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 | jx
jx是我在学生会时的同期,当时的部门对外的标签是文化、艺术、思想一类,所以很多成员们都是乐于读书、讨论、看深奥的电影的同学,jx是其中的典型。我这些年来大概是受到学院里文艺青年文艺少女们的影响,对这类“文化爱好者”有一种负面的刻板印象,觉得他们只是喜欢炫耀自己的品味。现在想想,这种敌意或许也源于自己对那些难懂的作品的不理解,以及挣扎着试图做一些东西、却迟迟没有满意的作品可供心安的烦躁——在这种状态下实在很难愉快地看着其他人悠闲消费享受,巴不得所有人一起发疯。
因此,当alu跟我说jx从p大休学去了法国、并对此表示欣赏和赞叹时,我的这种敌意达到一个制高点,我想,果然他们会做那些看起来很酷很洒脱的事情啊。
jx来巴塞旅游时我们一起吃了饭,饭后我和jx散着步,走了个把小时,在Sants火车站分开,jx去参加一个预约好的city walk,我回家。jx的朋友圈只会展示光彩照人的一面,我和jx几乎不私下聊天,便只从这些地方了解她的近况,于是也只留下了那些小资的印象。也许是聊天中我难得地看到了jx的负面情绪,也许是我们相似的背景、处境导致了相似的迷茫,也许是终于看到这些社交媒体上她未展示的侧面让我感到她很生动,我第一次感觉不到自己的敌意。什么啊,是自己人。那天聊了很多,聊作为nobody cares的异乡人,聊作为女性,jx说去法国前以为自己的ego很大,必须挣脱当时读博期间的压抑,但到了法国发现并非如此,自己的ego并不似想象那般。
一个月后我要去马赛旅游,计划去峡湾徒步,由于我是第一次自己旅游,又要独自去这种比较野的景点,有点担心安全,于是约上了jx。jx住在马赛旁边的一个小城,乘火车到马赛,火车半路故障晚点了,于是我先到了民宿。民宿在顶层,以前大约是阁楼,层高很低,非常狭小,晚上睡的沙发床必须收起来,否则人都无法在房间中走动。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不知道是不是天花板很低的缘故,街对面的楼房也显得很近,所有距离都像被压缩了。等jx来后,我们一起坐在那张收成沙发的沙发床上,天花板低得让房间很安静,我们聊天,我只能听到jx和我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那些黄绿色调的阿根廷和法国电影,主角们待在狭小的房间,周围是陈旧的家具和湿漉漉的空气。
峡湾徒步大概是我在所有旅行中最难忘的一段,因为路上遇到两位说中文的游客,给我们描述了他们走来的那条路多么惊险刺激,激起了我和jx的挑战欲(庆幸,那时jx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当时互相试探了一番哈哈),于是我们偏离了原定的菜鸟徒步路线,开始真正的徒步。不得不炫耀一下,这是真正的野外徒步,所有的路并不像路,全靠标记认出路线,还有接近垂直的斜坡以及原生态洞穴,其中的某几段只能手脚并用通过,四舍五入也是野外攀岩了。我感慨,如果不是跟jx一起,我一定不会自己冒险走这条路线。我们走了大概快两个小时,到了一个小镇,在只收现金的bar买了冰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原定我们要从小镇走到来时下车的大学搭上公交车回到市区,但是由于手机信号极差,加之谷歌导航给的路线似是从树丛中穿过,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正确的道路,于是我们顺着车道走了很远,直至不得不相信大约真是要从树丛中那些“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地方通行。那天我本以为在“野外攀岩”时已是我此行的冒险巅峰,不想在找路回到公交车站时接近野外求生的路况才是。最终我和jx看到了大学的教学楼,然后发现自己在绿化带里,我远远地看着绿化带的围栏对jx说,如果这里被围死了,我是真的会从那个围栏攀过去。幸好围栏只有一小节,我们顺利进入了人类建筑的范围。我和jx本来都算是淡定,但在那些树丛里时都开始有点慌,我焦急地确认导航,jx讲谷歌和苹果公司建立的某种垄断机制像极了国家的集权(我忘记是啥了)。
安德的游戏里说,不要深入了解你的敌人,因为你会爱上它。若是一个作者希望ta的读者喜欢上某个角色,那么只要尽可能详细地补全这个角色即可,写ta做事的动机,写ta的快乐,写ta的不快乐,写ta的过去,写ta的结局。当看到的足够多,当有共同的经历,就能发觉,这是和自己相同的人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