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朋友回来了
朋友C最近去了某市那边工作,孩子留在了北京由她父母照顾。这周她到北京出差,恰好在我家还算方便到达的地方,于是我们约了一起吃饭。
我是提起过C的,她在大约一年前因为孩子没有好学区的事儿无比焦虑。又想花一大笔钱去私立,又想借钱考个藤校的金融工程研究生,好带着孩子去美国免费读小学。我惊讶于一向从容的她怎会如此,但也只能按照她的目标,帮她一起琢磨有什么力所能及的方法。我甚至想到过,把孩子的户口挪到她前夫所在的中关村地区。但是,说到底,我并不觉得以她家孩子的资质,以及她的经济情况,有积娃的必要。
过了几个月再联系,C说不积娃了,因为娃实在是不开窍。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那之后她女儿按部就班在家附近的小学入了学,学习有些跟不上,但至少花不了几个钱。
等C再联系我,她已经去了某市。我想她抛下孩子,那么老远去工作,恐怕是涨了不少薪水。也是一件好事儿,多赚点钱,总归没错。
然而今天见面,让我欣喜无比。朋友C做了一个特别漂亮的人生规划。她去某市工作并不是因为涨工资,反而工资降低了一半多,她的目的是为了读博士。业内权威的大学里,只有在某市的xx大学是有这个专业的在职博士的。而她找那份工作的目的,一是离得近,二是公司允许她在职读博,并承诺协助她发论文。
从申请,到读完,她预计需要四年。这四年里,她正好利用这个工作和前端接触。如果能签几个项目,再好不过,能拿提成。就算签不下来,基础工资也能覆盖房贷和全家生活费。还能认识一些医生,而这些资源能帮助她在毕业后按照计划进入医院就职。
所以,预计在42岁之前,她能在家附近找到一份大医院分院的工作。而这些工作的招聘要求,便是博士起步。这也成为了她读博士的明确的契机。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找一份能养老的工作,基本规划也就到头了。
而同时间,她计划把跟不上学业的孩子保留北京学籍,办理休学,由她父母带回老家就读。父母在熟悉的环境,又有以家乡为中心的社交网络,无论对她父母还是现在为学业所累的孩子都有好处。等到她读完博士,孩子重新回北京的学校参加一个等级考试,判定回到几年级就读。而因为她的老家离某市更近,她就可以每周末都回去陪孩子了。
我对她整个规划非常赞赏,客观冷静,知进退。没有任何地方是够着来的,可执行性相当强。清晰明了,环环相扣,把她的资源用到了最大值。
我只是按照她的计划,给了一些小小的建议。比如建议她各方面都落后的女儿可以认真花点钱学一个技能。像英语,找外教,一对一学。让她能拥有一个和周围孩子比找到自信的技能,对于这种资质不好的孩子,是非常重要的建立自信和社交的方法。
和当初她在焦虑下病急乱投医比,这些规划简直是太适合她了。最后进入医院,成为资源本身。甚至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比如她现在想给老师送都送不出去的红包,有了在医院工作这个身份,甚至不需要再送红包了。医疗资源和教育资源,本身很容易互换。这对在北京一点社会关系都没有的她,非常有价值。
朋友C是个有点愤青,有点木讷的人。拙,或者某种角度说从容,是她的最大的优势。她大学四年靠节省,打工,奖学金,攒够了助学贷款钱。我最喜欢她的,并不是她有多励志。而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卑不亢。从不在大家研究去吃烤肉的时候说自己没钱,我请她吃几顿饭,她也一定要请我吃一顿。虽然每次她请客,我都会选麻辣烫。但是她也不会因此内心受伤,觉得我看不起她。
我有时候想,或许就是这份笨拙和迟钝,让她能高考复读一年,考研又复读一年。在这种压力下,还是磕磕绊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当初听到她疯狂的积娃计划,我的震惊也来源于此。我想不通为什么是她,我更加想不通她为什么丢掉自己最棒的特质,去和那些不淡定的人卷来卷去。
但是,今天这顿饭,让我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在陪她去地铁站的路上,我提到我和家属在炒股。她马上说,等她去了医院,闲下来。她也要研究研究股票,反正她会编程,可以做量化交易。我更加欣喜了,她连躺平后的路也盘算了。于是,我建议她现在就拿一点点钱出来放在股票里。不用每天去盯着,但是因为有真金白银在股市中,就会有更深刻的体会。如果没有完整的经历过牛熊,很多时候心理上看到涨跌会本能的慌张。这些都是需要提前训练的。
在地铁口,C问我中午吃饭花了多少钱,我说不用了,我请。我告诉她,在她读完博士前,她都不需要再付饭钱了。这似乎是我们大学同学之间的默契,我们从不让没工作的,和在读书的人付餐费。我让她好好加油,她可要成为我们这群同学了第一个博士了。她也很开心地说:等我录取了,请你吃饭,之后走进地铁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家,家属问我,你为什么那么开心。我说因为我终于见到一个明白人了,我真的很希望她能过得好。我看到她能放弃对积娃的执着,作出一个这么规整丝滑的规划,我真的很欣赏,也很替她高兴。有时候,人不能太执着。当你过于执着于某件事儿,就会蒙了眼,失去判断力。同时,动作也会走形。如果她执着于送孩子去私立,她就离不开那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她就没有可能去读一个在职博士。如果她执着于要孩子最起码能去外国学好英语,她就会冒一个可能连现在的生活都保不住的风险。而现在,很好,不执着于积娃,不执着于一个全职博士,不执着于看似体面的北京学校。一切都是顺水推舟,可进可退。
这一次,不仅仅是我,家属也十分欣赏。他看我兴高采烈地讲完这些事儿,只是跟我说:你去告诉C,读书需要用钱的话,就来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