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哈里·史蒂芬·奇勒《奇异之网》(the amazing web)chapter 3
第三章 “你当不了律师的,大卫”
大卫·克罗斯比正独自坐在琼斯大楼的办公室里。这时,墙上的老旧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墙上的撕页式挂历显示的日期是1923年12月29日,而办公桌上,黄杨木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钟的位置,这表示,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迎来新的一天了。
铃声又响了,克罗斯比急忙站起来,晚上十点钟为什么会有电话打来,这让他有些困惑。他的脸因为苦读而变得更加瘦削了,他将浓密的淡棕色头发从脸上向后拨去,大步走到电话机前,取下镍制听筒。
“您好!”
“克罗斯比?是大卫·克罗斯比吗?”
“是。我是克罗斯比律师。”
“我是达夫医生。”
“哦,啊,您好,医生!泽莉娜今晚如何?”
“泽莉娜的情况恶化得很快,克罗斯比。她快死了。我想让你马上赶过来,大卫。泽莉娜心里有些事。想告诉你。快点儿来。阿莫斯也想见你。你能行吗?”
“好。我马上过去。”他挂断了电话。
他一刻也不耽搁,从墙上取下一件廉价的阿尔斯特长大衣,仔细扣好扣子,沿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下楼,走出年久失修而寒风阵阵的琼斯大楼,走进了夜色之中。
他迎着风前行,十分钟之后,拐进一座白色小屋,那儿的篱笆上覆盖着雪,门廊上垂着冰柱。无需敲门,因为门已经被他同母异父的哥哥阿莫斯·迈尔斯打开了,他手里拿着灯,只穿了件衬衫,面容憔悴,看向外面的来客。“进来吧,戴夫。”他低声道。
他带路,进了大厅外的一间小卧室。一股药物的味道弥漫在走廊上,在里面的一个架子上,同平常一样,是一排令人作呕的药瓶子:昏暗的灯光投射在这陋室里,还有一只有大理石顶板的式样过时的五斗柜。床上躺着那位三个月前站在希巴德法官证人席上的女人,即使那时她已经很瘦削、干瘪、皮包骨头了——但今晚她更是变成一副名副其实的骷髅架子了,灰黄的皮肤像羊皮纸一样贴在头骨上,眼睛深陷却锐利又明亮,手指头伸出,抓着床单。
这双发着光的眼睛从克罗斯比进到房间、迅速来到床边起就盯在他身上了。老医生达夫站到一旁,苦恼地捻着他的白胡子。
泽莉娜头颅上紧贴着的皮肤,似乎绽开了一个微笑。她有气无力地将头转向达夫医生。“大卫来了,大夫,我得说话。我得说。我必须!”
“那就说一点儿吧,泽莉娜。”老达夫道,“你想跟大卫单独谈谈吗?”
“不,不,不,”病妇人道,“我想让你”——她朝丈夫转过头,但动作十分微弱——“还有你,阿莫斯,留下。”她指着,半是用下巴去够床边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大卫,坐。
“大卫,”病妇人铆足了劲猛地说道,就好像生命的火炉中那最后的火星试着骤燃起来,一并将炉子也烧个干净,“那女孩……女孩……林代尔……没偷钻戒。”
“没偷……”克罗斯比恍惚地复述道,但病妇人用枯瘦的手做了个稍纵即逝的手势止住了他。她的声音继续着,微弱,颤颤巍巍,但直击要点。“不,大卫,林代尔没拿那钻戒。我快要。我……我要不行了,洗不清灵魂,就过不去冥河啊。啊,上帝啊。”她恸哭道,“我对您做了什么啊?啊,宽恕我。”
紧接着是一阵紧张的沉默,三个男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大卫,”病妇人突然道,“我……我嫉妒。”她猛地转向丈夫。“啊,阿莫斯,你对林代尔太好了……吃饭时你跟她聊得那么多……你总跟她在一起,我以为你……你不喜欢我了。我……啊,阿莫斯,我……我忍不住发疯了。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
“好了,好了,泽莉妮,不要激动。”她的丈夫温柔地提醒道,“林代尔对于我不算什么,泽莉妮。她只是让我想起,我总想要个小女儿——仅此而已。你永远是我的爱人。”
“哦,阿莫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那时候?”她停顿下来,像是要陷入沉睡。
大卫·克罗斯比的脑袋嗡嗡作响,就好像里头有一千道瀑布和湍流一样,他打破了沉默:“泽莉娜,泽莉娜!你说林代尔没拿戒指?”
“我是个坏女人,恶婆子,去见主之前,我得先叫我心安下来。我疯狂地妒忌林代尔。我以为陪审团不会给她判罪。从那之后,我没睡过一晚上安稳觉。我想着她会被赶出镇子,而不会抓她,可那个亨利·怀特来把案子推到大陪审团面前,把它定成了大盗窃案,还……还……打……打……了官司。然后,他指控她,而我只能把故事编下去。我……我没想过,除了赶走她,他们还会做什么。我没想过陪审团会判她有罪。”她顿了顿,显然是在换气,“我要没劲了。我必须说出来。我……我必须说。那天,我没去普雷里城,而是去了里德镇。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我把戒指缝在了那个小女孩的红夹克里,第二天早上,我就坐火车去里德镇,那儿有场嘉年华。我在3点40离开里德镇,然后回了家。然后我就控告那小女孩拿了戒指,还叫来了麦克瑞蒂巡警。就是这样。”房间一片沉寂。病妇人猛地转向克罗斯比。“大卫,我是个恶毒的女人。为什么啊,为什么,大卫,你怎么不在我作证的时候问我问题?你怎么不揭穿我在撒谎?比起对林代尔·特伦特做了那样的事之后去见上帝,把我从镇子里赶出去会更好。啊,大卫,我从没离开过布罗斯维尔到里德镇嘉年华的铁路线。得……”
“得克萨斯-南部。”丈夫帮她插话道。
“对,”病妇人道,“大卫,如果我那天去了普雷里城,这是我在证人席上说的,而没有偷偷溜去里德镇去逛那邪恶的嘉年华,一来一去我都得在波特枢纽换车,所以得搭上去堪萨斯-西部的车。我当然可以去普雷里城,但那天晚上我就回不来了,因为事故……”
“事故!”大卫·克罗斯比突然叫道。
病妇人艰难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大卫,你当不了律师的。你太轻信了,大卫。你太情愿让我这样的恶婆子撒谎得逞了。不,大卫,米尔斯涌上的那座桥那天中午塌了,本来在得克萨斯-南部方向的车到站十分钟前到波特枢纽的那趟火车根本没来。如果我去了普雷里城,我就失联了,我说的那天就根本回不来了。”这最后的述说似乎消耗了女人全部的气力。
“你什么时候知道发生事故的,泽莉娜?”年轻律师声音微弱地问道。
“那天我留意到,波特枢纽的站台上没有乘客,”病妇人道,“不过我是在林代尔·特伦特被带走很久以后才知道原因的。我……我……唉,林代尔被带走大约一周后,我正看着一些普雷里城的旧报纸。10月2号的报纸上讲了,在前一天的中午之后,火车就不可能通过那道河涌了。”她停了下来,似乎倾吐她的故事已经叫她完全筋疲力竭了。
“那,泽莉娜,如果那天我核对了你的行迹,再做下调查;哪怕对证人席上的你进行交叉询问,我就可以完全击溃你的故事?”
病妇人点点头:“你可以的,大卫。我向来不擅长说谎,也理不清楚事情。我向上帝祈愿让你那么做啊,大卫。”她猛地转向其他两人,“你们都听见了吗?都听见了吗?是我干的。我干的。可林代尔·特伦特却为此在牢里蹲了一年啊。”
达夫医生走上前来,探了探病妇人的脉搏。随后,他摇了摇头。“泽莉娜,你做得对,说出来,就会感觉好一些。好,我们都听见了。现在,你得安静一会儿了。”他转向大卫,“我认为你最好离开,大卫。她现在必须休息一会儿。”
在外面的走廊上,克罗斯比面色苍白,将自己裹在大衣里面,扣好扣子,阿莫斯·迈尔斯苦恼地拿着灯。“我很抱歉,戴夫。这真是一团混乱。当然,我们要马上为那可怜的女孩拨乱反正。可怜,可怜的泽莉妮。”
“是的。”克罗斯比拧开门把手,“我明天再到这儿来,阿莫斯。”
他出了门,走进了夜色,雪花迎面扑来,大脑一阵阵地急促敲击着天灵盖。他没有调转脚步回琼斯大楼的小办公室,而是在风雪中破开一条路,去往布罗斯维尔的小火车站,这是得克萨斯-南堪萨斯铁路线上的一站。在车站里,他找见了报务员,是个新来的家伙,眼睛上戴着一副绿色的赛璐珞遮光镜,手肘撑着一本半打开状态的鲜红色小说,他正重重地敲击着键盘。此人对克罗斯比点点头,显然将其视作镇民中的一员。克罗斯比看了看他廉价的银色手表。“半夜有一趟得-南堪的火车经过这儿,大概在早晨到莱文沃思的州监狱,对吧?”
敲着按键的人点点头:“早晨8:14到莱文沃思。”
克罗斯比探进口袋,掏出薄薄一卷钞票。“给我一张单程票。”他就说了这句话。
报务员打起红色提灯,发出信号,得克萨斯-南堪萨斯线上的午夜列车停了下来,克罗斯比登上车。车厢里的照明只开了一半,里面满是睡着的或是半梦半醒的浑身湿透的乘客,他找了个位子,坐了一整夜,他用酸胀的眼睛,透过窗户盯着外面,只有在窗前的黑天鹅绒帘子偶尔飘开时,才能一睹覆雪的群山。终于,黎明来临了,随后便是明亮的阳光。八点钟过没一会儿,一位疲惫邋遢的年轻律师下了车,走上了莱文沃思这座繁忙城市的火车站台。一辆破旧的巴士载着他去了那座有着灰色高墙的监狱,他沿着砾石小路,走去典狱长的营房。
如今,在耀眼的阳光下,在真切地目睹了这座钢与石建造的阴森坟墓之后,昨夜他心中混乱的自责变得愈加清晰,同时,也愈加令人沉痛了。蠢货,那时候真是个蠢货,他痛苦地反省着。就跟她最后愤恨地对他说的那些话一样,但凡他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辩护人,但凡他做一个大学文凭让他成为的人——一个律师——而不是一个浮夸的演说家,他都能排除布罗斯维尔镇里那些明确针对她的偏见,证明她无罪。
典狱长的办公室里都是红木家具,他在这儿等了整整三十分钟,才得以见到这位官员。他显然刚刚享用完一顿暖和满足的早餐。这是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看起来很和蔼,一头银灰色头发,棕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能洞察世事的敏锐能力。克罗斯比开门见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职业和住所。然后,就开始简要地讲述了泽莉娜·迈尔斯的钻戒的全部故事。最后,他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这会是我们所能设想的最严重的错判之一了。最糟糕的地方在于,这全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能说这么多了。至于说迈尔斯太太昨晚说的故事,当然有她的丈夫迈尔斯和达夫医生证明。现在,我们能去见见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了吗?”
克莱顿典狱长向前倾身,手撑着下巴,棕色的眼睛疑惑地凝视着来访者的眼睛。
“我不想粗鲁无礼,克罗斯比先生,但我得说清楚,每隔两周就会有几封署着你的名字的信给林代尔·特伦特送来,而每一封她都没拆开,都退回给你了。”
克罗斯比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现在我很了解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充满敌意。她对我,一定只剩下鄙视了吧。我比任何人都更在乎那个女孩。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余生对她好,来补偿她,要是她能同意释怀我对她这个案子的糟糕处理的话。”他顿了顿,“现在咱们能去见她,给她带去这个好消息了吗?”
克莱顿在椅子上向前倾:“我非常、非常抱歉,”他遗憾道,“这件事不能马上办到。克罗斯比先生,林代尔·特伦特不再在莱文沃思服刑了。她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儿——世界另一头的澳大利亚大陆上。”
“不在这儿!澳大利亚?”克罗斯比胡乱地叫道。
克莱顿缓缓点头:“是的。不过,这就是事实。克罗斯比先生,你肯定记得,在大战期间,英国让女人们在机械工厂干活儿,成功应对了男人的短缺。那时候,我们在莱文沃思为一些女犯造了一座轻工厂。林代尔·特伦特,作为一个短刑犯,被安排到这座女子工厂的一台小钻床那儿了。她很聪明,也很踏实肯干,方方面面的性格都叫人很喜欢。她在那儿只呆了一个月,就遇着麦克劳德州长一年一度的监狱视察。是他的太太和女儿陪他来的。谁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个小女孩在女子工厂里走着走着,离一台大磨面机的齿轮太近了,她的袖子就给卷进去了。她大叫起来。林代尔·特伦特第一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孩的胳膊快要卷进两个齿轮的锯齿中间了,林代尔·特伦特赶忙冲到机器前,把一只扳手卡了进去。这一举动让齿轮的所有锯齿都坏掉了,机器也报销了,但她救出了那条胳膊,也许还有一条命,堪萨斯州长女儿的命。她右手的两根手指也被裂伤了。”
克罗斯比沉默了。他的脸色先是变得苍白,后又缓缓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麦克劳德州长赦免了她?”他小心地低声问道。
“她在一周后就从监狱医院出院了,克罗斯比先生,不过事故发生后第二天,签署好的赦免令就已经发过来了。她从我们这儿走了,带着州里给每个出狱人员的十美元,还有州长太太送给她的三百五十美元。”
“那她去了……哪儿?”
克莱顿沉默片刻,严肃地注视着这位来访者。接着,他转向办公桌的其中一只抽屉,在里面胡乱翻找一通,拿出一封信。“我可以让你看看这封信,”他简略道,“比起我来说,可能这个能更好地回答你的问题。”
克罗斯比如饥似渴地伸出手去拿那封信。拆开信,一张背面是照片的明信片掉落在他的膝盖上,在读信之前,他先拿起那张照片端详起来。照片里,林代尔·特伦特身着一套暗色料子制成的小巧西装,纤细的脖子边是一圈小小的蕾丝衣领,细指勾着一只奇怪的手提包,从照片里看,似乎是由许多硬币模样的圆盘组成的。她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在克罗斯比看来,她似乎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喉咙有些哽咽,他立刻转移注意力去看信。信是用清晰的圆楷体写的,稍显幼稚,不过每个词都拼写正确,他朗读道:
旧金山,加利福尼亚
1923年12月4日。
查尔斯·W·克莱顿典狱长,
州监狱,
莱文沃思,堪萨斯。
我亲爱和蔼的朋友——
我写信来是要跟您讲讲我自己,这是您让我做的。就像我离开监狱时说的那样,我直接来旧金山了。我在这儿呆了几天了,住在市场街和弗里蒙特街街口的一家简陋的小旅馆里,不过后天我就要永别美国,也永别林代尔·特伦特这个名字了。在澳大利亚中部,离城镇四十英里左右的地方,有我母亲的一位兄弟,他是个不爱说话的怪人,一个人住在一座小农庄里,母亲以前叫它“草野庄”。他坚持认为,电是魔鬼的武器和发明,毫无疑问,他还有其它同样古怪的想法。他从来不看报或是其它什么跟外部世界有关的东西。不过,虽然他是这么个怪人,但我清楚,在他了解到我是他姐妹的孩子,看到我离开莱文沃思时带着的我母亲的小饰品时,他会欢迎我的。不过,呃,克莱顿长官,我还是不敢告诉他,母亲嫁给了一个名叫特伦特的男人,也不敢说这是我的名字。我也不能告诉他,我们住在布罗斯维尔和普雷里城附近,因为他可能给这两个地方中的哪一个写信。我会只用我的新名字投奔他,因为这是我可以确定的唯一办法,好不让叔叔知道他的外甥女因为盗窃被送进过美国监狱。
这整件事叫我伤透了心,不过感谢上帝,现在我总算解脱了。对我来说,整件事最糟糕的部分是大卫·克罗斯比,法庭上我的辩护人。就是说,他不帮我辩护,克莱顿长官;他求陪审团看在我的年纪的分上放我一马,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往我心上扎刀子。大卫不相信我,他的眼睛看不出来我肯定是清白的,他说他爱我却又不帮我去争取——啊,这似乎很困难。我不是律师,不过不知怎么,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如果我的案子能被好好地处理,我本可以从这种耻辱中给解救出来。
克莱顿长官,我爱大卫·克罗斯比,我觉得,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在我心中跟他一样重要的男人了。我不会结婚了。我们生命中的一切总归不能如愿。大卫很好,德行高尚。他努力工作供自己读完大学。他的母亲去世前,他对她很孝顺。可是大卫却不能为心上人打赢官司,即使她依靠着他、他也说关心她。这就是他的弱点,就算我自己也年轻,我也能看出来大卫绝不可能当一个成功的律师。他太温顺了。
克莱顿长官,我的打算您现在知道了。我的手指现在差不多恢复了,听我这么说您应该很高兴。我换了名字——彻彻底底地换了,后天之后,林代尔·特伦特将不复存在——换得很彻底,我甚至把我的新名字和澳大利亚的新地址刻在了我的手提包里面、绣在了衣服上、印在了行李箱上,在所有能写名字的物件上都写了。我想重新做人——我想要自我感觉是个全新的人——另一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不再是那个因为恶劣的盗窃而被投进监狱的林代尔·特伦特。
至于说后天,嗯,中午十二点我会坐海洋女王号前往澳大利亚的悉尼,从那儿,我可以坐火车和公共马车去内地。我希望能在圣诞节的第二天前到悉尼,一到那儿,我就去跟叔叔团聚。二等舱船票一般卖200块,不过我去轮船办事处询问票务信息的时候走了运。一个呆在柜台的年轻女人把我叫了出去。她告诉我,她有一张船票和一本护照,可以175块卖给我,因为她不能按计划出行了。她说她急需要钱,宁可损失25块,也等不了太平洋-南方航司退钱了,那是海洋女王号的所有方。我不清楚,用别人的护照出行可不可以?我长得跟照片上那位女士足够像了,能替她通关,她也说办护照麻烦极了,得写信去华盛顿。她说既然没有战争,那护照就只是走个形式——那么多人每天都用买来的护照旅行呢。
现在得说再见了,善良和蔼的克莱顿长官。您不会再收到我的来信了,不过我会时时刻刻想着两个人,大概一辈子都会吧,一个是和蔼可亲的您,一个是差点成了我的梦中情人的大卫·克罗斯比。您喜欢我这张小照片吗?这是在市场街的一家照相馆拍的,就在这座城市里。我穿着新衣服,这是用麦克劳德夫人给我的善意馈赠的一部分买的,手提包是澳大利亚银六便士做成的。我是为了帮一个可怜的老水手才买下它的,他在我呆的旅馆附近工作,给了我许多有用的信息。
希望您之后平安快乐、万事胜意。
此致,
林代尔特伦特
克罗斯比看完信的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他艰难地压抑着感情,说道:“这就是您知道的唯一消息了?”
克莱顿点头道:“就是全部了。这上面,寄信日期是二十五天前了,你看到了吧。林代尔·特伦特在两天前应该就抵达悉尼了。”
年轻人坐着思索了许久。终于,他抬起头。“您愿意把这封信和照片给我吗?”他问道。
“你带着吧。”这位监狱官员答道,“不必客气。我希望你能找到那女孩去了哪儿。万一我收到了她的消息,我会给布罗斯维尔的你那边写信的。不过说实在的,我认为她不会再写信给我。”
“是啊,她不会了。”另一人低声附和道。他收好信和照片,将它们妥帖地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然后起身。“让您费心了,克莱顿典狱长。感谢您给我这个,也感谢您善待林代尔。”
“不必挂齿。”克莱顿起身道,“万一我有消息,我会让你知道的。如果你有消息了,也请知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