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20

没有想好动笔应该从哪句写起。可能应该是李尔王的呼号。李尔王孤家寡人，失去了王位，又被两个女儿赶走，到了一处旷野，是个暴雨天，这个末路的王，在雨中，呼号。

我时常想象这个场景，我没有看过剧，只读过中译朱生豪的剧本。它在我脑中也并没有化为一段图像和声音。可能化作了一种情绪的外衣，我内心无声的呼号不知从何而起，但当我想要号叫时，李尔王就会出现，一个老人，站在雨里，生命的长度也许已经不多，穷途末路，还是在问为何如此？

我时常听母亲说起她曾经的生气。为我爹曾作的种种。我从小到大，往往复复。同样的抱怨说了一辈子，每说一次，那种气愤，从没有消解一分一毫。

我听母亲说过一次故事，她小时候大家都很穷，她有一次坐车出去玩，包里揣了五毛钱。到了终点站，要下车了，可是她的钱不在了，她无法接受，在座位了摸了一遍，没有，又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她说我不能理解，那会儿五毛钱是她当时全部的家当，我不能理解她的在意。她就是摸了一遍又一遍，说什么也不走，好几分钟又几分钟。

我会为母亲悬着心，为她的情绪而情绪。当她说她在座位上摸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或者当她说起我爸时，那种一辈子没有平复的气愤。是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愤怒，用了大半辈子一点儿也没有消解。每一次的愤怒，都像雨中的李尔王，死亡已近在咫尺，却那么悲伤，又充满力气。

生命力有时真让人感到恐惧，让人走向悲剧的结尾。安娜卡列尼娜一遍遍的追问卡列宁，一遍遍的在大家觉得对的处境里，还是觉得错。列文在大家都觉得对的事情里，总是充满疑问，无法找到答案。人到老了还无法接受，不能和解，用尽了力气在大雨里荒野上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