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百日谈·第六十二章
谢无恙牵着绳子的一头,拉着云栽,沿山谷中的溪流往下游走,想寻一条路出去。
云栽一路跟着走,一路着急想办法摆脱谢无恙。
走出一段,忽然她发现不远处地面有异常,仔细分辨,认出那里有个大的捕兽陷阱,上面盖着茅草,隐蔽得很好,一般人看不出。
云栽心下就有了主意,便在那陷阱近处停下,说:“谢公子,奴家要小解,可否解开绳索?”
谢无恙回头道:“想得美,捆着小解吧。”
云栽苦笑道:“那也不能当着男人面小解吧,要不将绳子那头捆在树上,奴家在树后小解,也跑不了。请谢公子自去洗把脸吧,不然灰尘太厚,像土地公公,谁见了都害怕呢。”
谢无恙摸了把自己的脸,捻下一指头泥土,还带着血迹,想她说得也对,自己看着一定像鬼似的,便照着做了,将绳子这头绑在旁边的树上,自向小溪走去。
而那陷阱就横卧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云栽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走到那陷阱附近,站下瞭望小溪,折了点方向,正好避开了陷阱,不由大失所望。
那谢无恙在溪边仔细地洗脸拢发,整理了好一阵,回身走来。
他远远看见云栽盯着他,心下便有些防备起来,却恰恰忘了防备脚下。这回他一脚踩进了陷阱,发出一声大叫。
云栽眼见着谢无恙掉了进去,听见那下面传来哀嚎声,心狂跳起来,忙将手里的绳子在树皮上磨断,总算挣开了捆缚。
她一边褪下手腕上的绳子,一边跑过去。
只见那一人多高的陷阱底布满了尖头竹签,谢无恙掉进去,左大腿和右脚面都被插穿了,两手扒着陷阱壁,绝望地大声喊叫。见云栽过来,便哆嗦着求她拽他上去。
云栽冷冷道:“我拽不动你!”
谢无恙哀求:“云栽姑娘,我求求你,就拿那绳子,你把一头给我,另一头绑在树上,我就能爬上去。”又两手作揖道:“你帮我出去,我把这些金银财宝都给你,我就留一样,其他全都给你,真的——”
他一手把怀里的布包拉出来,取出一个金的揣回去,其余哆嗦着往上举,伸直了胳膊,也只举到离地面半尺。他抖抖布包,示意云栽来拿。
云栽确定他出不来了,便放下心来,实话实说道:“谢无恙,你当我贪图这些?”
“云栽姑娘,这些够你一辈子吃用不尽了,”谢无恙一脸诚恳,几乎谄媚了,“你不用靠任何人了,远离这危险之地,怎么样?你先拿走财宝,把绳子绑好,等你跑远了,我再爬上去。我如今已是半死之人了,要从竹签上拔出来,也须得功夫,还要包扎伤口,不然血就流尽了。你放心,我肯定追不上你的。做做好事吧,云栽姑娘,你是好人,我一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云栽冷笑道:“我是好人?做好事?让你出来,再去害温公子?”她蹲下来,看着谢无恙,“我不做这等好事!你听着,我没有背叛温公子,永远也不会背叛温公子!管你是谁,给我金山银山也没用!你既然放火害他,就别想出来了!”
云栽总算能吐露心声了,不免激动起来,几乎是在喊叫。
谢无恙惊惧之下,忙搧了自己一耳光,改口道:“我该死!我不再害温公子了,我保证决不再害温公子了!姑娘相信我吧,我发誓,出来我就回老家去,老娘还在家等我呢,八十岁了,腿脚不方便......呜呜呜,看在老娘的份上,求姑娘帮我,这么多财宝,就算我谢姑娘的……”他仍旧举着布包。
可云栽并非那等初出茅庐的小女子,她轻蔑地看着谢无恙,只说了句:“管你说什么,留着你的财宝陪葬吧!”站起来,转身便走。
谢无恙见她铁了心不会帮忙了,便开骂道:“好你个诡计多端的小娼妇,等我上来,定将你千刀万剐!”他疯狂地从竹签上拔出脚来,疼得哇哇大叫,面目扭曲,又骂:“等我上去,要你们所有人的命!你们都不得好死!温客行,你这回也逃不了!金蝎子大王,力大无穷……”
他发狠从两根竹签上挣脱了,血淋淋地往上蹦跳攀爬,云栽回身一见,恐他快要上来了,不及多想,脚边搬了块石头,奔过去,劈面砸向谢无恙。
那谢无恙给砸中头顶,后仰倒下,身体被好几根竹签插透,血水哗哗涌出来,立时便染遍了衣衫。那包财物散落在陷阱底部的竹签之间。
云栽手脚发软,跌坐在地,心嘣嘣跳,眼前模糊,一时晃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云栽忽觉附近似乎有些动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先看那谢无恙,确定他死了,忙又四下查看,心中草木皆兵。
待确知没人,她拼足力气,将陷阱上的茅草拉过来原封盖好,使面上看不出痕迹。
云栽依旧手脚发软,眼前模糊一片,站起来,麻木地跌跌撞撞往前走,忘了脚底的疼,只觉头晕脑胀。她睁大眼睛辨别方向,眼前却仍模糊不清,只能凭感觉摸着路,手脚并用往山上爬,想要翻过山回到那院中。
不知爬了多久,忽然劈面跑来一人,破破烂烂的衣衫上满是血迹,近了才看清,是毒菩萨手下的二头目。
原来这二头目是那院中大战仅剩的几个活蝎子之一,那皇甫睿放出黑色毒气后,他们都逃了出去。二头目拣最近的山便往上跑,生怕再有人施法把他拽回去。
翻过山来,他恰好撞见云栽。
二头目抓住云栽,顺山而下,扯了根藤条将云栽又捆上了。
下得山来,二头目拽着云栽走了山谷的另一个方向。他也不说话,只管不停地走,云栽不知他意欲何为,又不想越走越远,况脚下又一步一个血印子,疼痛难忍,走了一程,便干脆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说脚磨破了,走不了了。
二头目恶狠狠转头盯着她,说:“不走也得走,不听我的,现在就杀了你!”
云栽心力俱竭,绝望地道:“任你怎样,也不能走了!你带着我有什么用,各自逃命不是更好?”
二头目撞见云栽,没有当即下杀手,全因他听到了院子里那几个人的对话,知道云栽在温客行心里的份量。此刻他也不多说,拉着云栽后背的藤条结,将她往草丛深处拖,直拖到一个被灌木蒿草严密包围之地,将云栽撂下。
天色渐暗,二头目一边想着往下怎么办,一边看着地上的云栽。见她虽披头散发,皮肤却白嫩,粉衣扯破处,白花花的奶子呼之欲出,阴暗光线下尤其扎眼,不由咕咚咽了下口水,淫邪之意顿起。
他蹲下来,伸手便去摸那柔软处,云栽惊躲。他一把推倒云栽,一手按住她的头,另一手就去扯她的裙子,跨上身去,急急解带。
云栽不知哪来的劲,豁出命去又咬又踢。她的胳膊和上身绑在一起,竟然还有力气反抗,二头目自然想不到,冷不防便被她乱脚踢中了下处,歪在一边,两手捂着裆弯下腰去。
云栽挣坐起来,两人都不出声,呼呼喘着粗气,在黑暗里对峙。
二头目抬不起头,半晌忍着痛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看不出你倒有力气,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扒了你的皮!”
云栽喊道:“我要有力气,就该一脚踢死你!”
二头目发了狠,忽地跳过来,将她压倒在地,骂道:“你个青楼里的小贱妇!打量我不知道?装什么烈女!”这二头目矮壮稍肥,力道十分足。
在这一刻,半生受辱,委曲求全的云栽忽然爆发了。她忘了一切,什么也不怕了,破口骂道:“不要脸的畜生!我偏不从!有种你杀了我!今日你不杀我,休想得逞!”
在温客行身边的几个月,她已不是过去的她。以前她只要活着就行,如今她找到了更重要的——情爱。她将这份情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这世上,真有比生命更贵重之物。这情感唤醒了她的勇气。
二头目更加疯狂地扯烂她的裙子,禽兽一般在她身上撕咬,云栽用了平生最大的力量与之对抗。在他的蛮力下,她的大腿骨头似要被掰碎,但她紧紧咬着牙坚持,竟然使他情急之下也奈何不得。
此刻的云栽,一心求死。
她原最怕的是见不到温客行,这时全不顾了。她一直以为,她是为温客行而战,为他去死,却原来,她是为自己而战,她身上本来就有着比生命更贵重的价值。卑微如她,也是有尊严的,一点不比那些体面人少。哪怕再见不到温客行,她也决不容过去的屈辱重现。
此刻她胆量倍增,那是哪怕赤身裸体,也敢傲然站立于天地之间的勇气。
二头目虽发疯,并不敢杀她,还留着心眼要拿她做质,见云栽疯劲上来,气势比他还猛,倒含糊起来,不由泄了劲儿,喘息了一阵,涎脸笑道:“姑娘刚烈,哥哥我好生喜欢,嘻嘻,嘻嘻,让哥哥看看嘛……”
二头目刚要再动手,却感到身后一股寒风,未及回头,便飞了出去,撞在树上,吐血倒地。
云栽惊坐起来,却见温客行气汹汹站在了面前,虽然天色已暗,却是清清楚楚。
云栽顿觉天旋地转,全身绵软,往后就倒。温客行忙蹲下扶住她,一把解开藤条。
云栽晕了一霎,再一睁眼,真的是温客行,正极度担心地看着她,不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那温客行见云栽衣衫破乱,酥胸半露,两条腿也赤裸在外,已是火冒三丈,被她一哭,更加火上浇油,起身过去拎起二头目,见他已死,不解气地狠狠摔在地上。
二头目顿时分崩离析。
“对不起,云栽,我让这家伙死得太容易了!”温客行恨恨地说着,俯下身帮她整理衣服,遮住胸口和腿,说:“都怪我,没早点来,让你受苦了。”
云栽犹自哭得说不出话,一听这话,把心里的委屈都勾起来了,抵在他胸前,直哭得天昏地暗。
一日没见,像隔了一百年。这一哭,又像把一百年的苦都倾诉了。
温客行紧紧抱住她,眼圈也红了,又不敢深问。心里不是滋味,只恨没能早点赶来,嘴里一个劲儿安慰她:“云栽,别怕,我在这儿,都怪我没保护好你,往后我再不离开你了......咱们往前看,啊?慢点哭,留神哭岔了气……”
云栽果真哭得背过气去,温客行忙拍背掐人中,云栽才缓过气来。
跟着她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忙止了哭细看,见他一身上下都是血,白袍竟成了红袍,急问:“你受伤了?”
“没有,真的,那都是毒蝎的血。”
云栽依然不敢相信:“这么多血,都是别人的?你这是打了什么样的仗?”
温客行站起来,干脆把外袍脱了给她看,安慰她道:“哪有那么容易受伤。”又蹲下来用里层袖子给她擦泪,“小心些,看让毒蝎的血蛰了眼睛。”
云栽这才放心,抽抽噎噎道:“那金蝎子看着吓人,我在山上看见了,直担心你。”
“区区一个玩毒虫的,没什么好担心,我连他师父都搞定了,如今我们都担心你呢。”
“他师父也来了?”她看着温客行那张俊脸,被师兄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下,英姿半点未减,遂觉心中宽慰。
“嗯,毒蝎的幕后老怪。”
温客行将外衣反折,垫在云栽身下,一把抱起她,说声“走,我们回家”,便沿路往回走。
云栽仰躺在温客行怀里,羞甜又拘谨,心想前面吃的所有苦都值了。她看着周围的树木快速往后飞,就担心他走太快看不清脚下,忙道:“放我下来吧,奴家自己能走。”
温客行却将她抱得更紧了,说:“你那脚底都烂了,哪里还能走路。”
云栽见到温客行,早已忘了疼,此时被他提醒,心头一热,忽然噗嗤一笑道:“公子忘了男女大防了?”
温客行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在她耳边小声道:“早忘了。”
云栽的小脸唰地红了,心跳骤起,幸好是黑暗里,可她离着他的脸很近,总觉着他能看见。她两手没处放,又不好碰他,忙岔开话道:“公子走慢点吧,天黑,小心看路。”
温客行说:“放心吧,好姑娘,我有数。此番让你十分吃苦了,先睡一会儿吧,等下就到家了。”他使了些功力,让她闭眼睡了,以免两个人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