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我还未意识到来临的时候就结束了
记忆里的每一个夏天都很长,粘连着整天泡在空调房里软溜溜的感觉,大快朵颐冰西瓜甜滋滋水灵灵的痛快,被我妈逼着傍晚出门锻炼收获一腿子蚊子包的烦躁,午睡起来脑子里除了吃冰棍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茫然...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无非是留在青岛的那个夏天,坐在绿绿电动车的后座,透过她飘舞的发丝拍棉花糖云朵的快乐。是不是任何经历一旦变成了回忆,就会像3d的物体被压缩成了一张扁平的照片,在某一个维度上我永远失去了它们?
相较而言西欧的夏天就像一只在我睡梦中悄然接近的虫子,醒来的时候只剩下零星的瘙痒,却不记得是什么样的虫子、到底打死没有。生日那天在阿姆买到的爱不释手的夏装,居然也只是在比利时短暂地穿在了身上,回荷兰以后却总要在外面套个外套;然后第一学年结束了,又忙着准备补考;补考结束了,又立马开始工作,还要抽出时间烦恼thesis。这副躯体实在是在温柔的焦灼中反复拉扯了很久,于是我开始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先开始是肚子那块的肌肉酸痛,然后这种病症不停蔓延到我的背部和手臂,导致我几乎有两个星期每天都在疼痛中醒来,入睡之前必须吃一颗布洛芬才能睡得安稳。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又觉得家庭医生没用,也不愿意跑去医院看急诊,只是希望像之前的小打小闹一样,放放身体自己就会好了。我等待痊愈等待了太久,我忍不住自我诊断,也许是熬夜熬得太多,躺在床上太久;也问了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大概是因为她是心理学毕业的,她给的解释也是关于心理健康的:也许我在不知不觉中患上了焦虑症,或许是抑郁症。听到她的猜测我忍不住说,不可能吧,如果我有焦虑症或者抑郁症的话,那全世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点了。她高深莫测地说,并不是所有的心理疾病都能被及时察觉到啊,有时反而是你的身体先给出警示。总之,在我患上这奇怪的病接近三周以后,我终于算是差不多好了,只剩下脖子和肩颈的酸痛,以及脑瓜子一阵一阵的抽痛。我倒是真的向中老年人迈进了——不得不开始做缓解肩颈疼痛的锻炼,唯爱吃在国内从来不吃的花卷和白粥。
在我自我治疗的过程中,几乎没上过30度的气温悄悄降到了20度以下,有天去洗衣房的时候我穿着背心,结果起了满手的鸡皮疙瘩,我才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啊偶,夏天结束了。一个多月前因为要把卫衣们塞进床底下的储物柜而满头大汗的时候,我安慰自己,没事,下次搬床拿衣服至少是两个月以后了;结果在八月的第一天,我就不得不把卫衣找出来御寒了。起初我以为是生过病的我变得不抗冻了,但街道也慢慢被落叶覆盖,乌云也常常吞掉太阳,所以我必须承认,夏天在我还未意识到来临的时候就结束了。
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夏天的人,至少跟一些永远都在等待夏天歌颂夏天的人比起来,我更喜欢四肢都被包裹起来的安全感。但是在搬到一个夏天只有不到两个月的国家之后,果然物以稀为贵,穿吊带的日子也变得令人向往起来。但我似乎永远是一个对当下时间的流逝没概念的人,没有什么成真了以后就会开心到爆炸的期待,也没有必须做一二三四事的计划,只是每天读读武侠小说,为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可能存在的江湖里的两三事两三人热泪盈眶一下,又或者是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逐渐凋零的绿叶发呆,下班以后凝视着蓝黑色的天空、呼吸着冷冽起来的空气幻想收到工资的那天有多开心,大部分时候沉睡,把自己的时间拆解成社交媒体、做饭和听音乐。很多说过了要做的事情想想还是放弃了,比如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去walibi坐过山车,也还没有去阿姆吃麻辣烫,也没有去看海,更别提去德国骑自行车了。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我愿意的话,可能我这辈子都可以在这种状态下度过,也许无所事事就是最大的意义,吃喝玩乐就是最大的追求,我的床就是我的精神插座。
我众多幻想的主题之一是高中的同学聚会,我想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一定会去,因为我真的很想看看高中的朋友们都变成了什么样,我在想大学和社会真的会把曾经素面朝天学习最大的女生们变成涂着有毒化妆品、把自己塞进不舒服的套子里的人吗?曾经像我一样相信高考就是人生最大的障碍,越过高考就天空海阔的朋友们有没有也像我一样悲观地否认掉这个虚无的信仰,又快乐地放弃别人赋予我的信条,抑或是真的变成了活在条条框框里的方块人?我唯一确定的只是,尽管我妈热衷于传播“没有房子没有钱也没有对象的你去同学聚会怎么抬得起头”的观念,但我一定会为现在以及未来每一个时刻的自己自豪吧,虽然我经常犯错误做蠢事还很懒惰。当然,作为一个小心眼的坏蛋,我诚心诚意地希望在高中伤害过我的人们倒霉,我一定会抑制不住狂笑。
最后,还记得三四月份的时候,我常常在豆瓣上发疯,说我脑子里用于输出文字的部分已经干涸,甚至在幻觉里用于敲字的指尖也开始皲裂;幸运的是几个月后的现在我的文字枯竭症应该算是好了很多,真不枉我没日没夜地给晋江充钱看小说啊。呜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