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布洛克：《至死不分离》

Til Death Do Us Part by Robert Bloch

罗伯特·布洛克的这篇小说在1962年被搬上电视荧屏，成为剧集Thriller中的一集，由布洛克亲自改编后增加了角色与情节。

至死不分离

（美国）罗伯特·布洛克 著

姚人杰 译

坚定的女权主义者们永远在为“这个世界由男性掌控”的事实而恸哭，结果至今为止一直忽视了一个关于不公平的有力实例——通常而言，一名丈夫谋杀妻子要比一名妻子解决掉她丈夫来得容易。

假若那名丈夫足够幸运，恰好干着殡葬业者的职业，那么这句话就尤其正确。

五月时的某天晚上，卡尔·萨默斯得出这个结论，等到六月底，他就准备去检验结论是否正确。他完善了杀妻计划，他现在只需要适当的时机。

他推断，所有一切都对他有利。他的妻子西莉亚是个半伤残人士，在这片社区里没有结交朋友。当他散布出妻子去亚利桑那州休养的消息，不会有人提出尴尬的问题；事实上，早已经有多位医生力劝她去那边休养，而卡尔早已经将这消息四处传播出去。

等到大家以为西莉亚离开后，假如有需要，他可以伪造几封西莉亚的来信，但左邻右舍大概不会有多少风言风语。等到某个邻居产生怀疑的时候，卡尔本人早已经人间蒸发。

他计划立马卖掉殡仪馆，告诉大家他会去亚利桑那州和西莉亚相聚。哦，这个计划会进行得顺顺利利，当机会来临时，他详尽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整个计划只有一个阻碍：一个名叫埃尔默的大阻碍。埃尔默是卡尔的哥哥，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他住在二十英里外的另一个小社区，两兄弟不常见面。

但埃尔默知道卡尔当初与西莉亚结婚是为了她已故父亲留下的殡葬生意，他不赞成这桩婚事。他也知道，卡尔喜欢偶尔出去鬼混，他也不赞同这种做法。实际上，他一门心思全放在教堂唱诗班上，所有与此无关的事情他似乎都不喜欢。

这个唱赞美诗的假道学！卡尔想起他的兄长以及他可能产生的怀疑时，他就踌躇不决。如果有谁会提出不适当的问题，那人肯定会是埃尔默这个笨蛋；他总是这么吹毛求疵，总是立刻注意到任何微不足道的逾规行为。仅仅暗示不适当行为，就足以惹毛他；在不当的时候，从埃尔默口中传出一句流言蜚语，可能就足以让当局开始思考——而更糟糕的是展开调查。卡尔整套计划的关键就在这儿：一定不能有调查。

所以在整个六月里，卡尔忍受着妻子怀疑自己患病的各种抱怨，梦想着诱人的自由，这些自由又因为兄长可能的干涉而挡拒，折磨死他了。

接着，好运出现了，给他提供了一次出乎意料的大好良机。因为在7月4号那天，埃尔默的妻子过世了。

死因是突发心脏病，发生在一次野餐郊游后，当埃尔默来告诉卡尔时，他的模样孤独又凄凉。卡尔佯装分担兄长的悲伤，但内心喜不自禁。在这种情况下，埃尔默不太可能会多管闲事或四处提问。对于他脑海中的计划，这会是完美的安排。

于是，卡尔启动了计划。他向兄长解释，在刚过去的周末，西莉亚遵照医嘱，坐火车去了亚利桑那州。她答应一到酒店就写信回来，但同时难以联络到在路上的她，所以她可能无法及时赶回来出席葬礼。当然，他会发电报给她，但他无法承诺——

埃尔默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他烦扰不安，除了点头什么事都做不了。悲伤彻底控制了他；他让卡尔处理所有葬礼事宜，从卡尔丰富的存货中挑选一具棺柩时，他又彻底崩溃。

到最后，实际上是卡尔为埃尔默的妻子挑选了棺柩，而那正合他的心意。他选择了一具精美的大棺柩，等到埃尔默离开后，卡尔上楼告诉了西莉亚这个消息。

“你瞧，那棺材必须得很大，”他解释说，“因为你也会被埋葬在里面。”

西莉亚唯一的回答就是喉咙里发出的喘息声，因为在那一刻卡尔将一把刀子刺入她的脖子。

事后要清洁浴室，真是个麻烦的活计，但卡尔没有在意。他在脑海里实施过许多次谋杀，到现在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像是按部就班。

他将西莉亚的尸体拖下楼，放到停尸台上，紧靠他已故嫂子的尸体。他尽责地处理埃尔默妻子的尸体；用了最好的化妆材料，让她刚抹了口红的嘴唇边沿露出动人的微笑。他想让送葬者到来时看见她漂漂亮亮的样子。

对于西莉亚的尸体，他仅仅做了常规的防腐处理，甚至没有费工夫为其化妆。毕竟，没人会见到她。她的尸体会在视野之外，会被塞在棺柩的丝绒衬里下面，埃尔默妻子的尸体则躺在上方。在小教堂里，没人会怀疑有这具尸体的存在。当然，等到抬棺人抬起棺柩到灵车上时，他们会发觉棺柩好沉——然而这是一具很大的棺柩，抬棺人不太会吭声抱怨。

他们确实没有。

一切都正如卡尔计划和希望的那样，丧事办得顺顺利利。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弔唁者来到小教堂，向逝者表达最后的致意；有些人注意到西莉亚不在场，这给了卡尔一个大好机会，将西莉亚去了亚利桑那州的说法传了出去。

次日的葬礼仪式上，有一两个时刻，因为害怕穿帮，卡尔紧张得冷汗直流。他的哥哥埃尔默是教会的栋梁，牧师发表了一通异常冗长、雄辞高辩的悼词。卡尔简直等不下去，只想快点能合上棺柩，唤来抬棺人。然而，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他让西莉亚的尸体躺在他所希望的地方。他想起再过半小时，她会被埋葬到地下时，他几乎无法控制住兴高采烈的内心。

到了墓地，他看着棺柩被缓缓放入墓穴，始终神情镇定。同时，他惊讶于兄长承受丧妻的模样。恐怖的是，可能有人认为埃尔默很高兴能除掉妻子。但在那时，他反思道，他的兄长不一样。好奇怪，他们兄弟俩如此不同。

起码卡尔觉得很奇怪，直到他在葬礼后回到殡仪馆，发现有名高个男子在那儿等他。

“我名叫斯旺森。”高个男子说道，“来自治安官办公室。我不情愿在这样的时候叨扰你，但恐怕我必须问你几个问题。你知道你哥哥与他妻子之间有没有任何争执？”

“我哥哥？争执——？”

“我就直说了，”斯旺森说，“有传言说他们经常争吵。看起来你哥哥与教会唱诗班的一个姑娘纠缠不清。他妻子发觉此事。我们了解到，她威胁要去找有关部门说理。我们也得知，上周有一位药剂师卖给你兄长一些马钱子碱，而且是在他们去野餐之前。这听上去很不祥。”

卡尔开始直哆嗦。

斯旺森叹息了一声，一只手搭到卡尔的肩膀上。”抱歉叨扰你，”他说道，“这消息一定像道晴天霹雳，但有时人永远不知道事情真相，即便是对于自己的兄长。当然，有个办法一定能查明真相，免得你日后有任何麻烦或困惑。我已经获得许可。咱们将会挖开坟墓，重新打开棺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