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鸟日记】2023.09.05 夏末与水晶兰

入睡前，在仍保留着自我意识的最后刹那，脑海中忽然闪过水晶兰。

那还是去年初秋，我在学校旁边的森林里测试新款宝丽来黑绿相纸时偶然遇见的。当时我正在寻找可爱的小蘑菇，想要拍出它们的菌褶。一寸一寸，我地搜寻着地面。就在腐朽的树枝边、草叶间，我发现了水晶兰生长的痕迹，一簇一簇。

那天我所见到的都是枯萎、脱水的水晶兰，深深的紫褐色覆盖在它们表面。我不知道这种颜色从何而来，因为新鲜的水晶兰本是娇嫩纤弱的幽白色，花苞深处透出隐隐粉红。水晶兰的那种白色不太像是我刻板印象中一株植物该有的，幽灵那般惨白，正如它的英文俗名：The Ghost Pipe.

从那时起，我就惦记着它们。想着明年夏天一定要再次前来，看看开放的水晶兰。

谁知转眼又到了夏末初秋的季节，但整个夏天我都没有待在新英格兰，而是在热带观鸟。若非今夜思绪乱飞，偶然间想起，怕是又要错过水晶兰的花期。我决定明天下午去森林中找找它们。

车上的音箱自动播放着我手机中还没结束的那首音乐，是窦唯《幻婺源》。上次听它是因为它的名字让我怀念起江西婺源县的那些噪鹛，此时播放也还算应景，我便没有切歌。

很快就到了那片森林，停车熄火，切断音乐。开门。同一个瞬间，我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冠蓝鸦、黑顶山雀的鸣叫声，红腹啄木鸟幼鸟向成鸟的乞食声，松鼠的打架声... 还有更多是我无法分辨的鸟类鸣声。我绝对认识其中的大部分，只是好几个月不见，一时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不过，所有的、所有的声音都还是那么亲切，熟悉的感觉。

我走入了去年见到水晶兰的那片区域，同一条小径，以同样的方式搜寻着地面。我期待看见一些矮小的白色植物。

没费多少力气，我就找到了好几簇！还有不少支刚刚从地面冒出小脑袋，正在生长。它们好可爱呐！它们比我想象中的白色更粉一些，尤其是花苞的周围，但其余部分依然是幽幽的冷白色，显得纤弱无比，我不敢触碰。

十一个月前，我也是在这个位置发现了它们。地点没变，物候的变化没变，身边的草木鸟兽都没变。

总是听到有关全球变暖和极端天气的新闻报告，自然环境的快速恶化已在我心中成为了一个既定事实。久而久之，我潜意识里便会预期着见到比往日更荒凉的自然，听到更寂静的自然。若有一天我整个早晨都没见到一只鸟，我恐怕也不会惊讶。

但在这层灰暗的预设之上，我也始终努力寻找着那些新生的、不曾改变的。它们仿佛是全球变暖大环境下的一点儿微小却弥足珍贵的希望。我听见红腹啄木鸟正在育雏，松鼠为了划定领地而打架。这些偶然间遇见的熟悉事物在今日却成为了希望，是关于物候变化的希望，关于新生命的希望。目睹这些勇敢的生命生活在这片森林中，一切安好，我无比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