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电影成为一种privilege并且拥有一群捍卫此种privilege的虚假文艺青年时
刚离开巴黎的时候,写过一篇文章怀念在巴黎看电影的日子。那个时候以为回国之后这样的观影生活就会结束,哪知道其实国内现在的影迷文化并不贫瘠。在北京有影迷的圣殿小西天,在上海也有每周的日常放映。虽然平均下来我在中国观影和在法国观影,每个月的花费是贵了十倍,但作为我几乎是唯一的娱乐活动,我也不太计较。
观影于我是一项划算的消遣,在内容上,我常常将影视作为一种简化的文学,满足自己懒得翻书的惰性。在形式上,我喜欢电影院这种存在。记得上课时某位老师说电影院是当代人的教堂,从音响到对唯一形象的静默服从。我享受这一段沉默的朝圣时光,并习以为常。我以为我和其他不选择这种娱乐活动的人之间,有的只是喜好的区别,就像有人爱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人爱看三体,但今天的一场讨论却让我深思并观察到,电影作为一种特权属性的存在。忽然之间我感到了羞耻,又为别人不理解我的羞耻而感到愤怒。
讨论起先从较为敏感的censorship说起,经过科普我才知道,我以为和商业放映别无二致的某天,拥有不报审的权力。原本应该是内部放映无权卖票的电影放映也商业化了。我认为这样的商业化很好。因为如果没有商业化,那许多东西就只能通过权力得到。对普罗大众更加不友好。历史上确实有个时代,外国电影只能为某种人士所看的。硬要在权力和金钱里选择,尤其是一小笔金钱,那肯定是后者更便利于民。至于某天的操作是否合规,我并不是特别关心。在法国电影资料馆看电影的时候,也是需要收钱的,我以为这是全世界的规矩。
但哪怕是商业化,背后也有权力的不平等,比如为何只有北京的资料馆能商业化,上海的则不行。我随口感叹了一句,原来在某天看电影也是一种privilege呀。原本是对资源不平等细微至电影这种消遣层面的感叹,忽然引起了影友的群起而攻之。说“装外宾”有之,说“何不食肉糜”有之。可是原本在法国的时候,我确实是每个月花一两百块钱,就能看遍古今中外的电影。而我只是个外国穷学生,都能得到这种文化资源。而在中国,人们居然对看电影是特权这件事如此捍卫?并且不去批判将如此小事特权化的权力,反而骂起了提出问题的人?
如果对不合理的制度如此理所当然,如何能理解人性,理解文艺?
其次我开始思考起来电影的特权属性。这种属性并不体现在经济因素上。按说所有的艺术形式中,书籍似乎是最为democratisé的,因为制作成本便宜。电影作为工业化产物,价格稍高亦正常。是否需要让它成为一个人人都消费得起的产品见仁见智。在大城市一张票价五十到一百之间,大部分正常工作的人偶尔去一次也不显奢侈。在我家乡的三线小城市,二三十元的票价也并不罕见。所以价格并不是电影特权化的表现,censorship或者说pouvoir才是。有某种pouvoir决定了我们能看什么,要看得更好更多更新或更旧,你就要付出更多价格或者拥有更高阶的地位。能看到更多电影的人,必须是所处阶层较为安逸的人。
然而这合理吗?
知道不合理,但还蒙头在沙子里,批判指出皇帝新衣的人,捍卫自己可怜的优越感,对其他人毫无共情。这样的人看一千部电影也拯救不了你人性的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