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仓知淳]猫丸前辈的空论 01 水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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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已经译完,大概13万字,合计6个短篇。
原作名:猫丸先輩の空論
原作:仓知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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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水外的东西
葬礼出租车
救救小猫
啊,夏天的孩子
鱼、肉或食物
夜之猫丸
水外的东西
(译者注:水のそとの何か,致敬Charlotte Macleod名作 水の中の何か(水里的东西)) 「那个,八木泽先生,您觉得装满水的塑料瓶是什么?」 美里突然这么问道。由于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毫无前后关联,我不禁愣住了, 「装满水的塑料瓶,是吗——那当然是饮用水了。」 我回答得相当无聊。 「啊,不,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美里看着我这茫然的反应,微微笑着说, 「我想知道,装满水的塑料瓶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一个人想不明白,所以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啊,要说意见的话——还不是喝的吗?」 由于无法完全理解问题的意图,我再次给出了愚蠢的回答。 「抱歉,是我表达得不好——这样说的话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我有时候就是这样词不达意,遇到这种时候很困扰。」 美里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显得特别醒目,流露出一副歉意的神情。 这是二月上旬的一个星期二下午。 发生在我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美里是一位自由插画师,经常为我参与编辑的杂志工作。今天我们见面是为了讨论一些事情——虽然今天的任务只是交接已经完成的原画。美里的作品以精细柔和的笔触和运用水彩画技巧的轻盈氛围为特点。画面既密集又大胆华丽,与本人的气质相得益彰。美里将一张张肯特纸上的原画,小心翼翼地覆盖上防污的描图纸,这也是其一贯的风格。 我接过画作,一如既往地赞叹着美里出色的作品,将那几张肯特纸收进包里——就在这个时候。美里整齐的嘴唇张开,问出了那个让人费解的问题——。 你觉得塑料瓶是什么?——这样。 就在我处理完事务,美里提出了那个突然的问题。说实话,今天的美里看上去有些不安,一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然后突然提到装满水的塑料瓶,到底是怎么了? 我好奇地问道。 「呃,美里,这个话题是怎么来的?」 虽然这不重要,但美里比我小五岁左右,现在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我平时叫「美里老师」。对于自由创作者,保持礼仪是编辑的常识。 美里一边捋着一直垂到肩膀的直发,一边说, 「塑料瓶是放在外面的。所以我觉得它不是用来喝的——」 「啊,那我明白了。我也经常看到。是用来驱赶猫的。把它放在家门口,让流浪猫不敢靠近。」 我终于明白了,回答道。装满水的塑料瓶会折射光线,猫咪讨厌这种现象,所以有些家庭会把这样的瓶子放在院子里。虽然效果存疑,但对于那些因流浪猫在院子里随地大小便而烦恼的人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无奈的办法。 我原以为是这样的事情,但是, 「我也想过那个。但是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然而美里摇了摇头,用那双大眼睛直视着我,说道, 「我没有养猫,而且我的公寓是禁止养宠物的。而且,是有人把塑料瓶放在阳台上的。」 「阳台?」 「对,就放在阳台的扶手上。」 「呃,抱歉,我还没完全明白——所以那个塑料瓶是放在你家阳台上的?」 「对,就放在扶手上,孤零零的。」 「有人悄无声息地放在那里?」 「是的,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 「那是什么意思?」 我终于理解了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张大了嘴巴,而美里皱了皱细长的眉毛,说, 「很奇怪吧,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让我感到有些害怕。所以我想请教一下八木泽先生的意见。」 「那么,能不能详细说说?」 「当然可以,我这边时间没问题——八木泽先生你也没问题吧?」 「没关系,我今天已经没事了。」 我因为对这个奇怪的故事感到好奇而催促着,美里一边伸手拿起红茶杯,一边开始讲述, 「这件事开始于三天前。」 美里开始讲述了。 * 美里注意到问题塑料瓶是在三天前的早上。 不,准确地说不是早上。按照一般的常识,那个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但对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美里来说,在感官上,那仍然是早上的感觉。昨晚一直工作到凌晨,因为职业的原因,时间观念变得混乱是在所难免的。 美里总是在吃早餐前先把洗衣和打扫工作做完,这是美里的习惯。毕竟冬天的阳光时间很短。如果想让洗衣物至少晒上几个小时的阳光,就必须尽快完成这些工作。 于是美里走到阳台上。 虽然没有风,但空气很冷。 东京的二月正是寒冷的时期。 晴朗冬日的天空,如果用颜料来比喻,大概是介于代尔夫特蓝和钴蓝之间的颜色——阳光虽然微弱,但对刚睁开眼睛的美里来说,还是很刺眼的。 然后,在美里准备打开洗衣机盖子的时候,那个东西出现在了视野里。阳台的扶手上。摆放在上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 美里不禁歪着头想。 塑料瓶。 阳台扶手上放着一个塑料瓶。 是矿泉水的瓶子。是一个著名的,来自法国还是哪里的制造商的产品,在便利店也能常常看到。瓶子呈浅蓝色,透明感与天空的色彩相似,阳光反射在水面上闪闪发光。因为阳光很柔和,水的闪烁也显得安详,有点美丽——美里不禁从插画师的角度去观察,然后想到,不,现在不是欣赏这个的时候。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伸手,拿起了那个蓝色瓶子。 是一个普通的矿泉水瓶子。容量为500毫升,非常普通的尺寸。瓶口的封条没有被撕开,水装得满满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塑料瓶。就那么一瓶孤零零地放在阳台的扶手上。当然,美里自己完全没有记忆把它放在那里。 到底是谁放的,这么一个东西——站在阳台上,不禁环顾四周。熟悉的风景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美里的房间位于一栋两层公寓的一楼角落,已经住在这里大约四年了。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单身公寓。虽然叫公寓有点过于豪华,但至少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然而,像这样的单身公寓,阳台当然很窄。阳台是直接从朝南的玻璃门出去的,只能晾晒衣物。但好在这样的公寓里,谁也不指望能优雅地进行园艺,所以这已经足够了。 阳台外面是一条窄小的道路。只能勉强让自行车并排通过的狭窄小巷。或许说是楼缝更合适。公寓与小巷平行,小巷绵长而狭窄。 而小巷的对面是民宅的院子。这边面对的是那户人家宽敞的后院,距离民宅主体有一定的距离。可以看到远处平静的紫罗兰色屋顶瓦片,既没有压迫感,也不影响阳光照射。 手里拿着塑料瓶,美里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打了个小喷嚏。 尽管天空晴朗,但这个季节还是很冷的。不是待在外面发呆的时候。 阳台外的小巷里也看不到人影。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寒冷的原因。虽然离车站相当近,但因为是小巷,所以平时行人稀少。附近的居民只是用来上班上学,这个时候走路的人很少。 是不是有人路过这个地方,顺手把瓶子放在这里了呢——感受着寒冷,美里这么想着。 虽然阳台和小巷之间有一排树篱隔着,但如果费力地伸手,还是能够勉强够到扶手的距离。 路过的人随意地伸手,越过树篱放下瓶子——塑料瓶就在那种感觉的位置上。觉得扔在路上不妥,于是心血来潮地把它放在这个阳台上——美里觉得,大概就是这样吧。所以那个时候美里并没有太在意。如果感冒之类的就麻烦了,赶紧把洗衣服的事情解决掉吧。于是,美里的注意力被这些非常日常的事情所吸引了。 * 「那么,后来那瓶矿泉水怎么样了?」 「当然是扔掉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呢。」 谁都不会喝这种来源不明的东西啊——我一边想着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打断话题的疑问,但我还是反省了一下, 「那个塑料瓶上有什么贴纸之类的东西吗?」 我问了一个想到的问题。美里皱了皱眉头, 「没有,应该没有的。」 「特价的标签或者降价贴纸什么的呢?」 「一点也没有。要是有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的。因为我看得很仔细。」 「这样啊——我只是想,可能是谁买了很多特价的东西。」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附近的店里有没有矿泉水特价什么的,然后买了太多,但回家的路上觉得太重,所以扔掉了一瓶——我就是这么想的。毕竟,美里的家门前是附近居民的通道,所以我想可能有人这么做了。」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是,我觉得不像是这种情况。」 美里这样说道,一边以一种觉得对不起我的态度,小声地回答。 矜持——说起来,美里总是表现得很矜持。 今天美里特意来到我公司附近,也是这种表现。虽然拿稿件或者插图对我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但美里总是亲自过来。据我所知,美里的公寓离市中心并不算太远,所以对我来说也不会花太多时间。只要稍微坐一下电车,就可以去拿插图了。但是无论我怎么说,美里总是很谨慎地矜持。虽然美里年轻,但并不需要如此谦卑,我一直这么想,但美里一直保持着这种态度。 是的,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感觉。 大约一年前,我开始与美里在工作上合作。当时,我正在策划出版一位新人女作家的短篇集。这是一部以妇产科医院为舞台的小说,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的护士,虽然氛围轻松明朗,但却充满了无懈可击的谜题,是一部本格推理小说。编辑部对内容的趣味性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当讨论到要找谁来做封面插图时,我便尝试寻找报价较低的插画师。当然,并不是因为我小气,而是作为一家小型出版社,我们被要求要节省预算。就这样,我注意到了美里的作品。 从小说的题材和主题出发,我认为我们可以吸引到年轻女性读者,所以我翻阅了一些针对这个读者群体的杂志,结果发现了美里的作品。在一本名为「诗与诗篇」的杂志上——杂志的彩页里有一篇像是专门为幻想恋爱的少女画的绘本特辑,我就是在那里找到的。虽然这个故事本身充满了甜蜜和梦幻,让人有些不适应——毕竟在最后一幕,两位远离彼此的恋人被一道彩虹连在一起,实在是太惊人了——但插画非常好。柔和的线条和淡雅的水彩画色彩,连彩虹桥也美丽地表现出来了。我确信,这位画家的画正符合我们的需求。这也符合我们吸引年轻女性读者的战略。我从未听说过美里优这个名字,所以认为可能是个年轻的插画师,我们也不必担心被过高的画费所压迫——于是我联系了出版「诗与诗篇」的出版社,询问了联系方式,并向美里发出了邀请。 结果,我们的女性作家的短篇小说集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甚至在今年春天还被改编成了电视剧。虽然作为负责编辑的我非常自豪,但这并不是重点。 回想起第一次与美里见面讨论书籍封面设计时,我在约定的咖啡馆里感到非常困惑。我不仅不知道美里的长相,还抱有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这本书是一位女性作家为女性读者所写的。当然,我在「诗与诗篇」上看到的那些柔和水彩画的插图也加深了我的这种观念。 在约定的咖啡馆里,只有男性顾客,我误以为美里还没到,于是我就茫然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我一直盯着门口,看有没有女人进来,真是一场荒唐的误会。虽然之前的沟通都是通过传真进行的,但我一直坚信对方是个女性,真是个粗心大意的错误。真的,先入为主的观念是多么可怕。将女性和男性搞混,简直如本格推理小说里的手法。美里的名字也让人容易混淆,但这不能作为借口。实际上,美里优这个名字是他的本名——我原本以为是为了搭配画风而取的笔名——驾照上和公寓的门牌上都清楚地写着这个名字。 不过,他的画风和名字很符合他的外表。美里长得瘦弱,像个偶像明星,和通常的年轻创作者一样把头发留到了肩膀附近。凭借这张脸和这种画风的新晋插画师,肯定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我总是半嫉妒地这么想,但也许对于喜欢这类作品的男性来说,他同样有吸引力。当然,我对这种爱好并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据我了解,他本人似乎也没有那方面的倾向。曾经在酒吧里,我赞美了他在「诗与诗篇」上的插画,他醉醺醺地说「那张画,她(女友)也特别喜欢」,看来他有个女性恋人。即使是这么英俊潇洒的男子,也并非都会走向同性恋的道路,这算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现在据风传他和那位恋人分手了,我没仔细问过,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也许这位英俊潇洒的男子虽然吸引人,但作为一个年轻画家,收入仍然有限,恋人也可能因此离他而去——更何况像我这样长相平凡、收入微薄的人,得不到女孩子的关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总之,即使已经一年多以来多次共同完成工作,美里依然保持着谦逊的态度。他总是称自己为「我(私)」,保持着一贯的严谨和礼貌。可以说是非常让人产生好感的性格。真希望能让那个家伙喝点他指甲垢泡的药。(译者注:指甲垢泡的药:把优秀人物的指甲垢当作药来喝,比喻见贤思齐,千方百计地向别人学习。) 闲话休提。 「我觉得这不是谁一时兴起做的,也不是购物太多的邻居随手放下的。」 美里用一贯的谦逊口吻说道。 「毕竟,放置矿泉水瓶的事情不仅仅发生了一次。现在每天都在继续。」 然后,美里再次开始讲述。 * 第二天,美里发现了第二个矿泉水瓶。 这是在他例行午休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发生的事。 昨晚他又一直在工作。他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那种时间了,早起的人可能都要起床了。距离八木泽先生定下的截止日期还有足够的时间。然而,对于初出茅庐的插画师来说,提前完成工作也许正好合适。 而且最重要的是,工作很有趣。也许是因为他终于可以依靠绘画这一技能勉强维持生计,所以充满了自豪感。他充满干劲,全身心投入,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很满足,感觉充实。 因此,他醒来时精神焕发。 当他哼着小曲,拉开朝南的窗帘,心想今天又是晴朗的冬日时,矿泉水瓶映入眼帘。 又来了——。 又放了那样的东西。 美里带着些许愕然的情绪走到阳台上。 矿泉水瓶就放在昨天同样的地方。阳台的扶手上。 那是一个铁制的、涂着朴素无华的黑色的扶手,高度到美里胸口的位置。它的顶部是平坦的,矿泉水瓶就放在那里。阳光照射着瓶子,闪闪发光,装满了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走近一看。 装满水的塑料瓶。 放在阳台栏杆中间附近,平坦的栏杆上。 从形状来看,似乎是500毫升的日本茶瓶子。「加藤园美味茶」,与其他品牌相比,瓶肩的曲线形状有独特的特点。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一个常见的产品。但是,里面装的似乎是水。透明的水充满了整个瓶子,仿佛在说,快来喝吧。 谁会喝这种东西——美里皱着眉头,拿起了瓶子。 和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的瓶子。里面装满了水。握住的手在水中显得扭曲。 这到底是什么呢——。 有点不可思议。连续两天,这样的东西放在自己的阳台上。完全不明白意义何在。 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偷看了一下隔壁的房间。当然,隔板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阳台的内部。但是,栏杆可以一览无余。美里的房间坐落于街道角落,可以看到五个一字排开的同样造型的铁制栏杆。每个栏杆上都没有放任何东西。 果然只有我家吗——。 他歪着头自言自语。其实放一个或两个塑料瓶子无所谓,但就是忍不住在意。 这时,隔壁阳台传来了响动。 不好,会被发现我在偷看——正想收回身体,却来不及了。和刚刚走出阳台的年轻女性四目相接。她是隔壁房间的上班族。不过,美里并不确定她真的是上班族。只是,每天都有规律地出入,所以美里自认为她是个公司职员。那个女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有点吃惊。 「啊——你好,早上好。」 她打招呼。 「啊,呃——你好。」 美里尴尬地回应,但却说不出下文。 隔壁的女士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用模棱两可的表情将目光移开。然后,她展开一条柠檬黄色的大毛巾。看来是出来晾衣服的。 原来,隔壁住户在这个时间段洗衣服,那么今天是星期天吗——。在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时,美里赶紧将上半身缩回去。自从成为自由职业者后,他总是失去了对星期的感知。 本来可以问问那个女士这个塑料瓶的事情的——。虽然这样想,但隔壁的阳台上什么也没有,所以问了也是白问。作为都市生活的规律,始终与隔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突然问起这种事情,只会被认为是奇怪。况且,从隔壁的阳台来看,无论如何,手是够不到这个地方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和这个事情有关系,根本就是不可思议。 就这样左思右想,犹豫不决的时候,隔壁的玻璃门关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似乎已经回到了房间里。希望不会被误会成偷窥狂——。美里担心着这些不必要的事情。 *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隔壁的上班族女士的态度似乎有些不自然。」 美里说。 「即使抛开我偷看的事情,她也显得有些不安,就像是特别慌张地把脸扭过去似的——」 这么说着,我敢于保持沉默。如果隔壁住着这么一个好男人,大多数女性都会感到局促不安——。这个人似乎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太多自觉。 「我觉得隔壁的人应该没关系吧,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不过,阳台上有塑料瓶确实很奇怪。」 我边说边双臂交叉。刚刚完成一项工作的安心感让我有点认真地听美里的话。 「你说最早发现是三天前,那之前呢?」 「没有,如果有我应该注意到的。」 美里也用认真的表情回答。看来他也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 「在塑料瓶出现之前有其他征兆吗?」 「没有,应该没有。」 「有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放在那里?」 「没有啊。」 「嗯,那就是说,三天前确实是第一次——」 我双臂交叉着说, 「说到装水的瓶子,我想到了『补给站』。」 我突然想到了电视马拉松中继的场景,试着说了出来。 「在马拉松比赛中,沿途会摆放桌子,上面摆放着装水的瓶子,选手们边跑边拿走。那不就像是你阳台上的塑料瓶吗?说到水的瓶子,当然首先想到的是饮料。或许是附近跑步的人途中为了补充水分而放置的。」 「难道是在别人家的阳台上吗?」 美里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样的话,他们可以在路上买啊。现在街上到处都有自动售货机和便利店。根本没有必要把瓶子放在我的阳台上。」 「啊,也是这样——那么,跑步的人带着补给水瓶跑,中途觉得碍事就放下了,这个说法怎么样?美里家附近恰好是他们不再需要水的地方——这样就能解释连续出现的瓶子了。」 「这个说法也不太对——因为瓶子里的水都是满的。拿着瓶子跑步,却一口都不喝就扔掉,这有点难以想象。」 「——嗯,好吧,虽然只是一时兴起试着说了说——但水就是用来喝的这个简单想法并不坏,我觉得。」 虽然只是一时兴起,但我这个想法被轻易推翻,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 「那么,那些塑料瓶真的一点特点也没有吗?如果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也许就能找到线索。」 「我想没有。我仔细看过了。」 美里歪着头说,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瓶子外面的包装膜,那种像塑料薄膜一样的东西,都被剥掉了。瓶子的塑料就露出来了。」 「哦,你是说印有商品名的包装吗?」 「是的,那些包装被剥掉了——不过,剥掉那样的东西应该不会花很多时间,所以我觉得也不一定有什么意义。」 「塑料瓶的包装为了方便回收,设计得容易剥离的样子。」 说到回收,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刚提到的这个词。 「回收——说到塑料瓶,它们好像就是回收的代表。美里老师,也许这里面有警告或者暗示的意义。」 「那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经常听说吧,像那种监视邻居垃圾处理情况的大妈——像不遵守垃圾收集日或者没有正确分类这样的事情,然后让邻居们提高警惕的人。晚上丢垃圾的人会被抱怨,然后年轻人反感而引发麻烦。」 「啊,确实经常听说这种事情。不过我从来没见过。」 「在我家附近好像就有这样的人——不过,我也没有实际见过。只是,我经常看到垃圾收集点有很多手写的贴纸,像『请遵守收集日』『请务必进行分类』之类的。比如看到便利店的塑料袋被随意丢弃,会特意贴上一张写着『请使用指定垃圾袋』的纸。然后我就觉得附近肯定有人在监视。」 虽然当事人可能是出于正义感而行动,但被别人循规蹈矩地要求确实让人心情不好,所以存在反感的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个人会不会是在警告美里老师?」 「警告我?」 「对,美里老师没有正确处理垃圾,所以他们把塑料瓶放在那里,暗示着『塑料瓶应该回收,看清楚,这是回收垃圾的代表』。」 「别开玩笑了,这种话别人听到多难听——」 美里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 「垃圾的分类和丢弃时间我都遵守得很好。我没有引发邻居之间的这种麻烦,所以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瓶子出现,感到非常不安。」 美里如同被冤枉似地为自己辩解。嗯,也是——我想。考虑到美里的一丝不苟的性格,这种事情似乎不太可能发生。 我在脑海中擦去了「垃圾检查大妈」的形象,试图将话题转回原来的轨道。 「那么,还有其他特点吗?关于塑料瓶的。」 「其他特点——没有,瓶盖是拧紧的,里面只装了水——」 「那真的是水吗?也可能是其他液体啊。」 「嗯,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我打开瓶盖看了看——」 第二天,尽管觉得难以置信,但塑料瓶再次出现了。 它出现在阳台的栏杆上。 装满水的瓶子在冬日宁静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美里感到疑惑,拿起了塑料瓶。 这是一个普通的500毫升瓶子。外包装膜已经被剥掉了,不过看起来原来应该是装果汁的。白色塑料瓶盖上画着一个叫「苹果小子」的滑稽插画。这是一个用漫画手法画的苹果,只是加上了笑脸的眼睛和鼻子的角色。这个插图看起来就像是敷衍了事。简单的画。似乎有人在偷懒,轻松赚钱——。作为一个同行的插画师,美里有点恼火。 更重要的是,这已经持续了三天。前天,昨天,还有今天——装满水的塑料瓶都被放在阳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和前天,瓶子都被扔掉了。可是现在,又有新的瓶子放在那里。究竟是谁在做这种事? 恶作剧?让人讨厌了? 但是,美里没有做过让人讨厌的事。 完全不知道。 一点也不明白。 仔细端详手里的瓶子。 只是一个塑料瓶。 里面装满了水。 通过瓶子的弯曲表面,透过透明的液体,看到对面的风景变形。仅此而已,装水的塑料瓶——不,真的只是水吗?疑问掠过脑海。虽然看起来只是水,但是有没有可能掺杂了其他成分呢?从透明度来看,不可能有什么其他东西,但是如果水里混入了微量的什么东西,肉眼是无法分辨的。 话说回来,什么时候开始的,新闻报道过在自动贩卖机的出口处有人放置毒饮料的事件。无聊至极的人居然喝了,结果昏倒送进了医院。这不仅仅是引起骚动,更是阴暗的恶作剧。类似犯罪接连发生。这些人把茫然的抑郁和烦躁转嫁给无关的人们,别有用心,居心叵测。虽然不认为正常心理的人能做出这种事,但这种心态确实存在于社会中。 哎呀,别再闹毒品混入事件了,真是够了——。虽然有些开玩笑的心情在,但也不禁感到害怕。昨天和前天,水都被毫无造作地倒进了厨房的水槽。那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将打开的瓶口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子。闻了闻气味——并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就是水吧——。 没有什么气味。确实只能认为是水。只是,不禁有点想尝一下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将瓶子对准阳台栏杆的另一边——朝着灌木丛的下方撒了些水。 水毫无粘稠感地滴答滴答地落下。从这个情况来看,那确实只能认为是水。 就是水吧——。 美里苦笑着对自己的过度担忧感到宽慰,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他感到了别人的气息。 抬起头,与一位中年妇女近距离地对视。 灌木丛外面,有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通向远方。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那里,正看着这边。 「你好,今天天气真好。」 中年妇女带着和蔼的表情说。她抱着一只小狗。看起来是附近的居民,正巧遛狗经过这里。话说回来,美里好像记得那只看起来像迷你杜宾的小狗。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毛发的颜色——那独特的焦糖色,让他隐约记得。他好像在这个小巷子里见过几次遛狗的人。但是,当时遛狗的好像是一个年轻女子。那么,这位中年妇女是那个年轻女子的母亲之类的人吗——。 「啊——你好,是的,天气很好——」 美里有点结巴地回应。他在寒冷的阳台上洒水的样子,肯定让人觉得很奇怪。由于慌张,他平时就不擅言辞的样子变得更加糟糕。这么笨拙地说话,和邻居们的关系也无法处理好——。 美里感到困惑的时候,女性怀里的小狗抬头看着他。那双黑亮的圆眼睛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它仿佛在恳求着,让美里告诉它的主人,既然在遛狗,就应该让它在地上走。 * 「灌木丛下面也长着杂草。我今天查看了一下撒水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杂草和灌木都没有枯萎,也没有发生变色——」 「原来如此,那应该就是普通的水了吧。」 听了美里的解释,我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不明原因的矿泉水瓶很奇怪,但似乎不是危险的方向,如混入毒物等,所以在这一点上可以放心。 「是的,大概是这样——」 美里也表示同意,然后说, 「与其这样,我还是想知道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放的,我想了一下这个时间段。」 「时间段?」 「是的,我总是在刚醒来的时候,大约在中午前发现这些瓶子,但究竟是什么时候放的呢,这让我有点在意——」 美里有点犹豫地说。 「那么,你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吗?」 我鼓励犹豫的美里继续说。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我想,大概是早上吧——这里说的早上,不是我个人的感觉,而是普通意义上的早上,上午。」 「上午,是吗?」 「是的,昨晚我在工作间隙,几次偷看了一下阳台——因为八木泽先生的工作快要完成了,所以我想一直陪在一起,一直熬到最后。」 美里真是太体贴了。 「但是,晚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样啊,看来不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 「在我睡觉之前,我还确认了一下。虽然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但那时候还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那就是说,是在美里睡觉的时候。从天亮到中午之间——」 「是的,我在中午发现的时候,摸了一下瓶子,外面并没有湿润——所以,我想大概是早上吧。」 「应该是的。如果是在你发现之前不久放的,瓶子外面应该还有一些露珠和潮湿的感觉。」 我表示同意地点头。 矿泉水瓶是早上放置的。在这个季节,如果一整夜放在外面,里面的水至少应该有点结冰的现象,但美里的描述中并没有这种现象。天亮时他也没有发现异常,所以我们可以肯定,是在早上放置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这么一想,我从「里面的水会结冰」这个词中联想到,「难道有人在做矿泉水瓶冰冻实验吗?」这样一个离奇的想法突然冒出来。但是,为什么要在别人家的阳台上做这种事情呢?我马上改变了想法,认为这个想法毫无根据,立刻否决了它。 「如果有人在早上把瓶子放在那里,那我今天就不睡觉,守在那里看看吧——我正在考虑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没有急需完成的工作,所以时间也是充裕的。」 美里似乎并不完全是在开玩笑,低着头说道。 原来如此,确定时间是为了限定监视所需的时间——我恍然大悟,看来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似乎非常在意这件事。低着头的美里一脸忧郁,很难感受到他平时的活泼。原来他今天一直很焦虑,心神不宁。我意识到这一点后,尽量保持轻松的口气说道, 「装满水的瓶子相当重呢。那么,作为纸张定位的替代品怎么样呢?像报纸投递员的便条或者附近道路施工的通知之类的,有人夹在纸张里,放在那里,但纸被风吹走,只留下了瓶子作为压物——这样的可能性存在吗?」 「我认为不太可能。最近几天都是没有风的天气——而且,如果是这样的便条的话,放进邮箱就可以了。」 「嗯,那么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邮箱不能使用,所以才不得不这样放置便条。」 「什么样的原因会导致邮箱不能使用呢?」 「呃,比如刚刷过油漆之类的。」 「我没有做这样的装修呀。」 美里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也没有非常认真地说这个想法,所以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不过,作为压物的想法似乎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线索。水是相当有质量的。以前在公司,有一个同事的朋友经营了一家碳酸水制造商,他们寄来了一些自家生产的矿泉水作为礼物。虽然不知道拿到装满碳酸水的瓶子该怎么办,但我记得把那些瓶子装在纸箱里搬运过来的时候,它们相当重。 水可以作为压物。把压物放在阳台的栏杆上。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呢? 尽管我这么想过——但是,把矿泉水瓶放在别人家阳台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而且,一瓶矿泉水的重量也不至于有多大影响。 我实在无法想通,于是把手放在额头上, 「唔,也许跟重量没什么关系……美里,今天早上的矿泉水瓶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就是没有什么不同。跟昨天、前天一样,第四个矿泉水瓶里也只是装着普通的水……」 * 第四个矿泉水瓶也是如此,摆放得理所当然。 就像往常一样,在阳台的栏杆上。 小小的一瓶矿泉水瓶安静地摆放着。 沐浴在阳光下的矿泉水瓶闪闪发光。 从瓶盖上的柠檬标志来看,原本应该是个果汁瓶子,但里面装的还是普通水。瓶子里的水充分吸收了阳光,将光线聚集在阳台的水泥地上,形成菱形光斑。 真是烦人啊——美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矿泉水瓶。 这种烦人的事情是不是孩子们的恶作剧呢?空瓶子里装水这种事情总让人觉得像是孩子们干的,而且阳台沿着的狭窄小巷也是附近孩子上学的必经之路。估计放瓶子的时间是早上,正好跟上学的时间重叠。每天早上,在梦里,他都能听到路过的孩子们的说话声。难道是那些孩子们的恶作剧吗——。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孩子们应该在学校里。他们是看不到他发现瓶子后的困惑表情的。既然看不到反应,那恶作剧的意义何在呢?如果看不到反应,搞恶作剧行不通吧。这种事情天天都做,实在是难以想象。 看到反应——? 美里突然抬起头来。 莫非是被人监视了吗——。 他不禁四下张望。 如果说是用这个不可思议的矿泉水瓶当诱饵,引诱他走出阳台,然后被人监视的话——? 这里是一楼,阳台外面只有小巷和居民的庭院。视线非常好。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几栋高楼大厦。比如说,如果从那栋大厦的高楼层用望远镜观察,这边是完全暴露在视线之下的。 回想起来,最近在阳台上待的时间比平时要长得多。这个季节,天气通常很冷,他不会经常待在阳台上。但是,最近总是被这矿泉水瓶吸引,在这里发呆的时间变得很多。说不定,这就是某种策略,让他这样做的。 虽然这么想过,但应该不至于吧——美里耸了耸肩。这只是一种被害妄想。首先,监视一个初出茅庐的画家有什么意思呢?谁也不会因此而得利。 嗯,如果是B级动作电影的情节,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为了瞄准一个宅得要死的目标,狙击手用不自然的矿泉水瓶引诱目标走出阳台,然后趁目标歪头思考时射击——。 如果是这种荒唐可笑的情节,那么想象力真的是无穷无尽——抬头望着远处那栋狙击手可能潜伏的象牙白高楼大厦,美里苦笑了。也许是一个密谋策划的秘密组织,用这个来向同伴发信号——。特别行动小组打算下一步闯进这个房间,通知成员——。附近有一个谋求政府颠覆的极左同盟的秘密基地,因为有可能被公安发现,所以现在告诉同伴们暂时不要靠近——。真的是不胜枚举。的确,如果只是为了装作路人一边路过一边观察的话,这个阳台和巷子的位置关系可能是恰到好处的。 不过,再怎么扩展荒诞的想象,也没有意义。实际问题是,这个事情确实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如果不采取现实的应对措施,这个莫名其妙的矿泉水瓶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这种事情持续了好几天,那么从让人感到不安到导致神经衰弱也只是一步之遥。 但是,即使采取现实的应对措施,比如报警,也不见得会受到重视。看来明天早上还是得试试蹲守。反正他只是待在房间里,也不会很辛苦——。 美里一边拿着装水的瓶子,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 * 的确,即使向警察求助,他们也可能不会理睬。毕竟,只是放了一个装水的矿泉水瓶,也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害——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对美里说道: 「但是,即使只是普通的水,也让人感觉不舒服吧。」 美里回应道: 「是啊,这样持续下去,我实在是受够了。」 美里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抚摸已经空了的茶杯的把手,一边点头表示同意。 「到今天早上已经四个了,真的是太过分了。美里,你没有做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吧?」 「没有,这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确实让人感到不安。」 「是啊,真的很不安。」 美里叹了口气。看起来他心理压力相当大。为了让这个年轻的朋友心情好转,我拼命地思考着,说道: 「那个,美里家的阳台总是被盯上,会不会是因为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有什么与众不同、引人注目的地方,让人把它当作目标?」 「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啊,我们家的阳台很简洁。有个洗衣机,还有空调外机——我觉得跟其他房间一样。」 「是吗——可是,同一个公寓的其他房间并没有遭受类似的侵害。我还以为美里家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我成为特殊目标。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跟邻居们也没有什么交情。」 「确实,不认识的人也不会把矿泉水瓶放在别人家的阳台上。」 「是啊,但是——不管是狙击手还是什么其他幼稚的幻想——肯定有人故意这么做,这是毫无疑问的。」 美里无力地说道。是的,已经持续了四天,除了认为是某个人的意图在起作用之外,别无选择。只是,这到底是什么意图呢,完全无法猜测,所以才感到不安。 「矿泉水瓶放置者的意图,真的很难理解。」 我叹了口气,美里一脸困惑地说: 「那个罪犯,到底是想让我喝什么呢——」 「但是,你不会喝那种东西的吧。」 「我不会喝那么显然可疑的液体。」 「正常人都不会喝,那么就不太可能是想让你喝的。唉,究竟是什么呢,每天都要来放瓶子,那个人也应该觉得很麻烦才对。」 「而且,他还特意拿空瓶子去打水——对方也付出了一定的努力。」 「费了那么大劲也想放水瓶子,是吗——每天都在扔瓶子吧?」 「是的,每次发现都会扔掉。可是扔了又扔,第二天还会有新的瓶子出现。」 「是想看着美里每天扔瓶子而感到高兴吗?」 「这样做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也许,那就是一种恶作剧行为。一种以给美里添麻烦为乐的犯罪。让你费力扔瓶子是他的目的。」 「我觉得不太可能有这样的恶作剧行为——每天都去打水放瓶子,犯人本身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是啊,这么麻烦的事情,真不像是为了取乐做的。」 「应该不是吧。」 「唉,既然每天都这样,肯定不是无意义的。」 如果不是毫无意义地放置,那就意味着有某种目的。然而,只是放一个矿泉水瓶,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感到非常无奈,半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真是个奇怪的事情。」 「奇怪吧。」 「让人不安。」 「是啊——」 美里简短地回答,低下了他那端正的脸。我也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矿泉水瓶,阳台,水,扶手——这究竟是什么呢。 一边失去言语,我一边思考着。 每天把矿泉水瓶放在别人的阳台上——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真是无法理解。矿泉水瓶,水,阳台——四个瓶子在我脑海里不停地旋转。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如果每天都发生,对神经质的人来说确实令人烦躁。美里就是一个例子,他非常在意这件事。要是我能给他一些建议就好了,但是我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每天都被放置的矿泉水瓶。真是个奇怪的事情。装满水的矿泉水瓶。四个矿泉水瓶——。 「嘿,你们两个在发呆什么呢?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把五百日元硬币丢进了供奉箱似的。」 突然被人搭话,我和美里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在桌子旁边,站着一个矮小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长衣懒散地挂在肩膀上。同样小巧的脸上有一双像小猫一样圆润的大眼睛。长长的刘海垂在眉毛下面,乍一看是个年龄不详的童颜小个子男人——。不知何时靠近我们,我们完全没有察觉。他走路就像猫一样轻盈。 「啊?——猫丸前辈。」 「别『啊?』啊,八木泽,你这是怎么了,吓了一跳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发呆啊。嘿,优,你还是那么帅,不过八木泽这种有点神经质的表情罢了,你也露出这么茫然的表情,这漂亮的脸就浪费了。」 突然出现的小个子男人很随意地拍了拍美里的肩膀。 「啊,好久不见了。」 美里有些愣住,而猫丸前辈毫不在意地,以他那一贯的快速言语攻击道, 「前几天我刚碰到松山先生,碰巧在车站遇到的。你知道的,松山先生是那个著名的插画家,优也应该很熟悉他吧。因为他的眼睛很小,看起来像骰子的一点儿,所以人们称他为『骰子松山』。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这么叫他,我可不会在他面前这么叫,那太失礼了。不过,前几天刚碰到骰子松山,今天又碰到了优,真是个巧合啊。这周是我遇到插画家的一周吗?」 谁会关心这种事情呢——在我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怪人滔滔不绝而有些无语时,不知道通过什么特殊能力,猫丸前辈看了看我,带着一丝挑衅地说道, 「八木泽,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咖啡店里待这么长时间,真是麻烦别人啊。你看你的咖啡杯底,干了的咖啡滴已经飞出来了,说明你在这里待了很久。既然能坚持到这个地步,顺便再要一杯也是世间常理吧。真是的,你这家伙,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不懂得关心别人。」 这个人总是很敏锐地注意到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我半懊恼地想着,但因为他说的是实在话,只好认输,叫了服务员,点了一杯饮料。猫丸前辈也不客气地点了一杯冰咖啡,然后把他那小小的身体悠哉地坐在我的旁边。 「那个,猫丸前辈,您在做什么?」 我困惑地问,他毫不在意地回答说, 「我在干什么?当然是来喝咖啡了。」 猫丸前辈大言不惭地说,虽然实际上他的脸小得像个孩子。 「嘛,别这么冷淡嘛,反正你们的讨论已经结束了吧。」 「虽然是这样,但是我在问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有让步,再次问道, 「嗯,兼职比想象中结束得早,所以闲来无事,就顺便过来了。」 猫丸前辈说着,点燃了一根烟。 「您现在在做什么兼职?」 美里把桌上的烟灰缸推到了抽着烟的小个子男人面前,问道。 「哦,谢谢,优很体贴,跟某人不一样——。嗯,虽然叫兼职,但实际上是临时工,某个大学昆虫学研究室有个捉虫子的工作,是为了研究用的。虽然叫昆虫采集听起来很高雅,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也是很有趣的地方。我去了多摩川的河滩,一大早就开始翻动周围的石头,从石头下爬出来的那些小虫子,像是有很多脚的那种,要把它们活捉。我和学生们一起工作,不知为何,每次我翻动石头,总会有大量的虫子涌出来——你是不是有发现虫子的传感器什么的,助教之类的人用奇怪的方式夸奖我。这种夸奖让人并不高兴。不过,标本盒很快就装满了,大家都感激我。但是,看到那么多虫子爬来爬去还是让人不舒服。而且河滩上风大得让人冻得直哆嗦。」 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我半惊讶地听着猫丸前辈滔滔不绝的话。 说到底,一个过了三十岁的大人还和学生一起做兼职工作,真是奇怪。这个人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像个流浪汉一样,到处打临时工度日。从学生时代开始,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和有趣的事物,总是充满活力地投入其中,而对于毫无兴趣的领域则置之不理——这种生活方式,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干脆利落的——善于表达的话就是随性的自由人,用恶劣的话来说就是纯粹的社会不适应者。他正是这么一个身份成谜的可疑人物。究竟是个傻瓜还是聪明人,实在难以判断。 这家伙和外表一样,像小猫一样极度好奇,对各种事物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乐此不疲地插手其中,但每次都会牵连别人,令人困扰——像我这样好说话的人,就是典型的受害者。实在让人不知所措。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猫丸前辈没有固定收入,兼职过活会很辛苦,所以我尽量把稿子的活分给他——这一点上,我也算是个大好人了吧——但他却一点也不感激,真是比养了三年的猫还忘恩负义。(译者注:日本谚语:养狗三日,记恩三年,而养猫三年,三日忘恩。比喻忘恩负义。) 「总之,虫子比想象中的多,所以工作比预定时间提前结束了。我想去找八木泽玩,给编辑部打了个电话,结果听美雪说优在这家店和开会。在这个时间开会,可能意味着后续有晚餐或类似的有趣活动,我就顺道过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闻到了可以蹭饭的味道,所以顺道过来凑热闹了吧——厚颜无耻的表现已经超越了那个层次。我们编辑部的兼职美雪虽然很真诚,但也不至于把我的行程都告诉猫丸前辈吧——不过,我想这个话痨的猫丸前辈肯定是用他的巧舌如簧套出了这些信息。 「算了,我的事不重要,倒是你们俩在一起商量什么呢?看起来不像是工作上的事。」 「啊,关于那个——其实我在向八木泽先生请教一些事情。」 美里回答猫丸前辈的问题。 「八木泽这个家伙能提供什么帮助呢?——」 猫丸前辈毫不客气地说了一番,然后接着问道, 「那么,是关于什么事的咨询?工作方面的?」 「不,不是工作上的,是关于我的私生活——啊,既然如此,猫丸先生能否也一起听听?八木泽先生,您觉得呢?」 「嗯——好吧,只要美里觉得可以的话。」 我支支吾吾地答应了。虽然美里确实是通过我为杂志工作的关系认识的,但他应该只见过这个附近的不寻常的可疑人物两三次。所以现在,他似乎对这个充满幽默感的外表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如果他真的因为咨询而变得亲近起来,就会像我一样成为被连累的受害者——。尽管我担心这一点,但美里还是说道: 「事实上,我的公寓阳台上有一些塑料瓶——」 他开始讲述这个事情。 在美里的长篇大论中,第二轮饮料被端上来了,猫丸前辈却安静地听着。他吸着香烟,不时喷出烟雾。当第四个塑料瓶的事情讲完后,猫丸前辈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接着说道: 「这事儿可不妙啊,优先生,你家可能会被纵火。」 猫丸前辈说出了这件危险的事情。 「纵火——?那是什么?」 我吃惊得大叫起来,但猫丸前辈依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他那像小猫一样的圆眼睛紧盯着我,说道: 「最近这段时间天气一直很好,甚至出现了异常干燥预警。不管怎么说,这个季节火灾确实很多。根据优先生的说法,那些塑料瓶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也就是说,问题的塑料瓶是放在可以直接晒到阳光的地方。那么,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啊,阳光聚焦引发火灾——」 「对,就是这么回事。装满水的塑料瓶的弯曲表面正好成为一个适合的透镜,聚集阳光使焦点着火——这是一种简易定时点火装置。罪犯故意把这种代用透镜放在优先生阳光充足的阳台上——虽然角度和位置还不够准确,但总有一天会发生火灾。罪犯正等待着优先生忍不住去拿掉塑料瓶的时候,或者等到春天阳光变得更强烈的时候。这绝对是一种概率犯罪。」 听着猫丸前辈严肃的口气,美里愣住了,说道: 「为什么我会成为纵火犯的目标?」 「对犯罪分子来说,哪里都可以。除了保险金之外,纵火大部分都是好玩的。碰巧你家阳台阳光充足,而且正好面对着一个可以伸手放瓶子的巷子——只是碰巧这地方很合适罢了。」 偶然透镜的焦点聚焦引发火灾——我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故。金鱼缸或者其他容器被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不幸引发火灾。啊,对了,金鱼缸里的水也能充当透镜,而塑料瓶里也装着水——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感到有些害怕。话说回来,最近在我公司附近,深夜纵火事件频繁发生。火灾并非只发生在遥远的世界。虽然公司附近的纵火案发生在午夜的办公区,尚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如果美里的公寓发生火灾,就会危及人命。必须尽快采取措施。当我提出这样的主张时,猫丸前辈却说: 「我开玩笑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 「啊——?」 我和美里异口同声地惊呼,猫丸前辈接着说: 「我说是开玩笑的,哪有那么繁琐的纵火手段。如果是我,我会直接纵火,撒上煤油之类的,然后用火柴点燃。」 猫丸前辈一脸轻松地说出这种令人不安的话。 「你们太过于认真地考虑了,我只是想用个玩笑来活跃一下气氛。不要相信这些胡言乱语。」 那种恶劣的言辞和猫丸前辈无邪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开这种玩笑真是不搞笑——真的,你完全不像个成熟的人。」 虽然我抱怨了一句,但美里却尚未对这位前辈的恶作剧免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嗯,把纵火这种极端的可能性放一边,那个塑料瓶确实有些让人费解。」 猫丸前辈一边啜着不合时宜的冰咖啡,一边说道。他毫不在乎美里目瞪口呆的样子。 「要搞恶作剧或者恶心人,塑料瓶实在是太无趣了。既然要放在阳台上,完全可以放一些更恶心、更令人不快的东西。而且每天这样也很奇怪。恶心人的话,先让对方感到不安,然后再暂时停止,等对方放松警惕后再发动第二轮攻击才更有效。每天都这是这样,对方也不一定不会警觉——实际上,优已经开始考虑行动了。在这种情况下,每天像例行公事一样来摆弄,完全有可能被对方抓个现行。每天都粘人地搞恶作剧的家伙,应该预料得到这种情况。所以,我觉得这不像是恶作剧或者恶心人的行为——也就是说,我感觉不到恶意。」 「不管有没有恶意,对美里来说都令人不安。」 我这么说后,猫丸前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美里, 「没什么好担心的,别在意,反正还有三天就结束了。」 我一瞬间以为我听错了。但看到美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确信自己的耳朵并没有出问题。 但是,这个人刚才说什么——三天就结束?那是什么意思?前辈虽然偏爱琢磨各种奇怪的事情,但这次他是不是开始研究千里眼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知道——。等等,难道猫丸前辈就是那个放塑料瓶的罪犯,还有三天就会放过美里了?但是,即使他不成熟,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也不会去做这么无聊的恶作剧吧——正当我思绪纷乱的时候,我慌忙说道: 「等、等一下,请问你说的那个三天是什么意思?」 「八木泽,你先冷静下来——为什么你总是像张着嘴要求食物的小鸟一样慌张?你这样子,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傻瓜。」 「我的脸无关紧要。」 「可不是吗,优正在欣赏你那帅气的脸庞,感到很惬意呢。你的脸就是那种,本来就平庸无趣,所以如果要换表情,最好是有点环境美化的作用才行。」 「那个,猫丸先生,比起这个,您说的三天是什么意思?」 打断猫丸前辈话题的是美里。 「虽然你说不用担心,但让人感到不安的还是我。」 「嗯,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再忍耐三天,那个塑料瓶的问题就解决了。」 猫丸前辈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自信满满地说。 看来他知道些什么——我这么想。 这个嘴巴刻薄的前辈,因为他脑子里的回路跟常人不同,有时候会轻易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而现在,他那混乱的回路似乎又闪现出了什么。 我从经验中学到了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案。这是长时间的熟络带来的结果。我故作谦虚地说, 「猫丸前辈,我和美里老师马上要一起去吃饭,为了庆祝他的工作完成。要不您一起去?当然会用公司的招待费,所以钱不是——」 「嗯,既然好久不见的优似乎有些烦恼,我也不介意稍微跟他聊聊。服务精神很重要嘛。」 猫丸前辈打断了我的话,摆出一副明显虚张声势的样子。虽然在这方面他很容易懂,但我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这位让人摸不透是好是坏的前辈说, 「那我们一起吃饭吧——但在那之前,如果您有什么想法,能告诉我们吗?」 我试着问道。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塑料瓶就是放在优的阳台上的,对吧?」 「是的,确实是这样——」 美里点了点头,表示不解。 「所以,既然是放在优的阳台上,我们就可以认为这是一种针对你的信息了,我是这么想的。」 「就算您说是信息,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蹊跷之处。」 「对啊,所以美里才会觉得奇怪,对吧?」 「啊,对了,说到信息,推理小说里有个叫做死前留言的东西。」 猫丸前辈像是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似的说道。 「那是主要出现在谋杀案中,受害者在犯罪现场留下某种信息,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解读。被害者用血迹或其他方式留下一些信息,从情况来看,这些信息应该是在指向犯人,但对于调查方来说,却无法理解其中的确切意义,就是这种情况。」 猫丸前辈从容地点燃香烟,又开始离题了。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死前留言无法解读的原因,似乎可以归类为几种模式。以死前留言为主题的推理小说,是建立在这些模式变化的基础上的。」 把我和美里抛在一边,猫丸前辈愉快地继续离题。一边像蒸汽火车那样喷出烟雾。尽管他有着高中生般的童颜,却是个重度吸烟者。 「这个分类大概是这样的。首先,第一类—— ① 受害者在留言过程中力竭。 在写死前留言的过程中,受害者的体力或精神到达了极限。因此留言中断,调查方就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接下来,第二类—— ②受害者和调查方之间存在知识差距。 对于受害者来说,留下的信息可能非常简单明了,但由于调查方缺乏相关知识,无法解读其中的意义。比如说,只有某个行业内部才通行的特殊术语,或者普通人不熟悉的外语,诸如此类的专业知识。在一般的知识范围内,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使得故事变得扑朔迷离。 ③一开始就难以理解的情况。 这对于调查方来说是最棘手的情况。因为本来就难以理解——。犯人仍在现场,观察着受害者临终的时刻——受害者虽然想要告发令人憎恶的犯人,但如果直接写下犯人的名字,信息很可能会被立刻销毁。因此,受害者在临终之际,挤出最后一点智慧,以一种犯人无法察觉的形式留下线索,同时也让调查方能够理解其中的意义。比如拿起特殊的摆设,或在墙上留下两个血手印等——通过这种明显不自然的死前举动来吸引调查方的注意。发现这些线索的侦探或警察开始思考:这么不自然的举动,也许这就是死前留言,然后开始解读。接下来是—— ④留言的部分或全部被篡改。 受害者留下了容易理解的信息,但犯人篡改了其中的内容,使得信息无法解读。不一定是犯人所为,任何原因导致的无法解读的情况都可以归为这一类。例如,尽管用多米诺骨牌或扑克牌排列出了明了的信息,但第一个发现者不小心踢倒了,使得排列混乱。另外,如果信息是通过地板上的某个投影组成的,但在现场调查时,由于天气阴暗,关键的投影无法看清——可能也有这种情况。当然,这里的推理小说元素开始变得更加戏谑,现实性也在减弱。 ⑤实际上并非死前留言。 这是种游戏性更浓的情况。原本以为是死前留言,但实际上受害者的意愿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某种偶然,看起来像是留言。这样一个有点荒谬的结局。尽管费尽心思去解读,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扭曲的想法也是让某些特定推理小说读者大饱口福的一个典型。当然,推理小说迷可能会觉得很有趣,但对普通读者来说,这种过于扭曲的情节可能会让他们跟不上。 猫丸前辈喋喋不休地一个人说着,抿了口冰咖啡,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熄灭。 「总之,这就是为什么处理死前留言的推理小说情节,通常可以分为这五类案例。」 猫丸前辈毫不在意完全错过插话时机的我和美里,悠然地点燃了另一根烟。 「这是我的个人看法,除了这五种分类之外,我觉得还可以再加一个。也就是第六种—— ⑥信息接收者太迟钝而无法理解。 怎么样,我觉得这样的情况也是可以的,对吧?嘿,你们在发呆什么呢——这第⑥种情况很有趣吧。」 猫丸前辈终于注意到我和美里的发呆状态,他好奇地看着我们的脸, 「你们是不是无法理解这有趣的地方?也就是说,虽然收到了信息,但接收方反应迟钝、有眼无珠、呆头呆脑、晕头转向、血管堵塞、愚不可及——」 「那个,猫丸前辈——」 我终于成功地插了一句。 「虽然死前留言讲座很好,但它和塑料瓶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难道你们还没明白吗?」 猫丸前辈好像有些生气地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我应该已经明确地说了,我觉得问题的塑料瓶是给优的一条信息。所以才特意提到死前留言的例子。既然都是信息,解读的过程应该是相同的。也就是说,这次的塑料瓶信息,可能就是这第⑥种情况。当然,准确地说,应该是和第①种未完成的情况结合在一起,因为还剩下四个瓶子,说明还在进行中——。但是,无论如何,预测完成形态后应该一目了然,所以还是可以说是第⑥种情况。」 又说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呃,等等,请稍等一下,猫丸前辈——」 于是,我出言询问。 「所以,塑料瓶是给美里一个信息,但因为我和美里都太迟钝而无法理解——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我说了吗,从刚才开始就这么说了。」 「那个,但是——即使说是给我一个信息,我也想不到什么——从塑料瓶里我什么都联想不到。」 猫丸前辈对犹豫不决的美里说,稍微耸了耸肩, 「不要只是纠结于塑料瓶,还要从其他角度来看。」 从其他角度——?他在说什么?水——液体?重量?镜头的焦点?完全搞不懂。 我和美里一脸疑惑地对视,猫丸前辈有些恼火地说, 「所以说,只要诚实地按照对方的指示来做就行了。」 「指示——那个,到底在哪里?」 「真是迟钝啊——就是塑料瓶啊,那瓶子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子?就是装水的瓶子啊。」 「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啊,只是一个装水的塑料瓶而已。」 「真是的,八木泽,动动脑子好好回想一下。把优说的那四个瓶子在脑子里排列一下。」 即使这么说,我也感到困惑。四个塑料瓶,装水的塑料瓶——把它们排列起来。这样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呢? 面对混乱的我,美里突然说道, 「啊,是的,有区别的,八木泽,塑料瓶的种类不同。」 啊,是吗,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有这样的解释。第一个是矿泉水,然后是茶,好像——嗯,然后第三个是果汁之类的,我努力回忆美里的话。猫丸前辈把圆圆的猫眼望向正在回忆的我,说道, 「看,是有区别的。我一开始也只是把它们当作塑料瓶来考虑。但是,每天都被放置,还特意把果汁倒掉——这意味着,放一个水瓶就能成为信息,这就是意思。我猜想放置多种瓶子是有意义的。一想到这里,我就恍然大悟。」 「我还是一点也不明白——放置多种塑料瓶,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这么说,猫丸前辈把长长的刘海撩了撩,说, 「所以说,不要只是纠结于塑料瓶,还要从其他角度来看。」 「从其他角度来看?」 「真是的,八木泽太拖沓了——这是发给优的私人信息。优的个人特点是什么?」 「插画师。」 「对,优是画画的。他擅长什么?」 「水彩画——啊。」 「你看,关键词水出现了。」 猫丸前辈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说, 「水是优重要的工具。对吧,优,你用水来做什么?」 「当然是调和颜料。」 「对,这就是对方的指示。」 猫丸前辈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 「顺便说一下,前段时间我碰巧在街上遇到了骰子松山。那时候我们聊了一会儿,我听说——优,你被女朋友甩了。哎呀,就算是像你这样的帅哥也会被甩呢,真是吃惊,这可算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骰子松山也很惊讶。八木泽竟然高兴地说,单身伙伴又增加了一个。」 趁乱说这么敏感的话——我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天,美里也无言以对。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呢——我惊慌失措地试图弥补,说, 「你突然说什么呢,猫丸前辈。这种话题现在根本无关紧要。」 「关系很大,你看,优已经明白了。」 猫丸前辈平静地说,果然美里张大了嘴巴。茫然地看着猫丸前辈的样子,真是个帅气全无的好男人。 「难道——真的吗?」 美里茫然地喃喃自语。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八木泽还没弄明白吗,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猫丸前辈愉快地笑着,说, 「没办法,你还是不明白,那我告诉你。八木泽,第一个瓶子,矿泉水瓶是什么颜色的?」 「呃,啊,是蓝色,蓝色的矿泉水瓶。」 在不明白问题意图的情况下,我机械地回答。 「对,最初是蓝色。接下来是茶的瓶子——日本茶、绿茶。绿茶这个名字,所以是绿色。第二个是绿色。然后第三个是苹果汁,说到苹果,你会想到什么颜色。」 「红色——吗?」 「对对,就算是小孩子画苹果的画也会涂上红色。那么第四个呢?」 「呃,是什么来着。」 我想不起来,歪着头,美里从旁帮忙说, 「是柠檬汁哦,八木泽先生。柠檬的颜色就是柠檬黄,那不勒斯黄,钴黄,琼·布里昂——」 「总之,是黄色。」 猫丸前辈总结道。然后,用点燃的香烟指着我,说, 「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吧。蓝、绿、红、黄——这些都是从彩虹的颜色中挑选出来的。彩虹的颜色是红、橙、黄、绿、蓝、靛、紫——从这些颜色中挑选出醒目、容易理解的颜色。如果彩虹是优给你的信息,那么,你应该能想到什么。」 被这么说,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彩虹——以彩虹为主题的插画。那个甜腻的少女向杂志上的美里的作品。窗边有彩虹桥,连接远离的恋人们的最后一幕——。同时,曾经美里说过的台词也在脑后回响——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 「让你预测完成形态是这个意思。」 猫丸前辈继续说,不顾我愣住的样子。 「对优来说,把颜料溶解在水中制作水彩是家常便饭。所以,根据瓶子的种类,像往常一样制作颜色本并将它们排列在阳台上——看,七种颜色的瓶子排列在窗边,这无论如何都只能被认为是表达那幅插画的意图。这不仅仅是暗示,简直是明摆着,过于简单明了了。」 「——那么,犯人是美里前面的——」 我依然茫然地喃喃自语。说起来,美里的公寓离市中心也不远,据说离最近的车站也挺近的。瓶子是在早上放置的,如果犯人住在同一条线路上,那么在上班前顺路下车去放瓶子并不会特别麻烦——。 在我这样迷茫地思考的时候,猫丸前辈的话还在继续。 「换成水可能是为了让颜料按照指示溶解,这个谜题有意义,但我认为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如果是空瓶子,可能会因为风什么的而掉落。而且,如果放了真正的果汁,那实在是太恶心了。撕掉标签也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无论如何看上去都显得不雅,没有情趣。水是透明的,闪闪发光,很漂亮。最重要的是,放满水的瓶子经常被用来防止流浪猫靠近,所以路过的人也不会觉得奇怪——我认为这是经过判断的。为了不让优在邻居们的眼中变成一个把果汁瓶排列在阳台上的疯子,也是在关心他。」 接着,猫丸前辈眯着一双犹如小猫般的眼睛恶作剧地说: 「虽然优的故事里出现了各种颜色的描绘,但你们甚至没注意到这个事件的关键在于颜色——你们真是太迟钝了。也就是说,那个⑥,接收者太迟钝以至于无法理解信息的意义。这个案例证明了这一点。真是的,你们这些人迟钝又不善察言观色,实在是叫人受不了。」 我无视了猫丸前辈的冷嘲热讽,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虹的颜色有七种,接着蓝、绿、红、黄,还剩下三种。然后,再过三天就结束了,猫丸前辈是这么说的——。也许,美里的前女友正在赌美里会在七种颜色齐全之前,领悟到这条信息的意义——我是这么想的。也许她在等美里在七天内察觉到并联系她——这样一想,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的美里,不禁让我感到有些羡慕——我也这么觉得。说实话——非常羡慕。 「那个,抱歉,我得离开一下——」 美里匆匆站起身来。 「稍微,那个,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美里便朝店门口走去。一位女服务员惊讶地看着漂亮的美里,但很可能,美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原来如此——终于理解了。她想和好,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所以才用了如此曲折的方法,用瓶子上的信息。」 我望着美里的背影说道。 「她肯定觉得这次分手很不甘心。所以无法放下这段感情,在与美里分手后,每天早上都继续给美里送来信息——真是勇敢的举动啊。」 「谁知道呢,我可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刚才的解释只是瞎猜而已,和之前的纵火说法一样。」 猫丸前辈语气有些无奈地说。 「你当真了?根本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这种毫无根据的瞎猜你也信,你真是太容易上当了。」 「那么,你是想故意捏造这种说法?」 「是啊,我觉得没人会做那么复杂的事情,太荒唐了。如果刚才的话是真的,那么彩虹的颜色顺序混乱该怎么解释呢?如果想让人通过信息联想到彩虹,那么按照顺序摆放才是道理。而且,你说这很勇敢,但每天早上到家里放瓶子这件事不觉得离谱吗?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简直像个变态跟踪狂。还有,用瓶子来表现虹之桥这种想法,过于执着且令人不适。如果是我,我可不想要这样的东西。」 「是吗?我觉得挺有趣的啊。」 「有趣?这可不是三十年前的少女漫画,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了。」 「如果是恋人的话,不是会有那种三十年前的少女漫画式的互动吗?」 「哦,你什么时候对这方面变得这么了解了?你这个万年没女人缘的杉并区第一光棍。」 「请不要给我起这种讨厌的头衔好吗?」 我有些不高兴地反驳,猫丸前辈边捋着长长的前发边说, 「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复杂的解释,应该有更简单的答案。我想,你们一开始想的,用瓶子来驱赶野猫,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瓶子是驱赶猫的常用手段。而且,阳台的栏杆,常常会被猫当作通道。可能是有邻居家的庭院被野猫闯入,看到了优的阳台栏杆是问题猫的通道,所以才会这样。野猫通常在上午活动,所以他们可能是想在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用瓶子堵住猫的通道。在狭窄的阳台栏杆上,只要放一个瓶子,就足够阻挡猫的通道了。可能是第一天试了之后发现效果显着,猫没有来,所以就养成了每天早上放瓶子的习惯。即使优在中午把瓶子收走,第二天早上瓶子又会放回来。「我知道在阳台放瓶子会给公寓的人带来麻烦,但我家被猫闯得更麻烦,所以请原谅我这一点」,每天早上这样自我安慰。我猜大概就是这样。这种解释更自然。瓶子种类不一的原因,可能只是使用了手边的瓶子,这个解释足够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平淡无奇的。」 猫丸前辈这么说着,点燃了新的一根烟。 「不过,根据骰子松山的说法,优因为对分手的女朋友耿耿于怀而郁郁寡欢,所以我就想,如果这可以成为他打电话的契机,我就编一些故事来挑逗他。」 「啊,原来如此——那就好啊,假话也可以帮助人。这是帮助人啊。」 「帮助人什么的。看到你高兴的样子,因为单身朋友变多了,我觉得有点不爽。八木泽很适合孤独和不幸。所以我才会帮助优,多管闲事。而且现在,优可能正在电话里被痛骂——『我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已经忘记了你,为什么现在还打电话给我,真是个矫情的男人,最糟糕了!』——可能就是这样。不过,这也挺有趣的。」 又一次,猫丸前辈爱恨交织地说着话。可能他真的同时有帮助人的愿望和说这些恶语的心情。我是这么想的。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复杂、难以理解的人——我这么想着,偷偷观察着店的出入口。期待美里带着开朗的表情回来——。 「喂,八木泽,别忘了你答应我请客的事情。」 猫丸前辈这么说着,眼睛圆圆的,像小猫一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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