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总是一种生命功能”——狄尔泰的“精神科学”与“历史意识”
伊格尔斯《德国的历史观》:“诚然,精神科学的基本认识乃是,思想总是一种生命功能。因而就无法从抽象真理的角度,而只能就其与某种生命处境的关联性来考察它。精神科学的使命因而就迥异于致力于致力于寻求终极真理的传统哲学。精神科学只是试图将观念、艺术作品、政治业绩、经济活动与它们所从属的结构联系起来,并将它们与其他结构进行比较。狄尔泰在《精神科学导论》中所描述的个体自生自发的性质,位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文化系统和群体所共同具有,而绝不会被任何一个特定的系统或群体所完全包容。”
以上为狄尔泰的方法论。生命(Leben)同样在黑格尔哲学体系里的占据重要位置。真正的好东西在伊格尔斯接下来的这段话: “所有的世界观都源起于要解决个体所面对着的那些根本问题或生命之‘谜’的共同的人类需要。……所有人都面临永恒变化的实在,‘一切人类事物的转瞬即逝’和死亡所具有的神秘。每个个体从他自身的处境出发都试图解决这些问题,并建构起一副世界图景(Weltbild)。”
一个月的工作经历为我提供的新思路:与研究对象相通,真正重要的不在于对人能做什么的意识,而在于对人不能做什么的意识,也即狄尔泰所说的“问题”以及“生命之谜”。举个例子,前阵子看到某文章标题:“像革命者一样研究革命者(指茅盾)”,即是缺乏后一种意识。世殊事异,尔等成长在应试教育体系下、被学院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资学生如何能做到“像革命者”?此种典型的学院思路背后有一个浅薄的预设:理论上我是全知全能的,只靠坐在椅子上干想即可进入历史。虽说读书人的过程令人“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然而生活中本质性粗糙的质感与压力又能如何在思考的快感中获得?
人类所建立起的所有文明、文化,或许只能在否定性维度上达成真正的“心里攸同”,即认识到我们终究需要面对“问题”。世界上总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无法克服的难关,无法掌握的命运。“问题"是唯一真正永恒的、本质性的实在,是扼住我们的喉咙,迫使我们用生命去痛苦,并由中挤出思想的第一推动力。也正是问题,将个体与群体、偶性与必然、特殊与普遍以一种辩证的方式连结起来,构成这副“世界图景”。因此,我们如果想真正进入历史,就需要深入到个体在重要历史节点所面对的问题之中,看他们如何思考、如何行动。历史正是由一个个细小而又复杂的问题所编织而成。为求生存——这里的生存并不仅仅意味着温饱——人们在这个共有问题之网上迷茫着、挣扎着、前进着,并构建了一副巨大的历史图景。
最后举我自己的例子说明历史研究的辩证问题意识,其实道理真的很简单。跳脱出来看我在2023年5到6月在施耐德电气的工作经历,应当至少有两种解读思路:
1、施耐德电气的工作经历部分解决zzw在过去一年中的迷茫和痛苦,让他重新走回学术之路。
2、正是zzw的迷茫和痛苦,最终促使他为施耐德创造了一些产值、解决了一些同学的就业问题,可能影响到了一些同学之后的人生轨迹。
第二种解读思路就是所谓“历史意识”与历史真相,也即思想中的生命——zzw的生命、电气公司的生命、同事的生命、他招的候选人的生命。从zzw个人角度来说,这一切使zzw的生命与思想更为丰富;然而从zzw与历史、社会、时代的关系来说,也划定了他的边界,刻画了他在2023年这一小小的历史时刻在人群中的位置,让他明白自己在时代中注定自己可以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在这一过程中,主体性确立的关键节点恐怕在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