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不是焦虑
今晚和陈妍一起看《舞台2023》,在吴垚滔和蒲羽的那场PK暂暂停停,插了许多话。我们都很喜欢吴垚滔与《送别》,陈妍很喜欢《城南旧事》。当然更重要的是,两位的选题激起了一场小小的文学探讨。
“知交半零落”还是“散场终有聚”即是文学与日常的差别。天涯海角,分别就再难相见是“旧时日常”,离别伤怀是业已消散的情感。现在,旅途的长久与风险反而需要刻意追求,兜里没钱的也不用飞鸽传书,拿起手机打过去就是了。总之,世界的即时联系杀死了离愁,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与这一事实看似矛盾的是一种化作离愁,实为焦虑的情感。我在欧洲落地、推着箱子穿梭于人流之间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它。同样地,我在芒果成熟的季节惦记家乡的青芒,与因此而来拿起手机购买回国机票的欲望作斗争时,也感受到了它。这或许和以前远走他乡的南方人是不同的:想象古代,正值五月,某位在北京的南方人想吃白糖罂,他是怎样也不能隔日就吃上;而现在若真的想吃,亲自飞回家也好,当地市场买也好,吃罐头也好,甚至吃不上看着别人吃的视频望梅止渴都好,怎么都能填补内心的欲求。
这就是我来到欧洲之后思乡之情在不断收缩的原因。我对亚洲与“南方”的欲求在当地亚超与越南人开的餐馆中得到满足。焦虑就是这样,最开始发现可以餐馆亚超的时候几乎天天去,到现在找到了它与现实生活的平衡点——一星期去一次。但收缩的结果不是消失,而是塌陷到不能塌陷后,落入某个深夜或寂廖下午的点:我从身边一切事物短暂抽身,在互联网上搜索家乡的新闻,发现小时作为地标的几座桥要拆了,父亲从前单位对面的市场改造了,家里又要换新房了……
从前“散场终有聚”是美好愿想,而现在它是残酷的现实描述。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解决的,我可以和亲朋好友说什么时候回国,是因为坚信旅途并不是一件不可确定的事儿,亲朋好友的彼时彼地的存在也不是一件不可确定的事儿。而离愁从古至今一直都是永恒的悲情。它是旧时的日常,因为驶去的远方总是虚无缥缈,一路上危险重重;归来时也许已经物是人非。它是现在的“旧时日常”,超脱了“quotidien”、“chaque jour”的我们不可及的日常,除了世上最为极端的情况——生离死别,或太空移民等之外,就只能出现在回忆当中。
这就是为何离愁是文学的永恒主题。回忆,便是拟像的空间;极端情况,则是边界体验。《送别》一起,整个人都被拉回民国,这是回忆;而在彼时的再现中,我们体会到了如今难以体会的别离,这是界限体验。如果一首歌描画的是下次必然的相聚(哪怕以愿望的形式),那就不是文学,而是安抚焦虑的奶嘴,或现实的赞歌。
文学从来不是现实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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