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东洋
一
这次去日本的理由很简单,年初国内大家都阳完一波,国门打开,正巧每年初是Fuji Rock开票的时候,于是无脑冲了三天早鸟票,幸运抽中。然后没过两个礼拜,突然看到summersonic放出了blur和喇嘛的王炸阵容,那边fuji的压轴只是foo fighter,于是果断反水。
忘了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反正我们选择了把音乐节放在了第一个周末,周六一早八点多起床直冲海滨幕张,和地铁里的人流来了个遭遇战。summersonic也的确没有亏待我们:blur压轴演满一个半小时,Kendrick Lamar也是20首专场级别,演出完成度一百分的cimafunk/twodoorcinemaclub,落日飞车萨克斯手,还有开场曲直接给我干哭了的阿妹。当时的感觉就是,夏天的周末出门就能看到这种水平的音乐节,东京居民真幸福。
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东西,让我们羡慕这里音乐食粮的丰盛。到东京第一天去逛街,我们从原宿下车,走过第一条步行街后拐角就是一个三层的fender旗舰店,一层电琴一层箱琴,六位数日元起,随便试弹。在我们新宿住处不远的地方是Martin的日本总部,还有另外一家吉他收藏店,都零落地藏在一条条不起眼的小街道里面。听了gingerhead的推荐去了涩谷的tower record,原本以为tower是个品牌名字,到了之后才发现真的是tower,整整8层的唱片店,从古典到Kpop,我们从下到上一层一层转,到了五层还是六层,脑神带我用那里的试听机听山下达郎,耳机被磨得包了浆,吉他和鼓点撕扯着有些失真的音色。
还有一天晚上,新宇带我们去了Piano Bar Izumi,听了两段昭和时期老阿姨的爵士,红裙子阿姨边唱边演,声音圆润有力,和着一架钢琴和一把贝斯,小房间里音响的效果刚刚好。
二
此行还有很多音乐元素,其中印象很深的一段是富士山脚下的八音盒博物馆。馆里藏着“本来应该搬上泰坦尼克号”的巨大号八音盒,说是八音盒,其实是一个自动演奏的管弦乐机,用一个管风琴的大小,容纳了一个管弦乐的完整声部,电机驱动唱片纸袋滚动,声音呜呜的,各个声部混在一起,按照当下的标准来说肯定算不上高档,但是有一种蒸汽朋克的猎奇感,叮当叮当。
博物馆是在一个非常精巧的庭院里,庭院里混杂了各类风格的建筑,院子角落里还放上了达利的黄金犀牛。我问脑神要是北京周边有这么一个两小时能到的地方,我们周末会不会去,然后我们一起笑着说如果有这么个地方,肯定被人挤爆了。我们去的那一天是周日,不知道日本人周末会不会把他挤爆。
去博物馆因为我们要去富士山,这家博物馆就成了沿途的经典之一 。总听人说“能看到富士山的几率是三分之一”,于是出发前我们开玩笑说,如果安排两天还见不到那就真是有点点背。结果,去的第一天没有见到,第二天上午出发又是云雾紧紧抱住山顶,心想这次是点背到家了。但其实我心态还蛮好,因为富士山和国内的这些山峰不大相同,国内地貌丰富,名山都贵在险峻,但富士山山坡平坦,甚至一马平川,在夏天从山脚看去,与其说是一座山峰,更像是一个巨大巨大的绿色花园。我们也确实把富士当花园在耍,在山中湖边喂天鹅、在山脚下看成片成片的向日葵,真的是东京的后花园。然而老天也眷顾我们,就在第二天下午我们准备返程的之前,我们集体决定,“来都来了”还是要去湖里泛舟才尽兴,于是就在当我们船刚启程,富士的火山口就在两片裂开的云后面露出了脑袋,众人狂喜,终于乘兴而归。
三
从东京开车到富士,单程只要两个小时,而且由于大部分人平时通勤都是公共交通,所以周中周末的拥堵感差距也没有那么明显,相比于京郊的游乐体验可以说是好太多了。而且东京周边也不只是有富士山,在新宿西边30分钟车程的三鹰市,就有吉卜力博物馆。
我不是宫崎骏粉丝,电影似乎只看过半部哈尔的移动城堡,所以去之前我没有报任何期待。然后到那儿之后,看到的第一个路牌叫做,“这里岔路很多,请跟我们一起尽情迷路吧”,让人会心一笑。博物馆是一个三层小楼,从B1到2层,楼上楼下、室内室外的空间错落有致,小小的空间里竟然有种移步换景的感觉。展区里让人记忆最深的(馆内不许拍照也真的很需要记忆!)是一个复原的宫崎骏的完整的创作间,里面各个阶段的创作原料、素材、草稿散落在桌子上、墙上,脑神对这个房间爱极了,说这是“混乱中的有序”。我也意外地很喜欢,手放在墙壁和桌椅的木头纹理上出了神,我突然意识到了这种古旧家装的美感,就是让生活中实体的交互细节变得丰富。也就是在那里我明白了,在自己的家中,如果家装追求极致的极简和应用的效率,将可能是一场灾难。人要和房间里的东西能产生真实和持久的连接,仅有光滑的屏幕代替不了这样的感觉。
四
吉卜力的各种岔路,总会兜兜转转把你引导纪念品商店,我们在那里逛了又逛。最后我们买下了一致心水的一对魔女宅急便系列,黑色猫猫的饰品架和梳妆镜。脑神说,发现我现在能get到萌点了,我说是啊。
那天在迪士尼,我们也一起看中了duffy朋友的睡觉系列,每一小只上面都带着一条毛毯,最后我们买了抱着毯子睡觉的光头小乌龟。后来在ginger和viola家里,我们又对着肉丸和饭团一对天竺鼠姐妹发了疯。以前我不太能理解养小动物和玩毛绒玩具的心情,现在能理解了。
五
ginger和viola住在新宿的一栋公寓,算是东京非常中心的地段了,房价只要人民币三四万一平米,虽然是8090年代的房子,但是楼况非常好,和国内00-10年段的房子质量类似,这个价格令人震惊。唯一缺点是筒子楼采光一般,三居室中的一间卧室没有窗子,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很奢侈地把次卧做成了音乐房,除了办公桌之外,里面还放了一个键盘、一套电子鼓、一把吉他。ginger是吉他爱好者,viola是个女高音vocal,于是两个人珠联璧合,meng说他俩关在屋子里一个月也不会无聊。我们也没闲着,到了之后就开始即兴乐队K歌,一直唱到邻居可能要上来砸门让我们闭嘴。
他们在东京的生活令人羡慕,有钱有闲有距离感,可以说是完美的I人生活了。东京很大,他们在这里面只选择自己喜欢的部分。比如viola说他俩平时几乎只吃中餐,因为日餐太单调了,只有肉和主食、没有蔬菜,调味只有三种味道(炸猪排甜酱、咸酱油/味噌、还有个啥我忘记了…),比如逛街在新宿前后三站地铁全部能解决。
我们在东京这几天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东京城区这么大,但我们最北只去过新宿,最西最南只去过涩谷,东边只去过六本木。一共就是几站地铁的距离,大都会的风貌却尽收眼底。东京有和纽约一样密集狭小的巷子,主干道上高地错落的霓虹灯牌充满了赛博朋克质感,消费品高度发达,比国内丰富数倍的零食和饮料,任何一个品牌在便利店都无法占据一整个货架。我们最后一天晚上,还拖着疲惫的身子去逛了堂吉诃德,刚一进去就被巨大的信息量吓到了,密密麻麻的商品和文字让人头疼,但逛一逛就感觉别有洞天。堂吉诃德完全就是一个微缩版东京,是雪花的分型。回国那天,我们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北京朝阳区宽阔空洞的街道,就像从都市回到了县城。
六
此行还是有很多遗憾的:精力有限没喝到好喝的咖啡,新宿附近的omesake bar最终也没能打卡,箱子里装了飞盘,甚至想去和日本人交流一下但也没能成行,等等等等,但更多的还是开心和满足。2019年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想不到再次出国就要等到2023年之久。
我第一次来日本是十几年前,这些年身体心态和观念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主要有这么几点:
累,玩不动了。前三天特种兵行程之后,我和脑神相继生病,回来一测发现二阳了,我把这事儿和鱼翅说,鱼翅说也感觉到了旅行时要考虑怎么好好休息的年级了。就在我这几天的旅途中,朋友圈有位刚退休的60岁老大哥,在新疆road trip,每天的朋友圈都是一种豪迈的感觉,我突然好像理解了“姐妹同心,其力断金”,那就是一种爱咋咋地的岁月静好,可能三十年后我们就是一样一样的。
不会动不动就谈大概念了。高中时候学校风气很喜欢装逼,没什么见识的学生们动不动就谈论大概念, 聊日本必须要提“菊与刀”,但其实日本人是什么样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很无知地被带拐了,以为知识都是自上而下的大概念。现在能面对面、平等地观察细节了。最后一天晚上看J联赛的时候,我问脑神,你觉得和中超踢得有啥不一样。她泛泛的说,第一觉得日本人喜欢玩儿花活,但是结果可能效果也差不多,第二觉得日本队员身体素质更好、也更拼。这个话直接这么理解可能会有偏颇,但我们聊完之后我觉得总结的很到位,没有先入为主观念影响下的描述,就是很坦诚清晰、直指重点。
世界那么大,去哪儿旅行都是度假。回来之后看了个段子,说十一去肯尼亚的线路火到了黄热疫苗都快排不上的地步。咋说呢,就除了月球之外,其他的只要是人能去的地方,几乎都已经有商业线路覆盖了,那就都变成了度假。于是乎我们发现,自己最缺的并不是出门的钱,而是出门的时间。我们曾经讨论过想去的目的地,还放言说要五年之内去南极,其实当下都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想花一个月的时间慢悠悠穷游,已经几乎是不可能了。
希望下一次不会太远。
2023.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