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五月初,我参加了一场婚礼。近日穷极无聊,便以流水账记之。
婚礼在本市最大的婚庆酒店举行。新郎是我表哥。进门后,里面场子都是满的。看来结婚的人还真不少。表哥站在楼梯口,和他父母一同迎客。许久未见,他又福润了。可见体制内吃得好是真的。新娘在离他十步之遥处,身着巨大的婚纱,像橱窗里的蛋糕小人儿一动不动。好吧,是微动。微微点头,微微招手,微笑。熟人纷至,同漂亮新娘合影。我们全家都有镜头恐惧症,便先入席等开饭。
菜虽丰盛,却不怎么好吃。还好有演出可看。先是表哥上台,发表一通获奖感言。只听他说什么“感谢xx市政府的人才招引计划”,又说什么“前世今生”,总之感谢领导与上帝,让他娶了个这么好的老婆。接着表哥开始跳舞。姑且叫作“机器人断电舞”吧。后来表哥他妈(我姨妈)说,这舞是他花四千块请名师量身打造的,全球独此一舞。我笑了。
台上郎君起舞,台下佳人落泪。一舞结束,表哥单膝跪地,新娘和她爸手挽着手,抹着眼泪,款款走向他。主持人站在一旁,手持话筒,嘴里油花四溅,说得众人起哄声不断。我原埋头苦吃,也好奇欲多看几眼,没想到主持人正站在我身后,背对我面向舞台,圆圆的屁股将本人视线挡了个风雨不透。
主持人扮演起牧师的角色,开始念结婚誓词,又添油加醋许多,听得我血压升高,白眼直翻,饭也吃不下了。最后,主持人问新娘:“你愿意嫁给xxx,一辈子崇拜他,照顾他,爱护他吗!”新娘大声道:“非!常!愿!意!”我非常震撼。
戏看足了。正当大家准备酣吃酣喝之际,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到了。是主持人说的——“各位,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到了,抛花球”!于是又只好停杯停箸地扭头去看。只见六七个身穿粉色纱裙的姑娘,像水果摊上排列的桃那样挤成一堆,笑嘻嘻的。新娘将花球往后一抛,几人做争抢状。抢到了。主持人邀这位“幸运的姑娘”上台:有对象吗?想找个啥样的?姑娘道:“主持人这样儿的!”主持人道:“哦?那可有点难,百里挑一嘛。”
酒过三巡,大家起身,道贺离场。这时我家的亲戚们开始碰头了。一番闲言尬语是免不了的。由于我这一辈年轻人都混得不像个人样(唯一一个混得好的是新郎本人),长辈们便心照不宣,不提仕途之事。正因如此,我的头发,五官,肤色,身材,被一一评点了一通。我妈也不甘示弱,你来我往,评点回去。后来,长辈们开始相互比老,比身材走样,比谁退休金低……比烂。我与一个表姐对视一眼,她戴上耳机,我掏出手机。沉默。
再无话可说了。一群人打算去拜访新人家。开过来一辆车,大家让年纪最大的先坐上去。连司机在内,满满当当共坐五人了,我那表姐他妈还硬劝我也上车。我推辞说,坐不下。她说,挤一挤,能坐下的。就差说让我坐哪位长辈腿上了。我便是这样长大的。几番推阻,我忽然怒从中来,口气很恶地道:“我难道不会自己叫个滴滴吗?烦死了。”一语既出,气氛陡然安静。几个人奇怪地看向我。我想起家族内传言,说我自毕业后便病得不轻(精神病),忽觉舒了一口气。
对了,还有我爸,因帮他妹妹一家占座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气血上涌,愤然离席,饭都没吃便走了。后来主人一家(我姨妈)几次来探,问我爸怎么生气了,是他们哪里招待不周云云。我妈道:“哪有的事,是他自己头痛发作,身体不适先走了,”又指一指我,“你看,连她都还好端端坐在这里吃饭呢。”我姨妈看看我,笑道:“那倒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这场婚礼之后,我明白了,作为怪胎,我算是青出于蓝,已顺利继承到我爸的衣钵。多亏我妈宣传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