得游刃有余(典型的是烹饪术和复杂的人际关系术——平衡处理两者的共同点都是:油),更具有换位思考的同理心、同情心……种种这些属性造就了”热爱和平的民族”宣言,但这只是作为一种自然而来的结果,一种生理构造所带来的必然性;而不是说这样的性格带来了这样的生理构造……这些生活的艺术——享受术无疑会让个体长期下来变得更怠惰、更软弱,但是却有助于集体长期的和谐和稳定……而且,如果没有这种软弱,就不会有这么肥大的同情和慰藉的需要——爱的需要——宗教(佛教)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