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笑一家

很久没有回爸妈家住，会偶尔回去吃晚饭，但是不会在家过夜。刚骑车到家，妈妈举起手机想要抓拍，像横拍外星人一样，可能正准备在闺蜜群分享，“瞧，我的周末只穿马拉松速干短袖和二手运动裤的孩子又回来了”。中午吃的绿豆南瓜稀饭，下午有些饿，想吃炸金骨条和韭菜饺子，爸爸劝道，“别买，吃油炸食品不健康”。谈及网约车司机绕路的问题，他发表长篇大论，以自身经历感化你，要与人为善，通常的总结是“小心碰到垃圾人，所以不要与人较真”，什么是“垃圾人”？拒绝一切模糊不清的概念。所以要因为害怕“垃圾人”，碰到个恶人和恶事，就要忍么。散步回家，讲到自己写文章的想法，妈妈语重心长说道“先把工作搞好，再…”。实在忍不住了，“什么叫把工作搞好，工作就这么回事，没什么好不好的，这和以前读书的时候，总是说先把学习搞好，有什么不一样。”没什么好不好的，好也是个言语不清的概念。不想回家，是因为坐着不能相顾无言，她们一开口，就摆老三样，即使妈妈读了很多书，讲起话来也是翻来覆去谈“退一步海阔天空”“好好工作”，大家就不能摒弃这些十足无用的空话么，语言也是一种权力，如果有人时时刻刻在耳边念叨“至善”格言，也是一种刻板的压力。所以一听就会头痛，忍不住要辩解，可能潜意识还是在怪她们吧，曾经扛着这些道理跑，受了些伤，一碰就会痛，现在听不得，念不得。内心渴望的是什么样的母亲，少挑剔、评判，地球并不会就此停转。

以前没有如此鲜明，家里旧旧的感觉，内饰是原木色包边，木地板是红棕色，磨到拿拖把都拖不干净。年轻人不停往外跑，家杂乱新鲜，年纪大的人精心打理，井然有序。不同就是过于齐整，物尽其用。学校发给老师，用坏掉一米三高的红缨扇，爸爸捡回家，拆拆补补修好，可以覆盖整个客厅的风量。蹲坑时，注意到洗衣机接到厕所的水管，被整齐截断，以前它可有长长的拖尾，摆在那里，可能随着年岁，腐蚀了。爸妈睡的席梦思，前几年里面的弹簧全塌了，他们把小伊这边的床垫搬过去，她房间的床就只有一个架子，像榻榻米。四面透光阳台上的花，被打理得欣欣向荣，三角梅栽了好几次，从玫红换到艳红。当一栋栋房屋变老，外接的下水管漏得墙体荤黄，荒凉的植物预示着主人的离去，市政维修资金会翻修一遍，走道的墙面粉刷一新，扩展的电梯增加使用面积。当建筑物内一户户的房屋装饰逐渐包浆，它在等一次大规模重修或是转手，这时额外的整齐喻言衰老。

对面院子街角的老笑一家，他们可能姓肖，发音四声，误以为是笑。一家三代同堂，以前做售卖小零食的生意，店面扩出去许多，挡着院子内部的路，拆违的那年，屋顶的雨棚都被割了，限期清场，店子缩到屋里面，右边小小露出个商品柜，暗暗提醒，这是个小卖部。面向街边的一侧，回来的每一次，它都在修改、完善，一会儿要做个推轮椅的坡道，一会儿要把花坛罐子埋进地里，因为居委会的人来说，不能种在路上。爸爸走过时，点评“老笑一家改来改去的钱，起码都可以买三栋房子了。”

十字路口处卖炸金骨条和韭菜饺子的女人还在那，无论小伊何时回来，下午三四点左右去，她一定在那。买回来发现筋骨条表皮炸得有些枯黄，油锅太热了，好几根黏着姜末末，生姜放得有点多，韭菜粉条混合太单调，有些咸，她还在，味道变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