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

久旅的流星，被星夜拉入人间，裂散为数道视线。其中一道直直垂入楼底密林，树叶簌簌喧哗，引人来看。窗被打开，酷热暂时退去了，向外探出半个身子，上方是深蓝的月照，下方树影摇摇晃晃。

聚焦目光后，发现一只壮硕的猴子钩在树顶，它亦向这边望。这只猴子，实际上更可能是只狒狒，长着一对交错的獠牙，整整占了半张脸，长得不像话。它嘴微张，缓慢哈着气，眼珠注视这个窗口。树顶最多三层楼高，窗台离它挺远，但这还是瘆人。收回身体，关窗走出卧室，接一杯水漱口，水仍是温的，脸颊被水流撑开，就像心跳把胸腔撑开。镜中的人脸模模糊糊，不比那头动物清晰。

那头动物可以就此消失，也可以爬上楼，已经钻进防盗网内侧，摆弄玻璃发生声响，你被引回卧室，眼看它即将打开没上锁的窗户。你不得不身体快过意识地大步上前，完全闭拢滑轨上的玻璃，这使动物迟疑片刻，你顺势扣上窗户的锁并眼看它躁狂起来，一双长着毛的手，形状与你的完全一致，隔着玻璃盖到你眼前，开始模仿你的动作试图拉开窗户。它的体型一定有足够力气把玻璃砸碎，但未必能破坏锁，所以无效的行为定势争取到一点时间，不多。

很想找到一把菜刀、一根钢棍，一手挥砍、一手戳刺，左右互搏地把它推下去；但是，只急匆匆捡起一根拖把、一个吹风，此刻认为效用相近，便深呼吸、做心理准备、解开锁扣、从野兽拉拽的另一侧打开窗，用拖把的柄戳它、用吹风挡开它防御的手，跟上的思维开始后悔怎么没用惯用手拿拖把，力气一定不够吧，野兽很可能不当回事并从头顶跃过，跳进房间，来到身后。这个想象让恐惧散布全身，叫出声来，左手不间歇地往心窝刺去，向喉咙、口腔、眼珠刺去，动物或许被这股气势震住，獠牙没顾上用，推搡中把指印而非爪印，刻在拿吹风那只手的小臂上，痕迹钝钝的，没有撕开皮肤，但迅速肿起来了。然后它转身往外跳，五秒后仍没有落地的声音。

你保持着攻击姿势凝视黑夜，半晌从这状态退出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惊胆战，也才看见，家里的橘猫瘫在防盗网底端的木板上奄奄一息，背朝房间，头底是深黑的黏液，发不出清晰的呻吟只能轻微喘息。在你与野兽相互凝视时它就已跳到窗外，决定了命运。你不忍再看橘猫的眼睛，因为你已经很确定它快要被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