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枕鹤的梦境

回想起那个清冷的早上，就像一个梦。六点钟天还没有亮，小而惨白的月亮像太阳一样挂在天空中。浓重的雾霾弥漫在河上和对岸的树林中，水面上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沿着河边慢慢地走，试图分辨和倾听一些偶尔从头顶飞过的鸟的踪迹。天光渐亮，就这样，看到了远处停立着几只白色的大鸟：白枕鹤。

六只白枕鹤，背对着我们，距离大约有五十米。如果我们能看到它们，它们也能看到我们。我和同伴相互低声提示着，不敢有大动作，缓缓躲到一处树丛后，眼睛贴紧望远镜的目镜。和不远处的白鹭相比，即便被水草遮住了腿，白枕鹤的体型也明显高大许多，后背浅灰，长长的脖颈前黑后白，延伸至头部，脸颊侧面红色。它们的头垂向地面，时不时抬起，也许是在觅食，或是休息。在谨慎而集中的注意力下，时间仿佛静止了，但又带着些局促，因为无论多久都看不够。它们是这么大而惊人的鸟，又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雾霾中的它们，就像是发生在眼前的梦境。

过了一会儿，它们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异常，抬起了脖子，明显地警觉起来，后背个个直立，一动不动。终于，也许受到某一只的示意，它们接连伸展拍动翅膀，带动身体离开地面，升到了空中。翅膀宽大，头脚细长，在空中缓缓振翅而行，这就是鹤的飞行。它们似乎还不急于走，排成一队，在附近的低空盘旋，想找一个新的落脚地。它们由远及近，边飞边彼此言语，商量着、指引着，带着轻吟从我头上掠过。最终它们没有再落下，越飞越远，消失在了远处昏白的天空中。此时天已经大亮了，雾霾依旧在，周围还没有什么人。也许除了我们，没人看见也没人在意，这个早上曾有几只白枕鹤停留过。

几天过去了，被主观情感不断加工着，记忆也在不自觉地模糊。我很想再回到那个早上一次，再看看它们。我的眼睛没有看充分，内心依旧充满渴望。也许自然状态下，人很难有机会站在鹤的近处，真正清晰而充分地看它们，倾听它们的言语，理解它们的表达和感受。曾经在动物博物馆里和一只赤颈鹤的标本面对面，它的身型过于高大，腿过于粗壮，是一只巨鸟，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胆怯和敬惧。也许就是这种出自于陌生的敬惧，帮助它们和我们各自更好地生活在这个地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