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 随笔
高原的松茸渐入盛期,我却尚未有一次去往市场,似乎今年并不馋那蘸了芥末酱醋的几口奶白的菌片。

前几天父亲说他和母亲去县城远郊的林场避暑了,海拔一千多米,植被非常好,比县城里低了近十度,他每天在山里走,我便问他山里有菌子么,他说:没有!
甚是失望啊!
小时候暑假我们就上山采菌子,夏日的阵雨过后,晃着竹篮,拖着竹竿,带着小狗,一路哼哼唱唱的就进山了。
那山就在屋后,这房子是七八户人家一起住的一栋大砖瓦房,两层,建在半山腰上,大概是铲平了一片山地建了这栋房子,房子前坪是水泥汀平地,中间一道楼梯下到马路,楼梯一边是个小池塘,池塘边上原本有一棵拐枣树,每年结拐枣,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给砍了,留了更靠边的一棵椿树,树干有一个大人环抱不住那么粗,大概是因为大,所以没有被砍掉,这个季节椿树上有一种绿油油肥胖胖的大虫子,有时候会掉到树下,我们小孩会拿棍子赶着那虫子在灰地里打滚,那虫会扭成团儿,但这虫子不能沾到身上一点儿,沾上了就红一小片,还火辣辣的又痒又疼。
楼梯的另一边是个花坛,种了一棵绿葡萄,这个季节也是可以吃了的,但是极酸,所以总是没人愿意去摘,小孩嘴馋会去摘两颗,每次都酸得面目狰狞,葡萄架边上有一颗桃树,也不知道是谁给嫁接了半棵梅花,于是每年开花的时候一半的树枝上开梅花,一半的树枝上开桃花,只是这盛夏天气,也就分不清哪一支是梅花,哪一支是桃花了,桃树旁边是一排泡桐,这个季节也是绿油油的一片。

采菌子要从一楼的走道走出去,然后绕到后山,先要穿过一片橘林,七八月里,早熟的橘子也可以吃了,这时候在橘林的高处视野好的地方会搭起一个窝棚,用竹篾的大席面搭在一根支起的木头上,底下放一张竹编的凉床,夜里要有人睡在窝棚里,怕有人来偷橘子,守夜也带狗,便是采菌子也带的狗,只是守夜的时候狗主要是看贼的,采菌子的时候狗主要是看蛇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采的菌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穿过了橘林,就进山了,山里大多是松树,针叶松,菌子便是长在层层的落叶下面,这落叶也是有用的,烧柴火的家里都要定期上山抓这种针松落叶,用一种竹编的钉耙,耙起一筐一筐的往家里背,晾得干干的,用来引火。
我们找的菌子是有窝的,每年都固定的在几个大大小小的菌窝里,一场雨过去,太阳热烘烘的出来,等我们晃悠悠进山,那菌子就在一层层的落叶下面等着我们,狗总是很兴奋的,在人的前前后后疯跑,激烈的摇着尾巴,吐着长长的粉红的舌头,口水哒啦的,我们却总是不急的,因为七八月里山里还有一种野葡萄,紫色的一串一串的挂在野葡萄藤上,非常好吃,我们总是要先找点野葡萄,吃上一口酸酸甜甜,再把熟了的摘下来放在篮子里,然后再晃悠悠去采菌子。
采菌子也是要留种的,太小的菌朵儿不采,开伞的菌也不采,只采中间大小的,末了还要照原样把松叶儿盖好,菌子放在篮子里也是要小心翼翼的,狗总是很好奇的到处嗅嗅,有它在就不用怕有蛇,手里的竹竿也就是戳着地玩儿。
走几个老菌窝就能把竹篮儿装半篮子了,有时候老菌窝也会没有菌子,我们就看看附近有没有新的菌窝儿,就这样东瞧瞧西看看在山里逛个大半天、然后一个个饥肠辘辘的下山。
九六年房改之后我们家就从那栋红砖房里搬走了,住进了现代化的单元套房,我也在没有机会回过那栋老屋,再后来县城新规划把那片山都推平了,我现在已经找不到当年那片采菌子的山在哪里了,有时间梦里也会梦到那栋两层的大砖瓦房,待醒来,原来已是数十年后的清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