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为什么对西南联大着迷?
上个月(2023年8月,完成次文章时,已是2024年4月),我阅读了一本近700页的书——重走 再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寻找西南联大。就看书的体验感来说,仿佛自己随着湘黔滇旅行团一起进行了一次长途跋涉,一场阅读的“长征”。阅读中途几次想要放弃,因为故事太长了,长沙至昆明一路上的地方我都没有去过,甚至大部分都没有听说过,作者杨潇用旅行笔记的形式,串起了一个一个的市镇,清晨薄暮,俯仰晴雨,虽然景色秀丽迷人,山水灵动婀娜,但路途遥远,每日行走、思考、仿古、打尖,这一系列流程循环往复的描绘,免不了心生枯燥,而且那一个个市镇乡村,就像在聚会上认识的新朋友,由杨潇一一引荐,他讲的声情并茂,热情似火,可读者不免与第三个握手后,忘记了第一个的长相,被第九个女孩儿吸引后,想不起来前一个让自己砰然心动的女孩儿叫什么。
若真的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翻阅一遍,能印在脑海中的、记在心间的内容和故事,可能真的没多少。为了避免这种“走马观花后”的空虚之感,我很早就养成了在阅读途中沿道做标记的习惯。曾经看过一个电影,叫做《冈仁波齐》,朝圣路途中休息时,人们会用随手捡起的石头,在路旁叠摞起一个一个的小塔,当恢复体力后,再次上路时的第一步一定要从小塔旁开始迈出,虔诚的信徒不会欺骗或偷懒,少走哪怕半步。我放在书中的一个个标签,就是我在朝圣时,沿途树立的一个个小塔,只不过我的塔的作用不只是为了标记,还是为了不忘记。
我朝圣的那座圣山,叫做西南联大,全名应该叫做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是由清华、北大、南开三所大学一起,在云南昆明建立的联合大学,1938年开学,历时8年,培养出了建国后众多的科学家、文学家、学者、教授。现在,当我读完了这本书后,一个问题萦绕在心里没有得到解答,那就是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的喜爱西南联大的故事?是源自三所名校合体这件事情本身很酷么?是因为空前绝后的师资天团么?是受特殊的战火年代,这些高擎知识救国的热血青年的崇高理想感染?也许都是,但这绝不是全部。我突然想拿西南联大做一个很不恰当的比拟,它在我心中的崇高地位,我对它的向往,就好像当年对于哈利波特电影里的霍格沃茨。最好的学校,学术权威,美好的校园生活,温馨、冒险、有趣、充满激情。旅行团歌中有一句歌词,the finest school I know。
现在,我要回头去看被我夹在书页间的"小塔“,和被它压在下面的难忘的文字了。这是我对这本书的重走,期待得到更好的答案。
P vi 序言二 一次神游
。。。当然,我说的不是从一个名胜到另一个名胜,更不是把自己塞进目光呆滞的旅行团中的那种旅行,我说的是,你与亲历者或者他们的后代交谈,你去往当年的现场,看看那里的草木山川和历史遗存,借助这些,你得以重新想象一段历史。
旅行的终级目的是什么?最显而易见的答案是:从此地到彼地。这个答案当然不能叫人满意。旅行最宝贵的价值在于更好地理解世界和自我。
以上这段文字,是另外一位研究西南联大历史的作家,撰写了《战争与革命中的西南联大》一书的易社强,为杨潇的这本书写的序言里的一段话。对我而言,我只愿意旅行,而绝不要花钱去跟团游。一场愉悦的旅行,源自恰巧的“缘分”,与午后的一朵花的偶遇,幸运抢到的最后两张票,辛苦步行数公里后,被眼前的美景震撼,这一切恰巧的缘分突如其来,不期而遇,让旅行经历变成了镶嵌在记忆中的宝珠,闪耀着生命之光。我曾站在西安的古城墙上,向北远眺,眼前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都模糊了,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厮杀的怒吼,怀古之幽情被激起,也是旅行中特有的享受时刻。
P ix 序言二 一次神游
不论在临大还是联大,学生们都明白高等教育不仅仅通往一个学位。它意味着把自己暴露于全新的、多元的思想中,参与开放的讨论,由此获得智识与为人的双重技能——所谓“作人”,并最终成为一个见闻广博且有行动力的公民。当我们说到学术所得时,可能有几所机构可以与西南联大共享顶级荣誉,但说到那些更广泛领域的成就,西南联大是独一无二的。
高等教育的意义何在?换句话说,上大学的意义何在?母亲告诉我,上大学培养的是一种综合的能力,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它意味着把自己暴露于全新的、多元的思想中。。。”我更喜欢这种说法,大学是一个更高的平台,开放的平台,展示自我,开拓眼界,充分交流与碰撞,用以培养出博学多闻并有行动力的公民,这是高等教育的意义。除此之外,这段文字也给了我那个问题的一个解释,西南联大的魅力,就是在于独一无二,特定历史背景与机缘巧合之下的,具有很强的偶然性的一个治学的奇迹。
P19 第一章 长沙:和平的最后一瞥
南开被毁后,黄钰生写信给太太梅美德,告知家中什物已荡然无存,这位黄钰生在芝大的同学,出身于美国华侨家庭的女子回信:“论职守,校产毁,私产亦毁,于心无愧。若校产毁而私产存,就可耻了。现在你有我,我有你,还要什么?”18月中,黄钰生经海路赶赴南京,把那些钥匙——现在它们仅具象征意义了一—交到张伯苓手中。
他(李继侗,中国第一位林学博士)当然毫不在乎,每年带学生野外考察,只许带极少的东西,极少的钱,除非万不得已,一律自己背行李标本,吃粗简干粮。他有个说法,每年总要过若干天最简单的生活,试试一个人最低生活究竟可以简化到什么限度。
“论职守,校产毁,私产亦毁,于心无愧。”读到这里时,我心生敬畏,梅太太的话不免有宽慰的成分在,想让丈夫因为没有守住校产的负罪感少一些。但,就是这种宽慰人的话语,在如今这个自私的年代,甚至标榜占便宜是一种智慧的年代,还会有人说出口么?有谁会这么宽慰人么?这是刚正不阿的君子的思想境界。另外,李继侗博士的“减法”作风,我很是欣赏,并且跟我有共鸣,我也同样崇尚“节用”,这是墨子的思想,实用主义,节用不是抠门儿,是避免浮夸,避免在奢靡中走向迷途。
P21-22 第一章 长沙:和平的最后一瞥
走前一天,胡适来了,说他的太太也许不久会到南京,到时可否借住?杨步伟说,自然没问题,就把被单全部换了,床前桌上还插了一朵玫瑰花才走。
美,我指的不是玫瑰花美,是杨步伟的行为美,映衬出内心中的那朵美丽盛开的鲜花。战乱撤退,物资匮乏,安全感极低,朝不保夕的时刻。不忘换床单,是礼,一朵花反映了一种厚实的积淀,无财富的积淀,罕能有创造生活美的能力,无长期优渥生活的积淀,不可能形成思想和行为的定式,无充盈的内心情感的积淀,不会撒播出温暖和爱意。如果碰到一个能创造生活中的美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请珍惜,那是上帝的馈赠,可遇不可求之。
P34 第一章 长沙:我们都是丧家之犬
”1937年之前,中国历史上有三次大规模“南渡”。第一次是西晋末年永嘉之乱,晋元帝在建康(今南京)建立东晋,当时大批缙绅、士大夫及庶民百姓随之南下,史称“衣冠南渡”,这也是中原文明第一次大规模南迁。第二次是靖康之变,北宋为金所灭,宋高宗南下,在临安(今杭州)建立南宋,与金隔江而治。第三次也就是吴宓与陈寅恪谈论的明末南渡,清军人主中原后,明朝宗室及文武大臣逃亡南方,建立起若干短命政权。这三次南渡,直到王朝覆灭也没有等来北还中原之日,所以陈寅恪会在南迁后悲观地写下这样的诗句,“南渡自应思往事,北归端恐待来生”。
有学贯古今的学者们,为大家整理思路,是一件极便捷的事情。我们省略了通读历史的过程,便获得了具有穿透力的眼光,这是知识丰富的人们给普通人带来的思想果实。最近好多渠道在推送南渡北归这本书,我好奇又不忍。能与人道的心路历程,不知已削减了多少史料。对于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而言,也许南渡后不北归,反而是明智的。那个年代的新政权,有一段不尊重文化和知识的黑历史。在意识形态的压力下,掩埋,腐烂,黑不提白也不提就过去了。
P42 第三章 长沙:车夫、四十九标、甜酒冲蛋
面资从6分至2到3角不等,客人进馆即盼咐伙计,“绒排”是面煮软一点,“带讯”则是硬一点,软硬适中谓之“二排”,面多叫“重挑”,面少叫“轻挑”,汤多叫“宽汤”,无汤叫“干”,无葱曰“免青”,不要酸菜白“免酸”,面少卤多曰“轻汤重盖”…
战争中也有生活,也有不变的市井景象。客人吩咐伙计的说法,在我看来颇诗意。也许至今长沙本地都有此说法,是我孤陋寡闻。对于从小在北京长大的我来说,这些个说法:绒排、带讯、二排、重挑、宽汤、免青、轻汤重盖。。。既陌生,但都很形象好理解。如果现在有哪家面馆,也如此标注自家的面,我会因为这个而觉得很喜欢这店家。
P52 第三章 长沙:车夫、四十九标、甜酒冲蛋
蒋梦麟回:“你们这种主张要不得···我们既然来了,不管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办起来……··这样一点决心没有,还谈什么长期抗战?”不过几年后,这位北大校长在给胡适的信中也吐露了自己的情绪,“弟则欲求联大之成功,故不惜牺牲一切,但精神上之不痛快总觉难免,有时不免痛责兄与雪艇(王世杰)、孟真(傅斯年)之创联大之议。数月前在渝,孟真责我不管联大事。我说,不管者所以管也。我发恨时很想把你们三人,一人一棍打死”。记录西南联合大学三校间摩擦的史料不多——但或许正是这类偶发时刻,以及人们各自的选择(放手、隐忍、承担等等),最终促成了联大往后的奇迹。
西南联大的成功办学,是很多因素促成的。如果没有清华梅贻琦校长的远见,提早将校产转运南方,如果没有云南王龙云的协助和庇护,如果没有当时重庆政府的支持,别说西南联大,就是长沙临时大学都是幻影。我的观点是,没有以上这些,西南联大不会有实体。但如果没有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三位校长的各自选择,抛小我成就大我的境界,西南联大不会发展出健康的灵魂,也就是积极端正的校风。这里记录的蒋梦麟的信件内容,很珍贵,它让史料更加立体,人非圣贤,孰能无私心,孰能不骂街和埋怨,教授学者不能,也许圣人帝王也是一样,都有小人物小心思的一面,反而可爱至极。
P59 第四章 在南岳:我见证了中国吸收欧洲成就最后的伟大日子
。。。燕卜荪时常担心自己会窒息而死,而当他穿起中式棉袍后,大衣的重量又迫使他不得不慢了下来,这件事甚至让他认为自己对中国人的心态有了部分洞察:“裹在棉服中、双手揣在袖子里的生活必须以我看来的低调进行;你的目标就是保持被动;于是为人熟知的神秘的东方式平静便出现了。而有关将欲望减少的智慧便特别明显了,你少吃、少睡、少做事。
外部环境改造行为举止和心态认知的又一案例。这很神奇,神秘的东方式的平静,秘密藏在厚厚的棉袍袖筒里。2015年春节,我去了山西蔚县,乡土村镇中质朴的过年味儿,让我的审美180度的转变,我甚至也想往车上贴福字和春条,还是那种泛着镭射光亮的,原来我觉得最土气的那种。人字拖、大裤衩、大背心儿,地痞流氓,无赖混混的穿着,我在珠海穿得得意极了,那气候,这身儿就是最舒适的打扮,人在环境面前,都做不了说一不二的“圣人”。
P63 第四章 在南岳:我见证了中国吸收欧洲成就最后的伟大日子
“莎士比亚”课上第一本读的是《奥赛罗》,大家都没有书,燕卜荪就凭借他的记忆,整段整段背出来,写在黑板上,给大家念,再一一加以讲解。在“英国诗”课上,最初几天,乔叟和斯宾塞的一些诗篇也是他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的,“真使人想起当年秦始皇帝焚书坑儒以后,天下无书,大部分全靠那些白发皓首的大儒将经书整部整篇背诵出来那种传奇一般的神异的故事”。
在我的印象里,默写全书的能力,不是燕卜荪独有,很多教授都能默写出本专业的很多教材和书籍。我很羡慕他们,当思想活跃而胸中无墨时,很痛苦。当表达欲泛滥却找不到恰当的词句时,多悲催。现在还有多少人在背诵和记忆内容这块儿下功夫么?科技发展之后,记忆力真的不需要了么?
P66 第四章 在南岳:我见证了中国吸收欧洲成就最后的伟大日子
在后来的回忆里,燕卜荪把自己的成功归于他的学生和同事:“我想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所取得的结果异乎寻常地好。无疑,主要原因是学生的水平都非常高:我见证了中国吸收欧洲成就的努力最后的伟大日子,那时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人相当于一个受过最好教育的欧洲人。我的同事们彼此之间总是用三四种语言混合着谈话,没有丝毫做作。。。”
那时,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人,相当于一个受过最好教育的欧洲人。这句话多错与否暂不争论。我似乎找到了一个西南联大魅力的论据——那时的教授们都足够优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还会思考一个问题,最好的教育是什么?现在中国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是哪些?他们的高度比那时的教授们如何?这些现在在国内被承认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与西方欧洲比,又如何?是逊色了吧?为什么呢?
本书序言里这段话,可能会解答。
它意味着把自己暴露于全新的、多元的思想中,参与开放的讨论,由此获得智识与为人的双重技能——所谓“作人”,并最终成为一个见闻广博且有行动力的公民。
全新的、多元的、开放的;见闻广博,而又有行动力。就中国目前的传统教育,不论是义务教育还是高等教育,鄙人感觉,以上这些关键词都没有得到重视。不论是施教者还是学习者,或者是教育部门,都不重视。在义务教育阶段重视分数,在高等教育阶段重视就业和变现。
P73 第四章 在南岳:我见证了中国吸收欧洲成就最后的伟大日子
和迎接他们到来时一样,旷氏照例全家出动,在打稻台上送客人们下山,“在这座矮胖胖秃秃的山上只住了一个半月,却格外使人难忘。正如人一肚皮的世故,却有一点童心,满脸上的雀斑,却有两汪秋水,一街的电灯和汽车,却有头上的亮月,我们喜欢热闹,但是难忘记清静。”
赵萝蕤的日记里写道,他们夫妻俩告别南岳衡山的文学院临时校舍的情景。夫妻俩借住在旷氏家里时,环境和人文都极贴合她俩的理想居所,是文人做研究和创作的圣境。旷氏也很欢迎她们,给他们践行,丰盛宴请还有礼物相送。只有一个半月,不得不说,如果没有战争的摧毁,就没有这段梦一般的经历,那战争也有好的一面么?格外难忘的比喻,那几个“正如”很醉心。
P118 第七章 长沙:临时大学如何万岁?
我沿韭菜园路北上,再向西拐入中山路,试图在同样的空间里体会八十年前那群知识分子的心境。这条路最东端是一个修建中的楼盘,路边墙体广告用空洞的辞藻强调着中山路的繁华历史:“源于1930年的华灯璀璨”啊,“时光藏品”啊,“倾城耀世”啊,新时代的语文把旧时光也弄得味同嚼蜡。
作者在重走的过程中,所得到的这一感悟,和我的观点不谋而合。从事一手房的房地产策划和推广工作这么些年,深感房地产广告用语的贫瘠和空洞,售卖者意淫的成分较多。无法站在一个普通的消费人群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P134 第八章 长沙——益阳:不是水,想改河道?
至此,我一路神交最多的几位朋友——清华的蔡孝敏、林振述和杨式德,北大的钱能欣和余道南,南开的刘兆吉—都已出场,从长沙往后,每到一地,我都不时要借用他们的眼睛来看看现实的世界,或者拿自己的困惑去对标他们的烦恼。在讨论为何需要阅读时,美国作家弗兰岑(Jonathan Franzen)精准描述过那种“好想独处,好想读点书”的感受,这一类人总是时不时要从现实世界的社交中抽离出来,与他们“从小就习惯的、来源于阅读的想象社群重新建立联系”。
好想独处,好想读点书,也是我当下的切身感受,阅读是和作者神交的过程,这个过程抛除掉了客套的开场白,摒弃掉了思维停顿时的口头语,消除了怕不被别人理解时的刻意迎合,可以就像庖丁解牛一样,丝滑的深入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用他们的眼睛看世界,也从他们的视角中,望见自己。
P141第八章 长沙——益阳:不是水,想改河道?
在北上广这样的城市,旧城改造已是完成时,但在许多地方,它还是进行时——此后的旅行,我会一再意识到这一点。中国的时间远非均质,道理上明白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却是另一回事。
中国的时间远非均质,这句话的涵义如何理解?翻译成大白话,可以说成:有的地方发展快,超前于时代,有的地方发展落后,仍然在走发达地方的老路。时间远非均质,这种说法很有趣。不光中国,全世界的时间都远非均质,宇宙中就更不是。如果是你,你愿意生活在时间走得快的地方,还是慢的地方?
P148-149 第九章 益阳——军山铺:公路上的美眷
湘黔公路上的美眷让我想起苏联的“神风购物特攻队”。话说中亚的一个加盟共和国,总书记夫人想拥有一套精美的日本茶具,虽然总书记作为政治局委员拥有私人飞机,但那只能用于紧急时刻飞往莫斯科,不可能飞往日本购物,并且党的纪律很严格,连派助理去日本购物也不可能。天才的总书记想到了一个办法:宣布自己的飞机需要维修。根据党的规定,维修之后的飞机必须测试飞行2.4万公里,才可以再次成为政治局委员座机。于是总书记、总书记太太,以及他们的亲朋好友,就利用这2.4万公里的里程去远东及日本好好玩了一通,他们不只带回了不同款式的日本茶具,还带回了塞满飞机的电子产品、手工制品,和几千罐日本螃蟹罐头。
P159 第十章 常德:生命似异实同
在这绵延4公里的诗墙上,我读到了布莱希特的《将军,你的坦克是一辆坚固的车》,“将军,你的坦克是一辆坚固的车。它能摧毁一座森林,碾碎成百的人。但是它有一个缺陷:它需要一个驾驶员。…将军,人是很有用的。他会飞,他会杀人。但是他有一个缺陷:他会思想”。还有拜伦的《我的心灵是阴沉的》,“告诉你,歌手呵,我必须哭泣,不然,这沉重的心就要爆裂;因为它曾经为忧伤所哺育,又在失眠的静寂里痛得久长;如今它就要受到最痛的一击,使它立刻碎裂——或者皈依歌唱”。译者分别是西南联大外语系教授冯至和外语系学生穆旦。
“告诉你,歌手呵,我必须哭泣,不然,这沉重的心就要爆裂;因为它曾经为忧伤所哺育,又在失眠的静寂里痛得久长;如今它就要受到最痛的一击,使它立刻碎裂——或者皈依歌唱”。我爱这是句无比。在常德的沿江防洪大堤上,居然用外国诗人的诗句作为装饰,这种文化的冲击力是西南联大的师生给这世界带来的影响和改变。
P169-170 第十章 常德:生命似异实同
我好奇每周五礼拜时会讲些什么,“讲就是要行善。讲人活在世界上的时间太短了,死的时间太长了,人升天哒,永久永久魂魄都在,所以要做好事”。老太太说。我愣了一下,不是为“要行善”的道德劝诫,而是为“死的时间太长了”这种表述方式。纳博科夫在回忆录《说吧,记忆》以类似描述开头:“摇篮在深渊上方摇着,而常识告诉我们,我们的生存只不过是两个永恒的黑暗之间瞬息即逝的一线光明。”
因为死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要积德,做好事,作者在桃园县碰到的新疆老太太这样说。道教修今生,佛家修来世,而伊斯兰教,认为人死之后,不会轮回,就是长久的面对死亡,这种宗教的因果观,又是一种境界。“我们的生存只不过是两个永恒的黑暗之间的瞬息即逝的一线光明。"我们终将面对永恒的黑暗。
P178 第十一章 常德——桃源:气圆滴气扁滴
我很久没有经历这样单纯交换知识、漫无边际的谈话了,这更像学生时代的事儿。多数时候,我羞于抛出或者接住那些知识,在这几年的流行语境里,这些知识要么“无用”,就是说,没人会为之付费,要么只有“使用价值”,主要功能是让被包装之物显得有一点文化。大概是包装别人包装久了(借用一个前同事的话,就像在妓院里弹钢琴弹久了),自己也没了底气,不和那个被包装的虚浮之物捆绑出场,就自觉是炫耀或者空谈。。。
于老师,我的高中时代的同学,近二十年的友谊一直未断。我们俩聊天,就是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毫无经济价值的观点和故事,就像学生时代一样。成年人不这么聊天,大多数成年人的时间宝贵,精力有限,聊天要有使用价值才行。和Emily聊天也是,漫无目的的天马行空,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八卦故事,不知不觉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没有实用价值,不打草稿,没有虚伪的包装,我爱这种友谊。
P271 第十八章 阮凌——这里黄昏实在令人心地柔弱
大先生每天满街走动,沅陵无人不识,但也会突然消失,这时人们便知道,他离开本地,到另一个什么码头忙去了。无非是上行或下行。由沅水往上,回四百里外的老家凤凰县,参加亲友婚丧典礼,回来必带些土特产;由沅水往下,从常德玩到长沙,兴致好一路下到上海,甚至去北平,带回来的东西就更多了,“北平的蜜饯,烟台的苹果,广东的荔枝干,做酒席用的海味作料,牛奶粉,番茄酱,糊墙的法国金彩花纸,沙发上的锦缎垫褥,以及一些图书杂志……一切作为竟似乎完全出于同一动机,即天真烂漫的童心,要接近自己的人为之惊奇,在惊奇中得到一点快乐,大先生也就非常快乐,忘了车舟的劳苦和金钱花费”。
这是沈从文在《湘西》中描绘的一位“大先生”一一他的大哥沈云麓。在沈从文的笔下,他的大哥矮小、瘦弱,样子古怪,行为也古怪,不被别人理解,甚至给人感觉会刻意疏远他。可我欣赏大先生的作风,一切作为竟似乎完全出于同一动机,即天真烂漫的童心。失去童心的绝大部分人,会认为一个长得绝对像个成年人的人,若还童心未泯,就是个怪胎。因为他们做事和说话表露真性情,不功利也不势利,坦率,淳朴,甚至有些偏执的可笑,和这些依赖自然天生的品性所打造出来的人接触时,无法用简单的意识形态公式进行套用,怪怪。但大先生完全不在乎,要接近自己的人为之惊奇,在惊奇中得到一点快乐,大先生也就非常快乐。
P277-278 第十八章 阮凌——这里黄昏实在令人心地柔弱
湘黔滇旅行团的许多人都试图在路上理解中国。刘兆吉沿途采集的一些民谣令他感到不适,比如这首,“斯文滔滔讨人厌,庄稼粗汉爱死人。郎是庄稼老粗汉,不是白脸假斯文”,又比如这首,“要想老婆快杀敌,东京姑娘更美丽;装扮起来如仙女,人人看见心喜悦。同胞快穿武装衣,各执刀枪杀前锋。努力杀到东京去,抢个回来做夫人”。他对指导老师闻一多说,原始啊野蛮啊,结果被闻一多批了一通,说他还是孔夫子那一套。刘兆吉不服气。。。闻一多对他的不服气给了正式回应:“你说这是原始,是野蛮。对了,如今我们需要的正是它。我们文明得太久了,如今人逼得我们没有路走,我们该拿出人性中最后最神圣的一张牌来,让我们那在人性的幽暗角落里蛰伏了数千年的兽性跳出来反噬他一口。”
如果大文豪闻一多都这么说,那么,以后每当自己被触及底线,逼得我们走投无路时,是否可以名正言顺,且心安理得的拿出人性中最后最神圣的一张牌来?释放兽性?通过辱骂和诋毁,严酷的诅咒设置整蛊来攻击敌人,是天性。粗言粗语不光能使得压力得到释放,还有助于排解内心中积累的负面情绪,放松精神。电影《国王的演讲》中,查理六世的语言医师,就鼓励他在联系讲话时,通过说粗口,咒骂来缓解内心紧张带来的口吃。不用再刻意斯文了,文豪和国王都脏话连篇。
P279-280 第十八章 阮凌——这里黄昏实在令人心地柔弱
一个学生和一个军人,对于战争的认识,当然不会一致。从不离开学校的青年学生,很容易把“战争”二字看成一个极其抽象的名词。这名词包含了美丽同恐怖、荣誉或悲壮,血与泪,爱与毒,百事综合组成一章动人伟大的诗歌。至于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呢,战争不过一种“事实”而已,完全是一种十分困难而又极其简单的事实。。。。。凡使后方年轻人感动的记载,在前方就决不会有谁感动。大家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忍受。为国家前途,忍受。为个人出路,忍受。
P327 第二十章 芷江——晃县:一个浪费惊人的世纪
“我们与环境作生命的挣扎时,我们是孤单的辽远的在离人群极远的空中,我们的痛苦和喜悦,只有我们孤单的享受,同时在痛苦的事向我们围攻时,却更残酷得不容许我们去思索和回忆任何一件往事,哪怕是正在以每秒钟八十公尺的速度向一个无可避免的山峰中碰的前一刹那!我们永远只有现实!求如何以处置现实!等到我们安全的回到机场,和人们谈到一个几乎失去了生命的经过,是没有人可以体验到当时的情形的!因为,生命是这样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没有人能知道他!没有失去,没有(人)会感到它!”“这篇文章发表后不久,1938年8月18日,在衡阳上空的空战中,汤卜生也牺牲了。
求如何以处置现实!一切痛苦与喜悦,只有我们孤单的享受。汤卜生在《一个飞行员的自述》里,对于战斗机飞行员的阐述,其实很贴合当代社会下的中老年人们。大家都很孤独,他人不能够完全体验自己所经历的种种,各种各样生活中日常的事情,以每秒八十公尺的速度向自己撞来,我们只求如何处置现实!然后,返回机场休整自己,继续战斗,直至牺牲。没什么可聊的,因为没有人会感到它!
P345第二十一章 晃县——玉屏:重建一座小小的石头城
20世纪初的一位历史学家曾经这样描述徒步带给人的轻快:“我有两位医生——我的左腿和右腿。当身心失常——我的身心住得如此近,以致一方总是捕捉到另一方的忧郁,我便知道我必须招来我的医生……我的思想起初像暴徒,但黄昏我带它们回家,它们嬉戏蹦跳如快乐的小童军。”
行走能够治愈,我怀念那片田野。
P355 第二十一章 晃县——玉屏:重建一座小小的石头城
北岛在《我的北京》里写,“我要用文字重建一座城市,重建我的北京……在我的城市里,时间倒流,枯木逢春,消失的气味儿、声音和光线被召回,被拆除的四合院、胡同和寺庙恢复原貌,瓦顶排浪般涌向低低的天际线,鸽哨响彻深深的蓝天,孩子们熟知四季的变化,居民胸有方向感。我打开城门,欢迎四海漂泊的游子,欢迎无家可归的孤魂”。
我要用文字重建一座城市。。。这是北岛这一带作家的梦想,他们儿时生活的北京还是古老的模样,这座城市保留了大部分几百年流传永续下来的风貌、声音、气味和生活方式。这一带作家笔下描写北京的文章,带着强烈的伤感的腔调,凄美的生活场景仅存在于个人的记忆中。虽然我也读这一代作家笔下的北京故事,但相比较而言,我读更早一代的作家笔下的北京故事,更轻松一些,比如老舍、林语堂、张恨水,纯粹体验文章的美,和心中的热爱,不触碰伤怀之情。
一个魁梧的老人,具有一种老城的品格.一个城市与人相似,各有不同的品格,有的卑污狭隘,好奇多疑;有的宽怀大量,豪爽达观.北平是豪爽的,北平是宽大的.它包容着新旧两派,但它本身并不稍为之动摇.
林语堂笔下的北京,它是豪爽达观的,是宽容大量的,能够接受新旧两派,这种宽容其实和西南联大的自由主义精神相契合,西南联大能够接纳花心的吴宓教授,大烟鬼刘文典,国共两派的老师和学生,甚至法西斯主义者,这种开放、包容、自由的教学环境,与不作为首都,仅作为“文化古城”时期的北平的文化氛围(1928年-1937年),都是不可再生的。
P388 第二十三章 在镇远:两种时间观
当年丁文江经湘黔滇驿道回内地,一人黔境就只见辣子少见盐巴,“最足以使得我永久不忘的,是贵州劳动阶级吃盐的方法”,路边的饭铺,菜里没有一粒盐,另有一只碗放块小盐巴,吃饭的人,吃得淡了,倒几滴水在这碗里,然后把这几滴盐水倒在饭菜里,得一点威味。还有一次,半路打尖,轿夫喊老板娘拿点水放在盐碗里,老板娘说,放了水盐化得太快了,你们嫌淡,拿起来放在嘴里呷呷就好了,“不到一刻工夫,我眼看见这块盐在九个夫子的口里各进出了一次!”后来丁文江把这段故事告诉朋友遵义人蹇季常,结果蹇说:“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才真正可以代表我们贵州人吃盐的方法。有一家人家,父子三个一桌吃饭。父亲把一块盐高高的挂在桌子当中,对他的两个儿子说道:‘你们觉得淡的时候,吃三口饭,看一看盐,就可以过瘾了,不必吃盐。等了一会,他的大儿子叫道:‘父亲,弟弟吃一口,就看一看盐!’‘你听他去罢。他不懂得事,等他咸死!”
贵州人民吃饭喜辣吝盐,之前真不知,贵州大地没有踏足过。但像这段故事里夸张描写的程度,到底有几分可参考呢?哈哈哈。
P391 第二十三章 在镇远:两种时间观
抗战时期造访中国的美国记者格兰姆·贝克写过一本厚厚的Two Kinds of Time(两种时间观,早年有中译本《一个美国人看旧中国》),开头便比较中国与西方对于时间理解的不同,在西方,人们总是“昂首面向未来”,而在中国,“人在时间中所处的位置犹如一个静坐河边面朝下游的人”,上游的波涛象征未来,是看不见的,只有等河水经过他的身边流向下游,成为过去时,才能被观察到。”我不确定这种区分是否准确,毕竟福克纳也曾说过,人是背向着坐在快速奔驰的车子上,未来看不见,现在一闪而逝,过去是唯一清晰、稳定、可见的东西。但我确实享受静坐河边面朝下游的感受,你会想象河水去了哪里,更下游又是什么样子,我之下游是他们的上游,正如我之上游也是另一些人的下游,这么一想,过去也是可以通往未来的啊。
杨潇对于美国记者书中对于两种时间观念的解读,我看了很多遍,对于河水上游、下游哪个代表过去,哪个代表未来,总是看不明白,也许作者自己也没搞清楚。但我认可这句话:人是背向着坐在快速奔驰的车子上,未来看不见,现在一闪而逝,过去是唯一清晰、稳定、可见的东西。我现在就是背向坐在时间长河的列车上,对于未来一无所知,很想抓住转瞬即逝的现在,而过去的有些东西,总是割舍不下。
P403 第二十四章 镇远——施秉——黄平:传说中的鹅翅膀
钱能欣在街市上认识了一个孩子,由他引着去看附近一个苗寨,这一回他考察的是苗族的爱情,“他们的婚姻最自由。。。。。。任何男子只要女儿欢喜可以随便到女儿的闺房里去谈情,父母是毫不过问的。。。。。。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不用上官厅花钱,一不投意,便可各自东西。他们有一个歌充分表示着他们的婚姻自由:“。。。。。。两个若是心不真,一世苦恼一世贫。既然苦恼既然贫,勉强夫妇难做人。不如送你金和银,俩个都好另找人”。
20世纪初,偏远的贵州乡村,对于婚姻的观念竟如此的现代和开放,而且特别理智和实际。婚姻自由,离婚自由,分完钱另找他人,好聚好散。这和民族的传统习惯有关系么?儒家文化统治的汉民族,即便在如今也没有几个家庭中,能够对于婚姻如此洒脱和理性。让我想起林语堂的《京华烟云》里,好像是孔立夫,将妹妹许配给人时,那个场景就很浪漫。他让二人在静美的夕阳时分,携手走到山上的凉亭中,相拥而吻,及告结婚礼成,并且给他们二人在山下订好了客栈,嘱咐妹妹今晚就不要回家了,年轻的男女两情相悦,如此结合真是一段佳话。
P427 第二十六章 重安——炉山——凯里:天上的师傅地上的师傅
。。。。。。朋友推荐了一个叫peakfinder的App,售价30元,但感觉用处不大,多数时候你可以张嘴问当地人,野外无人可问之时,也往往是没有网络信号的时候。商业社会的许多需求(以及满足需求的便利)是被创造出来的,而随时随地的满足需求的副产品是什么呢?或许是交流之火的熄灭,我们变得越来越独立、自足。现代社会是不鼓励给人添麻烦的,孤独也可能很酷,很好。很好,但总归少了点儿什么不是吗——一个人走在路上就是这么忽左忽右胡思乱想的。
木心的《文学回忆录》中提到过他的傍晚散步时刻:“”傍晚阔人遛名狗,我傍晚也散步,遛哲学。狗沿途撒尿,遛哲学的人,报偿是巧思和警句,回家写,比想的时候更佳,大幸福”。毛姆的自传体小说中大概提到,主人公和心仪的女孩儿一起散步,而散步时最好的让感情升温,是感情的试金石和催化剂。独自散步的好处远不止如此。
P431第二十六章 重安——炉山——凯里:天上的师傅地上的师傅
入口处摆了瓶喝了一半的冰红茶,特别煞风景,附近没有垃圾桶,我给挪到石头后面去了。一进洞就没了手机信号,有微微的寒气。。。。只能靠洞口的一点光亮前进,。。。。。。。我试着往上爬了,一脚滑倒,。。。外侧擦掉了一块皮,血很快渗了出来。我掏出背包里的矿泉水冲洗,又拿餐巾纸擦干伤口,然后神经兮兮地回到洞口,把刚刚被我放倒的冰红茶复归原位,在这种地方就像那个83岁的老人说的,“不可全信,不可不信”。
这段有点滑稽的描写,是作者杨潇在重安和炉山之间的云溪洞的经历。湘黔滇旅行团在当时也造访过云溪洞。我之所以对于这段描写印象深刻,是因为人们在不熟悉的环境,或者在比较“虚弱”的状态里,总会莫名其妙的坠入迷信的深坑中。把冰红茶复归原位,哈哈,实在是可爱之举。我今年是本命年,年初手腕上总是带着一条红手链,没带一段日子我就嫌弃太紧,给摘掉了。本命年犯太岁是大家通常的说法,本命年穿红、戴红也是人们执着的行为,我其实是并不以为然的。尤其是穿红裤头、红袜子,这更是让我所反感,土气、不雅、显老,这些词汇与本命年大家的穿搭密切相关。2023年这个本命年,确实让我有些难忘,我在这一年里经历一些,不是本命年的普通年份,没有碰到的事情。年初被工作环境打压,年中突然失去亲人,之后面临着一轮又一轮家庭的矛盾,手机丢失,车钥匙丢失,而大招出现在了年底,我被公司辞退了。这一系列的打击,让我在近一两个月,又重新思考一个问题——本命年的魔咒究竟在哪里?真是所谓的易经八卦、风水和命运么?
12岁,青春期之前的本命年,性别特征开始发育,荷尔蒙开始分泌,心理上慢慢从儿童过渡到青少年,这个本命年的身心健康容易出现问题。24岁,正常情况下初入社会不久,工作还没有步入什么正轨,而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是感情和婚姻容易出现问题的时段。36岁,好了,我所处的这个年龄,工作出问题了,失业了,面临着残酷的现实。48岁,如果事业有成的人士,自己的事业积累到了一定阶段,容易出现事业上的转折和问题。60岁,花甲之年,孩子成婚、三代同堂,家庭问题和矛盾容易出现。自己身体如果保养不好,会显现出问题。72岁,人们说73、84。。。活到了一个坎儿上。84岁,这个年龄的老年人,如果不是身体特别棒的,告别可能很突然。。。。。。本命年都是一些人生中有重要变化的时刻,其实不光是在这一年,在前后的三年间,都需要多加注意。
这就是2023年给我带来的关于本命年魔咒的思考,不管如何,我现在身上总是揣着一点红色的东西,讨个好彩头,不可全信,不可不信。
P439第二十七章 凯里——贵定——贵阳:神秘的缘分
出东门是一个长坡,从黄平到炉山再到贵定,进城都要上很大的坡,我想起林徽因在湘黔道上的感叹,“在中国做人同在中国坐车子一样。。。。。。磨到焦头烂额,照样有人把你拉过来推过去爬着长长的山坡”,。。。对那些来自东部的流亡者来说,直到进城仍要爬坡大约构成某种额外的心理暗示:不到最后一刻痛苦不会结束。
林徽因的这句感叹,出自于她和沈从文的书信集。没有读过原文,这段感叹中间省略掉的内容,让整段话不知道处在什么语境里。只能凭字面意思理解含义,林感叹的是在中国做人难,没有抬头喘息和轻松时刻,自己给自己施压,人与人之间相互难为,不到最后一刻这痛苦不会结束。这可否和近些年开始提及的“卷”文化沾边儿?自己卷自己,努力卷别人,谁也别舒服,大家一起爬长坡。希望每个人都善待自己,善待别人,这是我老爸的话。原话是:“一辈子不长,也就3万多天,善待自己,善待别人”。
P451 第二十八章 在贵阳:艺术或宗教的逃难
1938年年初,大夏大学校长王伯群辗转越南海防、昆明前往贵州,元宵节当晚抵贵阳城,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回黔以后,贵阳旧友知交来访者络绎不绝,王伯群终日接见宾客,有一天,他对妻子保志宁感叹:“二十余年未归的贵阳,城郭犹旧,人民……多不认识了。与我同年老友,较我狼狈、衰朽者,多不复能为国家社会努力,像我还时时想进步,雄心未已,想必是多与青年的人接近,似较胜一筹,但是我精力大减,不能耐苦,亦是遗憾。看外国人六七十岁,尚精神弥满,事业鼎盛,我自己又觉得很惭愧,所以以后要特别注意身体之休养,精神之健旺为至要。”
郭德纲说过,相声演员拼到最后拼的是什么?是文化?是身体!一堆说相声的,最后就剩下你了,你就是老艺术家,你说什么是什么。
P454 第二十八章 在贵阳:艺术或宗教的逃难
。。。。。。顺利到达贵州后,此事在朋友圈中传开,众人谓之“艺术的逃难”,丰子恺却觉得,“人真是可怜的动物!极微细的一个‘缘’,例如晒对联,可以左右你的命运,操纵你的生死。而这些‘缘’都是天造地设,全非人力所能把握的。寒山子诗云:“碌碌群汉子,万事由天公。’人生的最高境界,只有宗教。所以我说,我的逃难,与其说是‘艺术的’,不如说是“宗教的’。人的一切生活,都可说是‘宗教的’”。
丰子恺写着一家十几口人逃难,没有车给他们使用去贵阳。旅店老板心生仁慈,承诺必要时可以请他们一家到乡下逃难,作为回报,请丰子恺写对联一副给自己的老父亲。写好之后,晾晒的时候,被认得丰子恺字迹的仰慕者见到,给他们一家联系到了去贵阳的汽车。
碌碌群汉子,万事由天公。精辟!这是经过风霜洗礼之后,从每个人心中自然生发出来的自然之音。所以,什么是宗教?所有的宗教,都是引导人们相信,有神力的存在,而人们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最终承认了,自己是碌碌群汉子。不是一出生就承认的,有的人一生都不承认,这种人是幸运的。
P457 第二十八章 在贵阳:艺术或宗教的逃难
1942年出版的《贵阳市指南》,针对人数众多的外地来黔者抱怨贵州菜太辣提出见解,“滨海之人,多不食辣,盖缘鱼虾易得,其味鲜美,足以刺激食欲,无须辛辣。山国之民则不然,得肉食不易,蔬食菜根,其味淡薄,故必以辛辣佐之,食欲始可旺畅”,还进一步介绍,贵州人通常晚餐所食菜汤,“常以白水煮白菜、豇豆或南瓜,亦多为无油无盐之品,必须以豆豉与湖辣椒粉制作蘸碟以佐食,始能得其隽味”
海滨城市,多不食辛辣,或过多刺激性的食物,因为鱼虾有的是,食材丰富且新鲜,可以无限畅吃,不需要通过豆豉、辣酱一类的作料解馋过瘾。而内地,特别是山地则不然,畜牧和海鲜都难得,蔬菜多寡淡,必须加重口味才能刺激味蕾,满足口腹之欲。这种说法,我也是很赞成的。我认为,不光是沿海和内地在食辛辣方面的差异,南北方在吃主食这方面的差异,也适用于以上的观点。南方气候宜人,物产丰富,食物品种多样,一顿饭可以有很多的选择(经济发达也是原因)。而北方自古以来,比南方贫瘠,特别是西北,不管是蔬菜还是肉类,都难以获得,因此发明创造了多种多样的主食和面食,因为光靠吃菜、肉和辅食,根本填不饱肚子。有一次,我在北京招待南方的大学同学吃饭,没有特意挑地方,找了他下榻的酒店附近,好像吃的是小吊梨汤,点菜过后,我还点了好几碗的米饭,这让我的同学好一通纳闷,他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多米饭?而我却很诚恳的说,我怕吃不饱。
P485 第二十九章 安顺——镇宁——黄果树:景致太好了,不去看的是汉奸
。。。饭后,同伴让滑竿给他坐,薛子中平生从未坐过轿,也未被人抬过,“见二烟鬼呼吸作喘,心内异常不安”,“但细思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部分人的幸福,原是建筑在另一部分人的痛苦上,二烟鬼的痛苦,我固然很同情,但没有他们的痛苦,我便没有坐滑竽的幸福。在……二者不可得兼之下,那只有不管别人痛苦,只顾得自己的幸福好了”。
以上这段自我安慰式的心路历程,源自一位叫做薛子中的职员。他游览黔滇川是因为自己患了精神衰弱症,医生建议他通过游览大好河山来进行自我治愈。他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寻找长征路上的红军队伍,因为他曾是早期的共产党员,从事地下工作后与组织失去联系,这次旅行他也抱着联络组织的目的。
他旅行中记录的这件小事,我想能够折射进很多人的内心。我们每天都在和自己的原则,以及现实的需求中进行博弈和妥协。要走路,还是要坐车?走路省钱又锻炼,可今天累了。。。坐车吧!然后还给自己找理由。。。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对,一定要坐车。我这个例子有些偏颇,因为薛所说的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剥削的问题,他不愿意剥削可怜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没有剥削就没有他的生活,所以让自己那无所谓的“原则”随它去。一部分人的幸福,建立在另一部分人的痛苦之上,我想换个说法:一部分人的幸福,建立在另一部分人的辛苦之上。辛苦劳动,换来报酬,养家糊口,这本质上还是需求和供给的关系,而痛苦。。。这更贴近封建和农奴社会了。
P576、578 第三十六章 富源:我们到云南了!云南是富庶的地方啊!
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是胜境关与著名的昆明准静止锋的一每年冬天,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由北往南横扫大半个中国,但冷锋爬升至云贵交界处时已是强弩之末,渐渐停滞成为“准静止锋”,受它影响,贵州潮湿多雨,“天无三日晴”,而临近的云南阳光高照,四季如春。据说胜境关就处在准静止锋的锋面上,因此胜境坊的四头石狮子,朝向贵州的两头长满青苔,而朝向云南的两头则满是红土。。。。民谚说,“雨师好黔,风伯喜滇。”。。。。。
“我们(云南)这边山太宽了,(贵州)那边窄得很”,所以,按他的说法,贼就都来这边,“都是怕干劳动的,懒人,大多数是贵州的,我们云南少得很!”。。。听他指责贵州人懒,我笑出声来,在边境好像很容易听到类似的互相指责,八十年前李霖灿一行在亦资孔区公所,保安中队长就警告他们,出了贵州到云南要小心,因为“云南的土匪太“胆小’——先打死人,然后才敢抢东西!”
这两段文字把贵州和云南描述得很生动形象,贵州湿润多雨,到了云南一下子艳阳高照,滇南胜境的牌坊好像有魔力,被施了法术在上面,让自然气候天差地别,这很浪漫。云南人说贵州人懒,贵州人说云南人胆小,双方互相看不上对方,先打死人再抢劫的说法,诙谐和幽默。
P627 第三十九章 大板桥——昆明 诸位此时的精神不是还要向前走吗
It's a long way to联合大学(迢迢长路去联合大学)
It'sa long way togo(迢迢长路)
It'salong way to联合大学(迢迢长路去联合大学)
To the finest school I know(去我所知最好的学校)
Goodbye 圣经学院(再见圣经学院)
Farewell 韭菜square(别了韭菜园)
It's a long long way to Kunming City(迢迢长路去昆明城)
But my heart is right there.(那是我心之所在)
P629 第三十九章 大板桥——昆明 诸位此时的精神不是还要向前走吗
梅贻琦讲话时,落下一阵小雨。“诸位此时的精神不是还要向前走吗?是的! 你们是要向前进的。”
P635 第三十九章 大板桥——昆明 诸位此时的精神不是还要向前走吗
我想起易社强告诉我,他是一个“偶然论”者,“当我说起我的偶然论而非必然论时,一个完美的例子就是联大,在1937年,许多事情都是偶然的,并不必然会导向联大在昆明的成立,完全也可能就地解散,就此消失”。的确如此,就在旅行团出发前一个多月,柳无忌不还在担心临时大学可能作鸟兽散吗?但倘若如此,我们要咱们的是偶然性吗?我想不是。接受这偶然性,然后去做事,用行动来包抄自己,创造自己,这是值得我长久咀嚼的收获。
P638 第三十九章 大板桥——昆明 诸位此时的精神不是还要向前走吗
大校长蒋梦麟在这方场内发表了讲话,“你们的长途跋涉是很令人满意的,我以为你们要遇到土匪,而你们遇到的是火牛洞,事实和理想相去这么远,我未来昆明时,以为房舍一定不成问题,因为总可以找到,不然也可以用竹子制或用木头建,不是经济而便当的吗。长沙圣经学校的大食堂是用木制的,用了七百元钱,拆了再卖二百元,只费去五百元,多么经济。然而一来这里没有间房舍,也没有成材可用的大竹子,木材也很少,以至于我们的校舍发生极困难的问题。于是又想到蒙自……这也是处处说,没有经过详细考察的理想与现实是不相符的。然而做人的方法就是要时时修改我们的理想去适应现实。这应该是诸位长途步行所应得的一个教训,一件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