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腹泻2
hahaha已经死了,死于一次腹泻后的虚脱,可是魔鬼并没有死。它带领着“不可名状”压境入侵,侵入风里,吹过市中心的学校,那些学生于是发起疯来寻找解药,咆哮,崩溃,微笑。吹过旁边一片写字楼,那里的员工们便发起疯来变身甲虫,掘地,爬行,化蛹。风很大,直到全城的人都发起疯来,魔鬼传来一声耳语:“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知道真理在哪里。”全城的人安静了下来,听魔鬼说,“真理在南边的平原上。那里是唯一我不能涉足的地方”。 各个领域的专家们开始交谈,相信魔鬼就是相信真理的存在,不相信魔鬼就否定了真理的存在。另外,魔鬼是天生的诈骗犯,他只是说真理在某处,没说人们一定能找到。还有,他为什么说他禁止涉足,一是他被禁止得到真理,因此,魔鬼是可以被禁止。二是,他拒绝得到真理,因此,魔鬼是有所不愿的。三是,真理是不存在的,也就不存在魔鬼不被涉足的地方,因此,魔鬼是不能被禁止的。愈发焦虑,愈发疯狂,蠢蠢欲动的城市里面,Q被发现了。 Q给魔鬼发了一封电报,顺风而去:我已找到真理。 魔鬼笑了,却不答。 Q:我已知晓我必死的宿命,你既知真理在何处?又曾料到过自己的死亡吗。真理若如你所说既已出现,那你的死期也不远了,你会变成正常的存在一员,这世界再无魔鬼之鬼,只是多了一个普通的存在。然而存在是必定泯灭的。你的脚下过于荒凉,容不下一颗沙粒,任何存在都会干扰这种伟大的荒凉,刺骨的隐痛。你终将会恸晕在它的裙摆底下。 魔鬼耳语:年轻人,哈哈“年轻”“人”,你以为理性是你的武器吗?理性不过是亿万年前失手的诅咒。你就继续想吧,死了也不会明白,无论如何,我都只会告诉你,真理在南方的平原上。 南方的平原上,艳阳高照。河流流淌不竭,江面茫茫。我们难从这里一树柳叶或一片雾雨中找到容纳受伤灵魂的地方,因为南方的平原是满的,一切都已安排好,容不下任何一个异客。另一方面,它也是易碎的,濒死的,风中之烛,无法给予任何外物停泊之所,当你与它相觑,只能见证彼此的消亡,仅此而已。 Q收拾好了行李:一个背包一些钱,趁着一天夜里,背着父母出了门。一路向南。至于其途上之事,颠沛流离,盖不能知。 穿行窸窸窣窣,草木迷迷蒙蒙。一处,另一处,终于到了南方,但Q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去,平原比他想象中大多了,但是它的大并不包容任何。虽然Q不知道往哪去,伐竹取道,但他知道只有他才知道应该去哪。真理所在之地,他并不想找到真理,他也从来没有信过魔鬼的话,他只是想找一个说法:他不是生下来就为了去死的。他和任何一个新时代的孩子们都一样,总是幻想自己成为救世主,独一无二的救世主,但他们都忘了救世主是会先死的,追求的伟大,结果还是为了一场死亡。 死亡被城墙围住,四面围壁立于平原之上。Q走着,从一个小丘的坡面看到了兀然出现的城墙。彼时已是黄昏,万年的金黄之光在整个平原上滚泻,Q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人也向着城墙走着,从他扭曲的面庞,癫狂的跑跃,他认出来他是和他一个城里的,被同一个魔鬼支配的。Q没有靠近他,因为他知道陪伴是骗人的东西,它只会让人越来越弱不禁风,或许下一次魔鬼出现的时候Q就会死。Q等他先进了城,随后才进去。穿行在厚到看不到边界的城墙,对面的世界成为过道里一个光点,上下左右都是黑的,走了很久,直到来路也成为一个光点,前后为难,上下盘旋,Q一晃神就分不清来路和去路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又过了很久,不幸地,夜幕降临,唯一的两个光点也消失了。Q打算先睡一觉。 Q的梦里:Q回到了小时候,和一群顽童在夜幕降临前到院子里奔跑追逐,没有男女之别,没有等级高低,整个世界只有美丑之分,还感觉不到魔鬼的存在,还没想到过死亡。全部浸在彻底的欢愉里,他笑出了声,声音回响在城墙的门洞里,回声滚滚,把他吵回了现在,于是他又哭了,大声祈求这旧日的隐去,别把欢愉带走,别把这欢愉带走。门洞里,Q泗涕横流;很远的地方,魔鬼在偷笑,Q没有察觉。 这场夜过去了,等Q再睁眼,已到城内。不是温润似玉的南方水城,而是黄沙蔽天的乡村。旧时代的气味扑面而来,发霉的,朴实的,满眼都是淡淡的:夯土矮墙的院落一个接一个,老年男女坐在各自门前说着听不懂的话,太阳照过来,他们仰面晒着来去除身上时间的霉味。“这里的全部都在等死,”Q心里突然充盈起无穷尽的悲悯之情,姝不知,当老人们看到Q,这个异乡人的到来,亦充盈起无穷尽的悲悯之情。Q这时忽然饿了,小心走向一个摆摊老婆婆那里讨口饭吃。老婆婆请他回屋里,走上台阶,撩开门帘,已摆满了饭菜。有一锅牛肉米线,一盘炒青菜,一盘炒鸡蛋。婆婆请他动筷,仿佛久等他的到来。Q很饿却还是忍住慢慢夹来,尝了一口,他觉得很好吃,像小时候奶奶做的一样,虽然他不记得那具体是什么味道了。饭香就在这破木屋里升腾着,与斑驳的墙壁,油黑的天花板一起。 二人相顾无言,只认真于面前饭菜,上演哑剧,可Q不感觉此时需要任何对话,老婆婆的存在不是为了与他聊天,他也不是为了解她而远道而来,如此共处于一桌菜,莫名和谐。这种和谐持续到等太阳再升高一点,二人停了碗筷,老婆婆转身把它们收回了厨房,背向Q,开了口,这是他们见面为止说的第一句话:“你很像我的儿子,他应该比你大一些,不过你们都一样,这地方不是你们年轻人应该来的,现在你也吃饱了,休息一下就回去吧,离开这儿。”Q不理解,但也不好意思留下,说完感谢便出门了,在村里闲逛,想找找此前比他先进来的同乡人。 Q走出那个土院子,又进了新的土院子,不过这家好像没有人,荒草丛生,门窗都歪斜着将要倒下来,却有一条很新的小道,弯弯曲曲从房子的侧面延伸到后方,然后被遮住看不见。萧瑟荒园,小径分岔,有一种来自旧日的召唤吸引着Q走去,杂草丛生不停刮着Q的腿,用手一点点扒开,新路径于是显露,草木回弹,路径隐去;再扒开,再显露;再回弹,再隐去……直到Q消失在园子里,成为这片草海之中的孤岛,他到了尽头,那是一座坟。坟头旁边站了一个人,他认出那个就是给他做饭的老婆婆,她的驼背使她不用弯腰便可以凝视坟冢。风里,她就这么看着坟头,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说话,和跟Q吃饭时一样; 草丛里,Q也没有表情,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老婆婆走的这么快,并且悄无声息。忽然间老婆婆又一次开了口,冲着坟头,背朝Q:“儿子,你妈来看你了。你妈还走不出去,天地好大,这里太小,哪里能再找到你,哪怕找到你遗落的分影……你妈一直都在等你,但你妈不希望你来。因为我知道,我不认识你,你妈只是在自己的梦里,你只是我梦见的另一部分自己……今天天气还不错,日子还是将就着过。”Q在后面听着,沉默了,此时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荒凉但不悲伤。 老婆婆走了,Q从草丛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坟头,不像很久之前的。上面没有任何字,如果不是遇见了老婆婆,没有人会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坟,或者说并没有谁拥有他,他只是一个坟,长在这片园子上的一个坟。 Q在城里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城市把死亡埋藏在地底,没有人会愿意在自家门口或者在上班的路上看见起伏的土堆来警醒他们生命有限,他们害怕看到,于是不被允许,他们所见都是美好生活。并不是说城里人不会死,Q最近一次接触有关死亡是几周前看到中学时代历史老师的讣告。所以没有谁能掌控时空,阻挡历史前进,包括历史老师。脱去一桩桩忙事,背弃一条条责任,都只是一样的行囊,装下所有路过的风声,只得享受,不得占有。 Q心里有点不适,从这死亡之地走了出来。他突然想起来,他是来找真理的,顺便寻找一下同乡人。刚走出小园没多久,“不可名状”的风突然刮了起来,一股血腥味伴着沙粒的阵风吹出,吹起路上沙土枯草,关起周遭窗门,闭塞行人耳目,飞鸟不行,鸡狗不动。Q想起当时城里的那些情景,他已经预感到眼前的这些村民也将开始癫狂,拔出他们长进土里的根,血肉模糊,像在岸上的鱼一样摆动求生。他很失望,但也有点害怕,走进一间屋内,暂避风沙。 等外面的风声消停了下来,Q推开门出去,外面的世界只是落了层薄沙,没有疯了的人与鸟兽鱼虫,仍然是艳阳高照;而艳阳下有出门收拾晾晒衣服的老头,有在灶台升起炊烟的老太太,还有尘土满身依旧相互嬉闹追逐的狗群。Q想家了,他的奶奶,爷爷,父母现在是怎样的呢?Q的不辞而别会不会将他们内心重重击溃,或者他们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觉得Q长大了,和当年的他们一样离开家,走了出去。总之,Q陷入了沉思,在城墙内陷入了沉思:城墙内是诗意的生活,节律的晚年,艳阳下清楚的慢性死亡;城墙外是躁郁的生活,狂热的青年,飓风下模糊的生机勃勃。 Q一直在这条街上游荡,直到晚上也没有看到同乡人,也没有魔鬼出现。他打算等明天早上去问问村民,于是在黑夜升起之前找了一个小棚屋睡了,抱着一捧干草。此夜,繁星盘旋,夜莺啼哭,Q难以入睡,他又开始想,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今天那个老婆婆在坟前说的话:“我不认识你,你妈只是在自己的梦里,你只是我梦见的另一部分自己……”。她能梦出自己的一部分成为儿子,那Q又能梦见什么呢?Q素日沉默孤独,谁也不认识,他只认识自己……可是谁又不是呢,终日自我聊慰,把无聊当作有聊,因为漫无目的,所以全是目的,在重复之中虚度,把好笑的爱当做伪装,收藏一切是非断决,在一块死灰的床上,于是拥抱自己真正的生活——想象生活,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子,全身交付给梦境。Q于是闭紧双眼,抱紧了那捧干草,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睡去。 此夜过去,太阳升起,Q又醒了。行文短短千字,不过是在梦醒之间闪烁,人命也如是。他从棚屋里走出来,看到农民们已开始了农忙,他向一个老农问询另一个年轻人(Q的同乡人)的去向,老农眼里闪了一下,惊惶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没有这人。”Q十分不解,很明显老人是在掩盖他知道的行踪,但他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打听,问问别人,同时他也对这个同乡人也起了好奇心,这是一个谜团重重的小村,有谜团重重的人类。Q走在街上,观察周围,这是一个环形的村落,房屋院落包着村中心的湖泊一层层向外叠加,鲜少有树,只在远山前有一大片农田。Q吸入这里古老缄默的灰尘,冷意深入骨髓,周围的老人见到Q纷纷回避躲闪,直到Q走到一个水井前:有一个老头背着手站定,迎着Q,仿佛等候已久。Q向他问了同乡人的去向,老人低眉思考了片刻,咂了咂嘴说:“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 “这儿是宇宙的中心,宇宙的起始。” Q听完笑了,他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的老头,便笑着答:“当然是这样的。” “呵,年轻人。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凭什么来断决我话之真假,凭你十年的经验?抑或是你尚存的理性。请你记住,理性是千万年的祖咒,从来都不是武器。” Q呆住了,羞耻让他的脸涨红。 “我明白了,所以我的同乡人与此何干?”“什么同乡人,你从来都是一个人,你说的那个独立于你的人已经死了。很久之前。”“我明明看见他比我先进来一会。是你们把你杀死了吧!” “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宇宙的起点,膨胀的始端。这一切都在缓慢而致命地膨胀。你说的那个人被吞没了。” “那我呢?那你呢?都会被吞没吗?” “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宇宙的起点,膨胀的始端” “那你知道魔鬼吗?魔鬼所说的真理又在何处?” “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宇宙的起点,膨胀的始端……” “宇宙的起点,膨胀的始端……”老人重复说着这句话,等Q眨眼的瞬间,突然不见了。 Q于是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中心的湖面,那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漂浮着,走近,那里漂着一个人,Q走进水里,水波震动了那个人,他没有任何反应,犹如一根浮木,一直这样漂下去,海洋或潭水没有区别,他唯一的态度,唯一的出路就是漂下去。Q再走近,夕阳要落下去了,霞光照在他的脸上,Q认出来了,那个人是hahaha;这根浮木,是hahaha的遗体,他已经死了很久了。Q摸了摸他的手,保存的很好,看不出腐败的痕迹,微胖的脸和没有皱纹的皮肤,hahaha已经完成他的梦想,终于走出时间。而此时,Q恍惚间又听到了魔鬼的声音:“哈哈哈,你还是到了这里。都在此地,所以我该走了。” 夕阳西下了。天边光晕泛滥,无法收拾。可怜这别处的夕阳,此地的愤恨。如如不动。Q回头看向村庄,和他来时一样的死寂一片,万物在等死…… Q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睛闪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他的,他只是为证明存在而存在。hahaha才是宇宙的中心——这个水潭里的浮尸才是宇宙的中心,他带给这座城最纯正的死亡,而魔鬼不能靠近死亡,因为只有生命才需要魔鬼降临。我们都是时间的玩物,生下来便带着一辈子的失语症,发觉了什么和没发觉没有区别,因为我们就连爱意也不能表达,直至成为一个墓碑,刻上最后一句:长眠于此。魔鬼亦长眠于此,成为此处水波一轮,暖风一缕。受困于此,某天夜里,所以谁造出一个新宇宙,这城里的人便是想象造物,被想象的晚年生活,被想象者走不出边缘,困守于被生成的可能性中,直到成为一个墓碑,什么也不刻上,什么也不用表达,不用解释,因为其一生未始就早已被判决是非因果。此前魔鬼降临,是Q终于召唤了这个最本真的归来。如今魔鬼离开,是Q终于放弃了对他的抵抗,他走入了最原始的宇宙,来源于一个想象,从此开始膨胀分裂,膨胀分裂,直到足够庞大,足够掩盖脆弱的本体,而本体正在某天夜里哭泣。 于是Q转身走上岸边。看到满天红霞,他呆住了,一阵子才缓回神,随后径直走向了那个荒园坟头。晚霞当中,不为真理,只为目送其人生可能性的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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