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日
一周的希腊之旅终于画上了句号,在雅典飞往哥本哈根的飞机上夜晚飞行,还有比这更适合写点什么的时机与场所吗?
一场不期而遇的真诚之旅,奇妙旅程。那群同伴怎么会那么真诚而可爱,天真而不势利。是他们二十出头充满活力吗,抑或是希腊人从三四千年以来骨子里自带的融洽,外溢出的包容。出发之前以为是一个人的旅游加寻常的暑期学校,听听讲座聊聊天,有点社交但不多,脑子里都是一个人的行踪。被一群比我年龄小的弟弟妹妹妥帖地照顾,被鼓励尝试了很多很多东西。这种周到虽然跟许多中国人所崇尚的处事周全最后呈现的结果一致,可他们的那种热情让我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东西,不带有目的性。看来这趟也是为我染浊的心灵的去浊之旅。
旅行的目的必然不是从自己日复一日心生厌倦的环境去到别人的重复厌烦的环境中去。我想,是去打破固有的狭隘边界,也把对陌生事物的零碎想象连点成线。同小伙伴们去海边游泳,看着他们生来对人体之美的坦荡,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希腊人在雕塑上面造诣极高。两三千年前的雕塑便已有那么清晰明朗的线条,还有符合人体比例的身材比例与肌肉,《锵锵》中文涛用衣袂飘飘、吴带当风形容可太对了,清朗之美。这与我们文化中的含蓄与教条非常不一样。这是一个自由、自我枷锁很少的民族。在我眼里,这与开阔的海域、炎热的漫长夏季、多岛屿有关。想起一个神奇的遭遇,在Poros岛上的第一晚,刚躺下便听到外面打雷的声音,赶忙去阳台收衣服,看到远处长蛇般的闪电从天而降,那一刻,一定是宙斯所施下的雷霆之术。还有在雅典去Poros的一个小时船上,看到一道道闪电在周围群岛顶上从乌云劈下,犹如众神降临。
白天快速穿梭在哥本哈根的大街小巷,市中心景观与想象中的北欧小国贴合地严丝合缝,干净整洁,雅致精巧,庄严还谈不上,恰到好处的精巧,色彩大都是淡淡的。和高福利、高素质、难免严肃的北欧人民刻板印象很符合。可是身在丹麦,脑子里、双耳旁、嗅觉里都还残留着希腊,甚至皮肤还未忘却三十多度高温的汗水与粘腻。可能是旅途接近末尾,身心疲乏了,想要快速返回爱丁堡的小窝,也许是已然开始焦虑明天的工作,抑或是回到一个人独行状态的怅然。
同属于欧盟成员国,希腊像个掉尾车,千年文明源头今天好像懒懒的,也好像对现状无力改变。雅典像国内二三线城市,甚至许多方面不及。三条地铁线破旧,其中最古旧的那条桑拿天下开着窗降温,当然每辆车身上的涂鸦冲击力很强。较新的Acropolis Museum陈列很美,Kritios Boy是此行博物馆中最大的惊喜,公元前四百八十年的作品,标志着希腊古典主义的开端,这股古典主义之风很快席卷欧洲,男孩嘴角神秘的微笑在呼应艺术史上一件又一件的绝美作品,可惜啊,这座镇馆之宝不给拍照,那就用文字来留住记忆。当夕阳透过博物馆落地窗照在雕刻着时间的雕塑上,那些雕刻出的古希腊神话众神披上金色的霞光。希腊国家考古博物馆不大,自己浅薄的经验中对比看来这座博物馆各方面比较旧,没有什么高科技,也没讲解器,陈列中大多数展品没有稍微详细的介绍,也没有什么有趣的纪念品。但馆藏丰富,雕像、陶器、珠宝等等等等应有尽有,看不过来,于是拿着地图逐馆按图索骥寻找每个馆中最重要的展品。
被誉为花园城市的哥本哈根是明显的优等生。时间有限只去了嘉士伯博物馆,中庭的Winter Garden移植有热带植物添一些异域风情。馆藏很丰富,梵高、莫奈、毕加索、高更、罗丹等等等等。希腊与罗马的雕塑也是馆藏一大重点。博物馆本身的建筑也是艺术品,建筑自己便可带来巨大的震撼,空间、光线、布局,一层层大理石梯拾级而上,恍若与一个纯净的异世又近了一步。别忘了这可是私人建造的博物馆,比一个国家所建博物馆更加富丽堂皇,于是我心里难免联想起一些词语:资本主义、艺术、审美、收藏家、积累、没落、标准。
雅典整座城市拥挤,去过的有限地方里没有找到很新很高的大厦,多是地中海有的浅色小楼,有阳台,有遮阳帘,拥挤连绵不绝。同伴说希腊有一千一百万人,而雅典住着一半人口,难怪这座城市拥挤有活力。卫城矗立在雅典中心一块巨石上,这是雅典历史中被建造、书写了一遍又一遍的重要建筑群,也是千百年来雅典人民抬头就能从四面八方望见的活历史。途中我一直在想,雅典人民每天一抬头,从老远的地方便能望见卫城,望见帕特农神庙,他们会想起过去的荣光吗?这些过去的荣光会变成今天的执着萦绕心头难以释怀吗?他们不会的,他们不是谈论伟大复兴、亟需外界认可进而自我认可的民族。他们是哲人的后代,返璞归真,享受当下,他们自嘲希腊最好的东西是海和Greek f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