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是粗鲁的汉子

2023.9.7 最近读了梁晓声的《人世间》，就感觉这日子怎么这么苦啊，老三周秉坤及身边的兄弟伙一直挣扎在困顿之中，好像永远都等不到生活有点起色。从第一部到第二部到第三部，直到结尾，周秉义都60岁了，才让主角一家搬离了贫民窟，终于住上了体面舒适的房子。岁月的列车不为谁停下，命运的站台，悲欢离合，都是刹那。 我问爸妈，东北下岗潮的时候没觉得日子难过啊。妈妈说：那时候你还小啊，读高中读大学，在钱上面从来没有亏过你。是的，大学时妈妈都是把一整个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一起打到我的卡上。相比其他同学按月从父母那里拿生活费，我的妈妈非常大方了，居然也不怕我乱花钱。以至于同学都叫我小富婆，后来又被叫铁公鸡。爸妈抗下了所有经济压力，没有传导给我，在物质上我从没有过匮乏感。感谢俺爹俺娘！ 7.15日，我失业了，公司解散，老板把律所资质卖掉了。工作非常难找，42岁的求职者在HR眼里已经大大超龄了。年龄一旦被招聘公司设限，简历自然就被筛选掉了，所以面试的机会特别少。 一开始是很焦灼的，对工薪阶层来说没工作就没稳定现金流就没安全感，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海投简历的时候一度认为大小休、单休也是可以接受的。有过几次面试之后，又觉得非双休还是太累了，不开心，即使应聘成功也会对公司心生怨怼。忠于自己的内心吧，就是好逸恶劳，就是对双休有执念，认为非双休的工作都很LOW.因此每次BOSS上有人跟我打招呼，我总是回复：请问贵公司是双休吗？ 有一家教培机构号称是双休，但是每个月需要有一天休息日去参加公司团建活动，也行吧。结果大雷在于，早10点上班，晚8点下班！HR的说辞是这样的：本来财务后勤是七点下班，但是我们的老师都是八点下班，为了体现风雨同舟的企业文化，大家都是一起8点下班。可去他妈的吧，我已经习惯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晚8点下班到家都快9点了也忒晚了，回家孩子都睡了，黄花菜都凉了，还辅导个屁的作业啊。因此通知复试的时候我拒绝了。 有的公司说：虽然现在是单休，但是业务量正在稳步回升，很快就会变成双休了。我信你个鬼！有的公司说：后勤（前台、人事行政、出纳、会计）原来是三个人做，现在两个人做。出纳做不过来的你要帮忙。我去你个大头鬼！有的公司说：看好你的能力哦，要不要深入聊聊，销售岗来了解一下呗。我敬谢不敏。有的公司大小休，有的公司月休4天（可不等于单休哦！），有的公司每周休1.5天，有的公司每月一个双休三个单休，有的公司年假只有4天（哎，我就占你一天的便宜，爱咋咋地）。。。非双休的花样真多啊，花花肠子真坏啊，你爱干不干啊。

7月底，我短暂地入职了一家文创公司，离家近，收入尚可。但是老板脾气很臭，每个员工都被他怼过，说话非常不客气。周三上班，坚持到下周一，我一直战战兢兢。然后最后的稻草来了。周一的早会，气氛令人窒息。每一个人做完周报之后，无一例外地被老板言语攻击，面积不大的办公室充斥着他的怒火，我感觉噼啪作响的高压电就在头顶，瞬息之间就要落下来了。 散会之后我悄悄地问HR，老板脾气总是这么坏么？我感觉在这里做不长了。HR十分不以为然：他就是那个样子，说过（批评）就过了。大概意思是老板不会（把员工的过失）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把老板的恶言恶语放心上。我。。。 然后老板又开了个小会，对着我的工作搭档（老板娘）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输出，疾言厉色。我坐在旁边像被秋风扫荡的落叶般瑟瑟发抖。尽管老板一转脸对我这个新人和颜悦色，但已经可以预见以后我的工作日常是啥样的了。上班的心情像上坟！

下午一点半，我收拾好自己的工位，退公司群，退钉钉打卡群，退周报群，给HR发了一段信息，说自己不太适合贵公司的工作氛围，抱歉耽误了大家的宝贵时间，拜拜了您呐，三天半的工资我也不要了。祝愿公司早日招到更适合更优秀的人选。 其实打退堂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会计要负责催款，催不回来还要被骂没本事。老板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做事，是要讲求方式方法滴！就只有这么空泛的一句话，至于怎么催款，就请你发挥主观能动性吧。而我却是最容易被打发的，电话打过去，客户一句没钱（最近没有排款计划）我就接不上话了。没有钱没有钱，他说莫得钱，我还能怎么催呢？我是真不擅长干这个啊。“臣妾做不到啊！”

找工作真不容易啊，忍忍吧，找工作总比干工作要难吧。忍了三天半，我还是宁愿再吃一遍找工作的苦。虽然我在简历上吹嘘自己“任劳任怨”，打造出一个抗压力很强，任人使唤的打工狗人设，可实际上有点玻璃心的。“任劳”还有待商榷，“任怨”却是不可能的，受一点委屈是可以忍受的，委屈大一点我是要反弹的。 2022年，老板突然发现自己的座驾没续保，裸奔了大半年。气疯了，跑到财务部兴师问罪，让我查一下上次交车险是什么时候。他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敲得我的办公桌梆梆响，一面又大声质问：这是谁的责任，这是谁的责任。估计是想打我吧，一口恶气出不来，只能跑来恶狠狠地敲桌子。我也很生气。这类事历来都是司机负责的，咋能怪到我头上。好吧，你说我有提醒义务，那我就做个车保提醒表给老板司机各发一份。

老板走出财务部后，我超大声地说：谁的责任，到底是谁的责任嘛。出纳提醒我小点声，老板还没走远呢。好吧好吧。我也不怕他听到。难道他还真敢拿开水烫我吗。 2021年8月，在仙女山上做审计，账目乱七八糟简单粗暴（长期都是代账会计在做），干得很糟心很不耐烦。周末老板上来开会，对我说，能不能干，不能干别干。类似的话，具体咋说的我都不记得了。当时被拖欠了4个月工作，上年度年终奖毛都没有，季度绩效也很久没发了，早就不爽很久了。散会后立马跟财务经理提了离职，回酒店房间收拾东西下山，自己坐客车回了重庆。也就过了半个月，很容易就找好了下家。钱给够，我很乐意折腰，指哪打哪让干啥干啥；不给钱，还对我恶语相向，那就一拍两散。 说回当下。求职真难。失业的事没有跟爸妈讲，我习惯对老人家报喜不报忧，何必让他们徒增烦恼呢。爸妈帮不上忙，夜里会睡不着。每天假装出门上班，没有面试的时候就在图书馆里消磨时间。每一个人都有现实的家园，唯有书本可以构建一个精神家园。毛姆诚不欺我，他在读书随笔《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中写道：“ 培养阅读的习惯能够为你筑造一座避难所，让你逃脱几乎人世间的所有悲哀。我说‘几乎’，是因为我不想夸张到说阅读能缓解饥饿的痛苦，或者平复你单相思的愁闷。但是一些好的侦探小说和一个热水袋，便能让你不在乎最严重的感冒。” 市图的沙发太舒服了，一坐上去就昏昏欲睡，仿佛陷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小说家拿走了已成熟的果实，诗人负责打扫战场，捡走剩下的东西：一个表情，一个场面，有时则纯属一种私人感觉。

你为何跪到我脚下 扑在我厚厚的靴子上 你为何松开幽香的秀发 虚伪地张开你柔软的臂膀 我不再是粗鲁的汉子 心已经转向一旁 一旦需要 会踩着你走过 踩着你走向别的地方 原本打算暑假带儿子去深圳玩的，计划没有变化快。失业前，有新衣新玩具；

失业后，只有破衣烂衫露肚皮的乞丐装；

甚至一度因为生活所迫沦为卖花小子。。。

失业金只有1680元，按照我的缴费年限可以领22个月。我真怕再也找不到工作了。在地铁站看着人潮涌动，真羡慕行色匆匆的他们都有工作都有去处。低谷的时候想过去医院当护工，做这个总不会再被嫌弃年纪老吧。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深知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在图书馆里读长篇小说《雪城》，泪水涟涟。知青徐淑芳好不容易（占了男朋友的返城名额）回城后找工作处处碰壁，在下跪后才求来工作机会（重体力活），却发现无人愿意和身单力薄的她组队，于是在凄风苦雨里绝望地喊着：“你们谁要我，你们谁要我啊。。。？！ 日子很难过，无所事事无所产出的日子很难过。时间是金钱，但是失业者的时间不值一文。只跟几个同学说过失业这件事，他们都是很好的倾听者，不会表现出虚伪的同情。同情和安慰是我最不需要的。余秀华说：“同情”是你真正把自己放在和一个人同等的维度，同等的遭遇而产生的感同身受，并且一定为这份感同身受付出过。不然所有的同情都是你为自己找到一个道德制高点的借口，而且你脚下的土壤并不结实，都是垃圾堆起来的！ 8月11日入职了一家贸易公司，家族企业，全是莆田人，办公场所是三室一厅很紧凑的住宅楼。第一次去差点以为是骗子公司，连公司名牌都没有挂出来。路途遥远，通勤时间要一个小时15分钟，但还是接受了，因为真的混够图书馆了。很难融入，办公室太小，老板娘就坐在身后，感觉无时无刻不被盯着干活，偏偏无事可做，特别压抑。午休时间一到，我就赶快出门去透透气，天气太热了，我只能去附近地铁环线的纳凉区呆着。

一直在等待工作交接，每天就翻翻凭证，写写笔记。内帐全是老板、各股东的家庭开支，非常非常隐私。不知道会计离职的具体原因，大概是突然有一天发现老板就是老板，员工就是员工，本就不是一个物种，然后情绪崩溃了，一腔热血都错付了，人家根本不care.工作就只是工作，一份谋生工具，为了养家糊口而已。代入过多的私人感情是很不合适的，徒劳无益内耗深重，自己就把自己挖空了。

某天下班一小时前，会计和老板娘开始交心，都很激动，两人都觉得在这段交情中受了伤害，颇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之感。即使听不懂她们两个的方言，我也觉得极其尴尬，像一个硕大的电灯泡。没地方可去，避无可避，客厅是老板的地盘。终于当会计说出“我为什么提出降薪，是想跟公司同舟共济。。。”的时候，我忍不住了，问老板娘可以提前一会下班不，不是早退，只是因为觉得她们的对话很敏感，不该是我这个外人听的。我以极快的速度溜之大吉。 悲悲切切凄凄惨惨。你嘤嘤嘤，我呜呜呜；你掏心掏肺，我发自肺腑；你深刻剖析，我幡然醒悟；你天地良心，我指天发誓。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芥蒂根深蒂固，不是眼泪和打打嘴炮就能化解的。当办公室只有我和老板娘的时候，谈到工作交接的标准流程，我说：换掉一个财务人员公司损失很大，招聘成本、培训成本，适应工作及和公司的磨合成本都是要公司负担的，如果能挽留她，就尽量留下了吧。老板娘大概很意外听到我这么讲。潜意识中这份工作对我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第十二天下午，老板娘很歉意地说你走吧，老板觉得你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意料之外，还弱弱地问了一句问什么啊。老板娘的回答我也完全没听进去。懵了一瞬之后感觉如释重负，教了老板娘怎么结算我的工资后，我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再也不用来了！憋屈的办公室！工资多给了200块，有点开心，相当于打了一个短工。 又继续找工作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焦虑了。我渐渐地发现面试这事真是个玄学，虽然也在B站看了一些技巧，也能活学活用，但是效果真是因人而异。看得上的就是看得上，看不上的总有各种借口。有的年龄歧视，认为40岁以上的人脑子已经生锈了，油尽灯枯了，再榨不出一丁点剩余价值了，跟公司满是年轻人的企业文化格格不入；有的认为我要价太高，连带社保都要一并算上；有的（某财大气粗的律所）嫌弃我要价太低，和能力不匹配，我。。。有的岗位已经招满了，居然还要我去面试，我。。。这是逗傻子玩嘛。还有一个老板对我说：嗯，很欣赏你，能在一个公司做到九年、十年（其实不到8年），你一定没有犯过错误。我就喜欢稳定的。好感动啊，终于有个BOSS说欣赏我！真想跪下给他磕一个，一瞬间周星星上身：“赴汤蹈火啊琛哥！”（出自周星驰的《功夫》）

老板跟人事说：你们加个微信，后面的我就不面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待遇很好，有年终奖还有高温补贴，通勤半小时。所以，我才有闲情逸致写下这些文字，才有脸面去回望，回望那些不愉快不舒服的经历。 上班族所谓的成就感，在漫画家朱德庸看来更像是一个奴工辛勤敲打完一块大岩石后对着自己说：嗯，这块石头敲得不错。却忘记了他脚上的镣铐和满手的老茧。 无奖竞猜：作者在文中把自己比作哪种动物？三处明显，一处隐晦，请用波浪线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