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思考有用吗？——记一次课前作业
这学期选了门law and technology, 课程设置可谓是“缝合”：前五周全在教python，课前需要看2-3小时的教学视频并完成课前作业，上课时用来讲作业，每次课后都还有计分的课后作业；第六周还进行了一次当堂python考试，总之让一群法学生叫苦连天。到后半学期，课突然变得轻松且不知所云了起来，没有了预习没有了作业，上课内容嘛就是请不同的专家来讲座，有讲加密币和法律的，有legal tech创业来推销自家公司产品的，还有讲怎么找行业交叉结合点并且创业的，像是在教怎么当领导&产品经理&下属，总之跟law和tech都没什么关系。上周的课突然有了一次课前作业，是关于negotiation（谈判/协商）的，更加和law&tech无关了，不过设计得非常好，让我和同学都陷入了“换位思考有用吗”的思索。
这个协商作业两人一组，各自扮演一个角色，两个角色所收到的前情提要不一样。我扮演的角色叫Jamie, 收到的前情提要如下：
我是一个游戏公司的开发部门主管，手下有不同的开发经理，各自带领程序员团队开发不同的游戏。公司决定开发一个casino游戏。我决定把开发任务交给经理Allison负责。Allison是我手下八位开发经理中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位女性。在当上经理之前，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程序员，我很欣赏她的潜力，当时恰逢HR部门有提高女性职场地位的需求，我就把她提拔成了经理。在此之前，我很少直接从公司内部提拔经理，而是更习惯于让猎头挖来经理。Allison目前是一个儿童游戏的经理，游戏很成功，我希望她能为casino游戏的开发带来不一样的视角。并且，她目前的工作量是几个经理里比较小的，增加点工作量正合适。
然而，Allison的表现并不如人意。为了新游戏开发，她的组里新来了几位程序员，但是她与下属相处得很不咋地：我曾亲耳听见她向下属大吼, “Your work is an embarrassment to this company!”她组里已经有两位程序员离职。有她的下属向我反映，Allison坚持让下属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来写程序，不留给下属合理的发挥自己创造力的空间，而这本应该是程序员出身的Allison所擅长的。此外，Allison还不听其他经理关于游戏设计的意见，并且在没有先向我汇报的情况下，直接跑到市场部门让他们调查casino游戏的流行趋势，并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以家庭为核心客户来打造整个游戏。这在以单身男性为核心客户的传统casino游戏里是一个异类，我很怀疑这款游戏的盈利能力。我想，她或许不太适合开发成人游戏，过阵子应该把她调离这个组。我还联系了另一位经理Scott是否愿意和Allison合作监督casino游戏的开发。
作业要求我与Allison进行negotiation。在开始之前，我们还需要换位思考，做一张empathy map, 从Allison的所作所为出发，揣测她的想法、感受以及动机。这是我做的empathy map:
一切准备就绪，我和Allison开始negotiate。然而她一开口就吓我一跳: "I want to quit."
我：what?? 我都没想着炒掉你，你怎么自己就先想走了？？我一手提拔的你哎而且你还刚愎自用暴君式管理不会沟通招人嫌！
当然了，我并没有把脑内os说出口。“why?"我问她。
“因为我在公司感觉unvalued...大家都不认可我的工作成果，其他人都批评我开发的项目...有很多声音偷偷议论为什么是我得到了casino这个油水多的项目...而且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无视我，汇报的时候也爱理不理的...”
我：嗯？？我怎么爱理不理了？？我的前情提要里没这一条啊！
“而且我的工作负担很重...工期太赶了，以家庭为主题的casino游戏创新点很多，上一个儿童游戏我也还在管理，我忙不过来...”
我：我的前情提要里还说你是几个经理里workload比较小的嘞！
“而且我的工资和工作量并不匹配...我比其他经理都忙，但是工资是所有人里最低的...”
我：好的，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在negotiation开始前的换位思考环节根本没想到Allison会主动提出quit——我的预设是我提出她工作上的一些问题，敲打一下，谈谈casino项目的主题和scott和她一起管理casino项目这件事。是什么导致了我的预期与Allison想法的巨大差别？
——我们拿到的前情提要并不一样。
在我的前情提要里，Allison刚愎自用、越级跨部门协调工作（不懂得职场规矩）、异想天开地把家庭作为casino游戏的主要客户群。
而在Allison的前情提要里，她是开发经理里最年轻的并且是唯一的女性，其他人对她指指点点，老板对她爱答不理，她需要树立一个严酷的形象，否则团队不听她的；在其他经理对她不怀好意，建议可能带有个人偏见的情况下，选择直接问市场部门游戏流行趋势是更高效更科学的办法；市场调研认为传统的单男为客户群的casino游戏后继乏力，家庭是casino游戏新的增长点，而她正好有开发儿童游戏的经验，老板也委任她来开发casino游戏，那选择家庭为客户群很合情合理。
在两份前情提要里，每个人知道的信息并不完全相同——我收到的前情提要更强调于Allison的刚愎自用和越级跨部门协调，不守职场规矩；而Allison显然不知道她坏了规矩。同样地，我不知道Allison超负荷工作，也不知道Allison觉得我对她爱答不理，经常无视她，她在一群男经理里感觉很为难。原来我才是不会协调下属关系的那个人！
negotiation最后顺利完成了，我留住了Allison，仍然以家庭为核心开发casino游戏，Allison视casino开发结果和盈利结果涨薪。换位思考对于这次negotiation好像没什么作用，甚至起了反作用——因为我的“换位”也是基于我的体验，我的经历，我的思维方式而产生的“换位”。眼见不一定为实——我看到了事情的发生，但是我由此推断出来的对方的想法，对方的情绪，是基于我的思维方式作出了，不一定符合对方的想法。而我们两个看到的东西甚至也不一样。由此导致的对对方预期的错位也就很正常了。
所以，什么能真正地解决问题呢？我想，首先是利益一致；其次，是坦诚的沟通。我想留住亲手提拔、十分认可其能力的Allison，Allison也不想丢工作，她只是受不了有毒的工作氛围。坦诚的沟通在这次negotiation里更为关键，打开天窗说亮话才能纠偏彼此错误的预期并解决问题。
但问题是，现实中，往往不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而是一出又一出的宫斗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