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妖异金瓶梅·06财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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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已经译完,大概21万字,合计16章。
原书注:本文中包含一些疯子、盲人、残疾人等词汇和表达,从现在的人权保护的角度看,可能被认为是不公正和不适当的。但考虑到作品发表时的历史背景,以及作者已经去世的情况,我们仍然保持原本的表述。
原作名:妖異金瓶梅
原作:山田风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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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https://www.douban.com/note/850483385/
财鬼
烦恼之章
所谓初伏,指的是从夏至开始的第三个庚子日,意思是热度的开始,女人们会用凤仙花将指甲染红。 在西门庆家的花园中,正夫人吴月娘领着五个妾在翡翠轩的遮阳下,用红指缝制鞋子,或在汗巾上绣花,笑谈间歇。 而在旁边,一边品着凉茉莉花酒,一边与主人西门庆谈笑的,是他的朋友应伯爵。 「西门大人,虽然你这么说,可是人们在讲述各种琐碎的道理时,归根结底,都是关于色欲和金钱。」 「没那回事。你不了解英雄豪杰的心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不要看这些无聊的书,看看论语或史记吧。」 西门庆用下巴指了指应伯爵左手夹着的书。他虽然有六个妻妾,却做出了严肃的脸,这是他的习惯,而总是嘲笑他的应伯爵,却过着依赖他的帮闲生活。 「何况,孔子自己也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英雄豪杰们一生中,为江山社稷操心的时间,绝对比他们在色欲和金钱上消耗的时间要少得多。」 说着,应伯爵笑了,又打开了他左手的书,向爱妾们大声喊道。 「夫人们,这里有个有趣的故事。听我讲给你们听。」 风铃在轩下响起。远处的蝉鸣声穿过墙壁,正可谓「青林音乐」。 这是一个慵懒的夏日午后。 「你们听好了。在大江的岸边,有个儒生、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三个人打算一起乘船过河。正当他们要解开缆绳的时候,一个胖胖的年轻女子过来,要求他们带她一起过河。由于浪太大,三个人都有些犹豫,但女子一再哀求,船夫就又把船靠近岸边。女子一跃就跳上了船。看着她坐下来打招呼,发现她没有穿裤子……就像我们的潘金莲一样。」 「应伯爵,你真讨厌。」 第五夫人潘金莲脸红了,摇了摇手。然而,应伯爵嘲笑的确实,这个女人在夏天总是不穿裤子,只是让裙子垂下来。 「哈哈哈,这只是个玩笑,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离谱了……也就是说,她露出了自己的下体。这可是个大胆的举动。她当众展示,然后对人们说,这东西真是大吉祥,怎么会有什么不吉祥的……大家都惊呆了,然后和尚说,这个东西有什么好的。女人回答说,如果你品尝这个肮脏酸腐的味道,就像儒生。如果你看这个短发松散的模样,就像道士。而这个,就像和尚住的洞……」 「应伯爵先生,够了,这种东西……」 正妻吴月娘皱了皱脸。第二夫人李娇儿和第三夫人孟玉楼扭动身体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和尚怒不可遏,脱下了帽子,用头撞了过去。女人把肚子凸出来迎了上去。豁然开朗,一下子就全进去了。深至颈部,直到肩膀。和尚抬起头,用尽全力急速拉出来……」 应伯爵越来越得意,边扇着芭蕉扇,边用扇柄敲击八仙桌,他在夫人们无法自抑的笑声中说, 「于是,头和脸都湿透了,满头大汗,出汗如雨,像是刚从笼屉里出来的馒头一样。女人大笑起来,扭动身体跳进水里,变成了一条大鱼然后游走了……怎么样?」 「哄哄哄哄,到底,那是什么?哄哄哄哄!」 第六夫人李瓶儿用手绢捂住嘴巴笑得无法自持。 「呃,这应该是什么呢。和尚是因为信心坚定,所以在危险的时候得救了,但对于世俗的人来说,如果过于贪恋肉体,他们会最终成为大鱼的食物,这应该是教训吧……怎么样,西门大人,比起论语,这应该更有教育意义吧。」 「你在胡说什么。这完全就是胡言乱语。」 西门庆苦笑着,一口气喝下了酒。 「不过,那个故事里的女人……某种程度上,她确实像摇琴,那个肮脏的地方。」 潘金莲这么嘟哝了一句,众人又爆笑了起来。。 西门庆在外面经营着一个大药店,摇琴是那里的帮工韩道国的妻子。几年前这对夫妇被西门家雇佣时,她还是个有些色相的女人。但是她的丈夫韩道国十分吝啬,完全没有给她打扮自己的余地。半年前,摇琴想要买一支簪子,这就引发了一场大争吵,韩道国甚至把她的头发剪掉了。因此,她总是穿着补丁满满的衣服,皮肤满是灰尘,身体肥胖得像猪,走过她身边的人总会觉得有股难闻的味道。原来,摇琴曾经是韩道国前任雇主的妻子,她为了韩道国积攒的金子而与他通奸,一直都非常放荡。后来她的行为被家人发现,差点被打死,她只好逃了出来。还有人说,其实她是被原先的主人原谅,然后与韩道国在一起的。她的前任主人也许是对她彻底失望了。在日本,有一句很美的俳句描述这种人,『曾经罪不可赦的夫妇,四月更换薄衣』,但韩道国是一个极度吝啬的人,连换衣服这种事都做不到。这样的一对夫妻,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曾经有过那种小说里的爱情故事。他们已经有五个孩子了。 (译者注:原文:「御(お)手討ちの夫婦なりしを更衣(ころもがへ)」,与谢芜村的俳句。意思是:曾经在武家中服侍的男女私通了,被当作违背家规的罪行受到了处置。但他们暗中获得了宽恕,现在成为了夫妻,过着低调的生活。他们迎来了四月,能像普通人一样更换衣物,对于能够活着感到感激。) 「真是的,我真惊讶那种女人居然能生孩子。太恶心了。」 潘金莲轻轻投了一眼,妒意显露,看向了第六夫人李瓶儿微微隆起的肚子,然后阴阳怪气地说。李瓶儿正在怀孕。 「那全是韩道国的错。就算是她,如果让她稍微打扮一下,也不会变得那么可怜……应伯爵,应伯爵,对了,世上确实有一些毫无情趣的男人,完全没有色心。就像韩道国。」 「确实,他就是个例子。哈哈,不过,他对金钱的贪婪却是常人的好几倍。他让她生那么多孩子,可能在他看来,那就跟为了老年生活积蓄一样。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讳莫如深的,除非他能从中得到利益,否则他对什么女人都不会有任何兴趣,甚至都不会去泄欲。」 「如果是我,我能让他有兴趣。」 潘金莲突然说,然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然而,当她看到周围的妻妾们嘲笑的眼神,她昂首挺胸地说, 「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但如果是我,我会让韩道国掏出一百枚马蹄银,然后在我面前痛痛快快地睡觉。嘻嘻嘻嘻,我会让他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潘金莲用白纱扇遮住嘴,得意洋洋地娇笑。她的头发用银线束起,露出太阳穴,黄金的发簪在头发中闪闪发光,淡红色的丝绸透过雪白的肌肤,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红色的鞋子紧紧踩在脚下,就像新月一样……即使是应伯爵,也不禁为潘金莲的美丽而屏住呼吸。 西门庆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安。 「喂,潘金莲,我不允许你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哎呀,我只是在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和韩道国那种人……」 潘金莲笑着扭动身体,正当此时,从紫红色灯光下的茉莉花和凤仙花的花园的另一边,韩道国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急步走过来。 「主人,有客人来了。」 「哦?是谁?」 韩道国带来的那个男人,他的脸长得像马,胡子垂下,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富人。韩道国的眼睛像果子一样,闪烁着异常的光芒说道, 「这位是宋铁棍先生,是我的前主人,也是我的恩人。」 「哦,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宋铁棍。早就听说过您的尊名,今天终于有幸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那个男人郑重地说。在他的威风前,西门庆被迫回了一礼,就在这时,应伯爵突然发出了一个疯狂的声音。 「哈哈,韩道国,这就是你说的你的前主人……据我所知,他应该是做烟花制造生意的吧。」 「是的。完全正确,如果我被告上衙门,摇琴和我都可能会被处以一百棍的刑罚,甚至被打死,但是这位主人出于慈悲帮助了我们……不,那个烟花的生意,听他的话,他已经很早就放弃了……」 「烟花的原料爆炸,连同我家一起毁掉了。其实,这都是因为我某次修行时出了一点小差错。但是,虽然失去了家,但是我最终还是完成了炼金术。」 宋铁棍从容不迫地说。西门庆把手放在耳朵上, 「啊,你说什么?」 「这是炼金术。我已经找到了把铅变成银的方法。」 「把铅变成银?这是真的吗?」 西门庆看着对方的马脸,显得非常震惊,然后他突然焦急地说, 「不,现在在这里谈这个是很不礼貌的。我们先去房间里谈吧……你们快点,带我们过去。」 他挥舞着双臂,然后走在前面。他似乎并不是那种有着鸿鹄之志的人。 在西门庆、神秘的客人和吴月娘离开后,那些在光线明亮的房间里茫然地目送他们离去的妾侍中,潘金莲率先开口。 「哼,如果我们能变成金子,主人也许会把我们都扔进炉子里……韩道国,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真的吗?我是被吓到了。」 「真的吗?最近你的食欲不好,是不是?不是很喜欢吃肉吗?」 「嗯,嗯,我倒不觉得。」 韩道国摸了摸瘦削的四方形的下巴。他头上戴着的是一顶洗得发白的布满补丁的头巾,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勉强用线缝住、不至于掉下来的长袍,脚上穿的是像个破椅子一样咯咯作响的鞋子。 「可怜的家伙,要不要吃点烤鸭?」 「啊,我要,我要。」 潘金莲从桌子上的大盘子里拿出一只烤鸭,放进了她美丽的嘴里。 「韩道国,跪下来,伸出手,张开嘴。」 看着小个子的帮工犹豫不决地做出了被命令的姿势,应伯爵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就像一只被训练的狗。 「那好。」 潘金莲一边笑着,一边咬着肉,低头,然后把肉吐到了韩道国的嘴里。肉、唾液和芬芳的气息被这家伙吸进了嘴里,他的嘴一张一合,像一条金鱼。 应伯爵笑着说, 「潘金莲,我也想要烤鸭。我想成为一只狗……瞧,坐下(小鸡鸡),坐下(小鸡鸡)……我行不行呢?」
炼金之章
铁棍道人在西门庆家里掀起了一股疯狂的炼金热潮。起初半信半疑的人们,看到他把几块铅扔进炉子,然后变成了银,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一幕,不得不瞪大了眼睛。 据他的理论,所有的金属本质上都是水银和硫磺的混合物,金属能在火中融化、扩张和闪光,这是因为水银的特性,而它能燃烧,这是因为硫磺的特性。他说,金因为含有大量的黄色硫磺,所以呈现出黄金色,银因为含有大量的白色硫磺,所以呈现出白银色。只要改变含有的水银和硫磺的比例,铅变成银就很容易了,而这就需要他拥有的九环丹的作用。 宋铁棍边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庄重地说, 「这个九环丹原本是从银中精炼出来的,大约占银的十分之一。但是,如果使用这个九环丹这种银的精华,就可以将百倍的铅变成银,所以,如果用一两种银做成十文的九环丹,就可以从中得到十两的银子。」 然后,在几天之内,在房间旁边建起了一个巨大的炉子,并安装了一个大型的柏木风箱。风箱的缝隙被鸡毛密密麻麻地堵住了,前面有一个踏板,一根棍子垂直插在中间,两个人交替踏着它,棍子会带动风箱的把手,送出强大的风。铁棍手中的九环丹已经所剩无几,所以首先要从种银中提炼九环丹。西门庆甚至准备投入二千到五千两的种银作为启动资金。 宋铁棍给出了一些注意事项。 「操作风箱的两个人,必须限定为男女。这两人首先需要喝下我调制的含有仙药的酒,然后上踏板。但是……这里是重要的地方,如果这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淫心,九环丹的效果就会消失,放入炉中的种银甚至会变成铅,你们要有这个觉悟。」 于是,连日来,花园中都回响着操作风箱的声音。门卫平安和下女小玉。下男王显和小丫鬟惠秀,小人玳安和下女一丈青……然后有一天,西门庆首次投入了五百两大额的银子,出于那种焦虑和好奇心,让韩道国的妻子摇琴上了风箱的踏板,铁棍道人的不幸预言应验了。 应伯爵既没有钱,又不像西门庆那样对此事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他从一开始就有些怀疑地躺在碧翠轩书房的床上,悄悄地从窗户看着。在让西门庆和摇琴庄重地喝下含有仙药的酒后,铁棍道人离开了。 「摇琴……你,最近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是不是。」 西门庆在踩踏踏板的同时,这样说道。应伯爵看见西门庆的脸涨得通红,眼睛迷离地闪着光。他感到奇怪,这是西门庆发春时的表情,他应该知道道人的警告的。 「哎呀,主人……你真会说话。」 摇琴边摆动自己的大臀部边把手指放在唇边说道。 之前,她总是身上有一种怪味,但近来摇琴变得奇特地充满了色彩。据说宋铁棍看不下去她这个曾经的妻子如今的可怜样子,给了她一大笔化妆品费用,摇琴因此变得如此美丽——不能说是美,她依然肥胖,没什么气质,无论怎么清洗都有一种无法消除的不洁感,但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某种男人的心被煽动,被彻底迷惑的魅力。那双迷人的眼睛像个痴傻,略微张开的厚唇鲜红如血,脖子上有褶皱,白色的膘肉好像粘在一起,胳膊粗大如男人的大腿,挺起的胸部如小山丘。应伯爵感到不舒服,对于出了名的好色汉子西门庆开始偷偷地注视摇琴并不奇怪,但他却奇怪地忘记了,如果不小心,五百两的银子就会变成铅。 (铁棍道人的炼金术倒不管,但摇琴的变化可能算得上是一种确切的炼金术……) 踏板的声音突然停了。西门庆正盯着摇琴看。摇琴的脸颊也红润起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西门庆,然后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突然,西门庆从踏板上跳下来,冲向摇琴,他们像花园中的两只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并摔倒。风舞花似波浪般起伏,应伯爵惊愕地听到了像是研磨杵的震动声。 应伯爵急忙挥起扇子,猛烈地吹动屋檐上的风铃。因为他看到有人影从对面的竹林中走来。 风铃的尖锐声音让西门庆惊恐地跳起来,他看到人影,更加惊慌失措地开始整理自己。摇琴也急忙提起裤子,跑向风箱。她的脸变得通红,肩膀上喘着粗气,应伯爵看着两人在踏板上忙碌,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走近的是铁棍道人、潘金莲和韩道国。 「辛苦你们了,你们一定很累了。现在让这两位代替你们就好了。」 铁棍道人这样说,带着潘金莲和韩道国走向翡翠轩的走廊,又开始调制仙药。 「真的,这个任务挺累的。」 西门庆仍在喘着气。 在潘金莲和韩道国喝下酒,交替上踏板后,那个马脸的道人静静地离开了。西门庆依旧迷恋地看着摇琴,过了一会儿,擦了擦汗,突然开始说起来。 「韩道国……这话我也希望潘金莲听到。」 「什么事?」 潘金莲的脸颊因为酒意而变得红润,西门庆有些不好意思, 「实际上,韩道国,你愿意把摇琴给我吗?」 「摇琴……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我想让她成为我的第七个妻子。」 西门庆以如同恫吓的目光向下瞥了一眼韩道国,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三十两金子……让你当掌柜。」 韩道国张大了嘴,看向摇琴。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受伤的小狗。他沉默了一会儿,移动了一下脚。然后潘金莲说了句。 「呀,你这是说什么呀……韩道国,你拒绝他。」 韩道国伸出手指,弯曲了三根,然后比较了一下他和妻子的情况。然后,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同意了。」 应伯爵惊呆了,这不就是炼金术本身吗。韩道国却像在店里一样恭敬地说, 「但是,大人……我已经花了很多钱养她到现在,能不能再加一点,再多给我五两如何?」 「三十五两?……嗯,好吧,就这么定了。」 西门庆也用一种奇怪的严肃声音说,带着摇琴走向母屋。 潘金莲虽然吃惊得无法说出第二句话,但还在默默地踏着踏板,风吹动头顶的合欢花,淡红的花瓣在她们之间飘落,她深情地说道。 「韩道国,我听说你如果得到一条鳗鱼,你会把它腌在酒糟里吃十五天……不给摇琴,自己一个人吃。」 「那太浪费了……金莲,我可以吃二十天。」 「真是的,你怎么能……你竟然让摇琴成为你的妻子。我听说那时候闹得很厉害。」 「年少轻狂……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金钱?」 「哦,潘金莲大人。你现在正制造着银子呢。每次你踏动脚步,就有银子生出。想到这个,我就兴奋得胸口砰砰跳,感觉像是要窒息,我的心像是要飞向天空。」 「你说的话,就好像你在爱恋金钱一样。」 潘金莲急促地喘息。她看起来很生气,但她的眼神里闪耀着不同寻常的光芒。正如刚刚的西门庆一样。 「你……对摇琴没有同情心吗?」 「绝对没有。她是个可爱的妻子……但是,她不能替代我获得的三十五两金子和掌柜的职位。」 「可能是这样……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出售摇琴,即使只得到一两金子。但是,如果我是摇琴呢?」 「——你是什么意思?」 「你会以一百两金子的价格把我卖了吗?」 韩道国看着潘金莲,他的脸上充满了困扰。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潘金莲热切地脱下上衣。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抹胸,她雪白的胸部露了出来。 「我开始有些奇怪的感觉了。就像有一次,我被迫喝下了一种叫做「颤声娇」的药水时一样……我该怎么办。韩道国,你没事吧?」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被大人抢走妻子,非常令人痛心吗?」 当潘金莲扭动身体时,她肌肤上附着的茉莉花瓣像妖虫一样飞舞。即使是偷窥二人的应伯爵,也感到他的呼吸快要停止,因为她摆出的姿势实在太挑逗人了。 韩道国使劲地咽了几次口水。 「——你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个不识趣的男人。你刚刚看到了西门庆和摇琴的表情吗?他们让你把妻子送给他们,那已经是事后的默许了。我很清楚这一点。你……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人,对那两个人,做同样的事情,作为报复。」 潘金莲最终在踏板上,扭动着身体,把那张红得如火烧一般的脸贴近韩道国。她那香气扑鼻,韩道国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但是韩道国退缩了。 「绝对不行。潘金莲大人,炉子里的银子会变成铅的。」 「吝啬鬼!那些银子本来就不是你的?再说,如果你的银子会因为亲热而变成铅的话,那它们应该已经变成铅了。」 潘金莲像一条白蛇一样缠住了韩道国。像木头疙瘩一样的家伙,痛苦地看着潘金莲,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那个……潘金莲大人……如果我做了你说的,你会给我多少钱?」 从潘金莲满含淫荡欲望的眼睛中消失的光芒。她脱开了自己的身体,茫然地张着嘴,看着这个绝世大吝啬鬼的样子。
投壶之章
那个晚上,从打开的炉子中,出来了大量的铅。铁棍道人看到这一幕后,勃然大怒。 「秘术被破坏了!肯定有人在炉子前面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西门庆露出苦涩又不安的表情,潘金莲则瞟向一旁,只有应伯爵努力抑制着想要爆发的笑声。 道人跺着脚,口中溢出白沫。他以往一直是一个不急不躁、风度翩翩的人,因此现在的他看起来异常恐怖。 「投入的种银全都变成了渣滓!是谁违反了我严加告诫的事情?这样的肮脏之人,能炼出九环丹,那是天大的笑话!」 西门庆露出苦涩的表情,慢慢地离开了炉前。摇琴急忙摇动着大屁股追赶上去。接着,混在慢慢走向母屋的爱妾群中,潘金莲也想离开,但被留下的应伯爵眯着一只眼睛看着她,她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应伯爵先生。」 「潘金莲小姐,中午的时候,真是……」 「中午……发生了什么?」 「看来即便是你,也对韩道国无计可施啊。」 潘金莲凝视着一脸狡黠、眼神闪烁的应伯爵,然后她的脸突然变红了。 「你……知道?」 「看看韩道国吧。他认为银子变成铅是他的过错,正感到无比的羞愧和恼火,如坐针毡。」 在巨大的砖炉前,韩道国正按照宋铁棍的指示处理炉火,他瘦弱的侧脸映出微红的光。 「呼,既然被发现了也无可奈何。不过,银子变成铅并不是我的错,而是主人和摇琴的错——主人真的太过分了。你知道吗?主人打算接过摇琴,让她成为他的妾。」 「呵,呵,那韩道国的事,能算是食色吗?」 「太过分了。我只是想对主人进行一些恶作剧,作为回击。谁会真的想要和那个看起来像鲳鱼干的男人——」 「呵,呵,但是,我看到的情况是,你不仅仅是恶作剧,甚至都露出胸部了,我都有点动心了。」 「……你,那时候在翡翠轩吗?」 「但是潘金莲小姐,你出现那种情绪也并不奇怪。我猜想,在上风箱之前,道人给你的酒里可能……混入了媚药——情欲药。」 「啊?……媚药?」 「是的,你自己不是说过,那声音就像被人用过颤声娇一样吗。这样看来,韩道国也喝了,但他并没有反应,看来他真的害怕银变成铅。他真是个英雄,和喜欢下流的西门庆大人比起来,他倒是无动于衷。」 「为什么要放媚药?」 「这个,可能要问道人。」 说着,应伯爵看向此刻走向他们的宋铁棍,宋铁棍一边用一种愤怒到无处发泄的方式抓着胡须,一边从炉子那里走过来。 「道人大人。有件事我很好奇。」 「嗯,什么事?」 铁棍以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靠近过来,应伯爵则是咧嘴笑着, 「西门庆投入的五百两种银——正好五十枚马蹄银变成了十块铅。」 「是啊。不幸的是,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可是,道人大人。实际上,除了那些,我还偷偷地放了一个十两的银块进炉子里。」 「哎?什、什么?……」 「看起来那个十两的铅块并没有出现。」 「啊,那个,……那个是,……那个银块太小了。在马蹄银变成铅之前,它已经融化消失了。哦,对了,的确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果然,是这样吗?」 「的确,虽然只是像炭粉那样的痕迹,但我刚才还在想,这是什么东西呢,产生了强烈的疑惑……但是,这实在太过分了。在没有我的允许下,竟然搞这种小手段!要炼制九环丹,除了炼金术的秘法之外,还需要严格的戒律。说到底,种银变成铅并非只是因为某个人恣意行淫——」 「所以说,那都是谎言。」 「什么?」 「哈哈,我说放进去十两的银块也是谎言,因此,你说留下像炭粉一样的痕迹的话,你的那些滔滔不绝也都是谎言……」 「……」 「道人大人,你还是不要太过分了。」 「……」 「哎哎,别这么咧着嘴。我并不是想告诉西门大哥。只是说,五百两银子全被夺走实在太过分了。怎么样,看在潘金莲小姐的面子,还三百两吧?」 「三百两!」 「说这话声音大了,韩道国会听见的。西门大人确实是清河县的富翁,不必在乎这些。所以,这也是一种商量,怎么样,再从大人那里敲诈一千两?我只要在其中得到一点好处,就会保持沉默。哎,如果你愿意给一半,那就更好了。」 潘金莲忍不住笑出声,看着面色惊恐的道人。 应伯爵显得特别严肃, 「不过,虽然西门大人,他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骗。不仅是容易被欲望驾驭的人比一般人更聪明,而且这次的事情,可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迟早会醒悟过来的。不宜久留,最好尽快找下一个目标。」 这时,韩道国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主人。我把火炉的火熄了。」 「韩道国,很遗憾,道人大人马上就要出远门了。」 潘金莲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笑容说, 「你的前主人,而且还是你的救命恩人要离开了,你总得送他点礼物吧。你至少得送他三匹白绫吧。」 「白、白绫,三匹!」 被打击得嘴巴张大的韩道国还在原地,潘金莲显得十分满足地走在前面…… ——过了大约三天,在一个晴空万里的午后。吴月娘和她的五个妾,还有刚刚被提升为妾的摇琴,在翡翠轩旁边的葡萄架下玩着投壶游戏。 西门庆本来也在场,但是不久前,铁棍道人悄无声息地来了,带走了他。道人说他突然有事要离开,但在离开前,他要再大规模制作九环丹作为留念。他今早表示,他会在制作完成的九环丹后,教授转化铅为银的秘法。他肯定是把西门庆带到那个炉子那里解释这些。 午后,一场大雨过后,天空变得清新明亮,红花绿叶都洗得干净鲜艳,而吹过葡萄架下的风也清新凉爽。 投壶是一种游戏,放置一个长颈的壶,从远处将箭投进去。壶颈上除了口部,左右还有像耳朵一样的小筒。投掷的箭是否能进入这个口部或穿过耳筒,是垂直还是斜的,都会决定得分的多少。 「啊,穿过耳朵了!」 「看,这次是龙首!」 箭进入壶口或耳筒,女人们兴奋的叫声在蓝天下跳跃。 投壶最好的是七个妻妾中,最小巧玲珑的孟玉楼。除了正夫人吴月娘外,与第六夫人李瓶儿并列,她是最有教养的女人,也可能是因此她在这类游戏中最熟练。 潘金莲虽然高傲,但投壶技术并不好,只是躺在凉席上,扇着白纱扇,横躺着观看。而摇琴,作为刚刚上位的女人,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在皱眉看她,她一个人张大嘴,像鸭子一样吵闹。 「也让我来玩。我也要玩,求你们了。」 「真烦人,你个笨手笨脚的。」 孟玉楼因为是投壶的高手,显得有些生气。她是最精神,最直率的女人,对这个像白猪一样的新来者的厌恶,毫不掩饰地表现在眉心之间。 即使这样,摇琴还是投入了游戏。她满头大汗,此时正好李娇儿的小丫鬟元宵过来, 「元宵,拿点冷的来。」 她高兴地说。 「元宵,你不必这么做。」 李娇儿气愤地说。 「元宵是我的贴身小丫鬟。」 「哎哟,这箭已经用不了了。全是汗,还有恶心的味道。」 孟玉楼捡起一根箭,立刻扔掉了。
金龙之章
虽然摇琴显得有些迟钝,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被六个女人像寒风一样冷漠的眼神围着,她愣住了。此时,西门庆摇摇晃晃地回来了。看来应伯爵也来玩,他们两个正在热烈地交谈。 「兄长,按照现在这样,让道人走了,那就等于是白白损失了五百两。你应该再试一次,像道人说的那样,把它放进千两炉里。我听说,只要遵循道人的炼金术的规矩,那就非常靠谱。」 「是吗。」 这时,摇摇晃晃的西门庆走进了葡萄架下,摇琴立刻扑上去,抱住了他。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她们都在欺负我……夫君,我好像要死了……」 「哎,又是妻妾们的争吵。别这么大声嚷嚷,真是麻烦。我有些事情要商量。你们都去那边吧。」 一边说着,西门庆坐在石头椅子上,挥了挥手, 「摇琴,你留下来,给我倒酒。韩道国正带着酒过来。」 看起来,虽然摇琴显得闹腾腾的有些让人烦恼,但西门庆似乎现在最中意的就是新晋的她。 其他的妻妾们气鼓鼓地离开的时候,韩道国走了过来。他把酒放在石桌上,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你怎么了。」 西门庆皱着眉头问道。韩道国开始颤抖起来。 「大人……听说宋铁棍道人要离开……那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他心里有些不愉快呢。关于这点,我愿意真诚地道歉,所以,请您能不能让宋道人多留一会,」 「之前的事情,你要道歉是什么意思?」 「那天银变成了铅,是我们的错……哎呀,我们真是犯了滔天大错,其实那天,在炉子前,潘金莲夫人和我……」 韩道国的话还没说完,西门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等一下……说清楚,是潘金莲和你做了什么。」 他说着,站起来,抓住了韩道国的手臂。 「快说,潘金莲和你做了什么。」 西门庆面色凶狠,他虽然为所欲为,但在这方面他非常嫉妒。这个冬天,因为嫉妒,他曾经割掉了宠爱的美童琴童的阴茎。 韩道国的手臂被用力扭曲,但使他感到痛苦的,似乎并不是主人的愤怒,而是银变成了铅这个大怪事。对于像他这样的吝啬鬼来说,这可能比自己被杀还要可怕,更让人绝望的事情……应伯爵认为这已经成了一件麻烦事。 「潘金莲……当她在踩风箱的时候……她抱住我,想和我……」 韩道国的左手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的嘴里发出了惊叫。被西门庆打飞的他,左手垂了下来,摇摇晃晃的。 当应伯爵想说些什么,转头看向潘金莲的时候,他看到潘金莲对西门庆发出了一种苍白的嘲笑。 「哼,银变成铅,可不是我们的错。是因为你和摇琴在我们之前做的事。真是活该,哈、哈、哈。」 实际上,潘金莲试图勾引韩道国,但并未成功,但她并没有说出这个事情。对于像潘金莲这样的女人来说,承认被韩道国拒绝这种事,可能比她被杀还要让她感到害怕和羞耻。 「什么?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潘金莲,你是嫉妒了吧。好,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让你更嫉妒。摇琴,过来。」 西门庆一边说着,一边把摇琴拉到身边,然后突然转过身来,疯狂地对大家吼道。 「你们都滚开。快滚!喂,应伯爵也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反对西门庆就像逆流而上一样。当女人们和应伯爵忙忙碌碌地撤退之后——应伯爵急忙藏在花园里,从花丛中窥视着葡萄架的情况。 西门庆一直以一种金刚立的姿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直瞪着潘金莲,像是风箱一样呼吸粗重,突然表情变得奇怪,他向前走去,把潘金莲剥得光溜溜的,扯掉她鲜红的鞋子,撕下她的裤子,捆住她的双腿,然后把她像是「金龙探爪」的姿势吊在葡萄架上。 「哎呀,快看我的投壶技巧。」 西门庆抬头笑着说,他从石桌上的碗里拿出几个李子,向那个壶扔去。李子准确地击中壶口。 「接下来,是『金弹银鹅』!」 在葡萄架下,潘金莲的簪子和翡翠耳饰倒挂下来。她那洁白的身体,因为痛苦而逐渐变红。葡萄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映衬着五彩斑斓的女子的曲线…… 西门庆一边扔着李子,一边揉着摇琴丰满的胸部,像是揉饼一样,或是像是吸吮白桃一样,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笑着,拿起一个李子。 「潘金莲,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你连像干枣子一样的韩道国都吃,李子也能吃得下吧?」 说着,他把那个李子塞进了被吊在空中,头下脚上,像弓一样弯曲的潘金莲的下体里。 「啊,啊。」 这是潘金莲首次发出难以忍受的惨叫。 西门庆大笑着,在下面公然把摇琴的双脚撑开,明目张胆地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喘息着,发出雀叫般的声音。无耻的摇琴把这视作是报复刚才那些女人们的绝好机会,所以她比平时还要大声地喊叫。在这个浓艳和丑恶交织的秘密集会上,雨一样从天空中落下的露水是潘金莲的泪水还是熟透的李子的果汁,已经无法分辨…… 「你……做这种事情……」 在视觉,听觉和肉体感觉的恐怖刺激下,淫妇潘金莲的欲望如春心般乱了节奏,眼神变得模糊,眼前闪烁着火花,四肢已经变得无力。 「你做这种事情,是想杀我吗?」 「主人,潘金莲没事吧?」 摇琴问道,她的脸上充满了担忧和满足的表情。 「哼,那就让她喝点酒吧……啊,我想到更好的办法了。我要给她吃那个。」 说完,西门庆站起身来,从潘金莲湿润的秘处取出那颗李子,然后硬生生地塞进她的嘴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又拥抱了摇琴,大发淫欲的气息,让欲望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出现了。 西门庆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啊。」 吓得站立不动的是炼金道人宋铁棍。
烟花之章(花火之章)
几天过去了,西门庆终于把一千两的马蹄银塞进了炉子里。那天整个花园都回荡着鼓风机的声音,但当夜幕降临时,西门庆家的人们都聚集在翡翠轩。到了明天早上,铁棍道人会打开炉子,取出精制的九环丹,然后立即出发。在最后的夜晚,原本就是大规模烟花商的宋铁棍被孟玉桂楼提议表演烟花,西门庆也很高兴地答应了,所以在花园的另一边,道人将展示他的秘艺。 深夏的晚上,到了子夜时分,尽管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只有翡翠轩的灯光,透过帘子映照在花园中,显得特别清爽。在装饰得风雅的房间里,盆栽的夹竹桃、笔砚琴书等摆在八仙桌上,主人和妾们的谈笑声,和风箱的声音从翡翠轩的后面流淌出来。 西门庆已经厌倦了和大人们坐在风箱上,所以他让韩道国的孩子们——两个男孩和三个女孩在那儿一直到深夜。 「看起来,需要花点时间。」 西门庆等得不耐烦,透过花园望向另一边时,潘金莲正带着她的宠物猫「雪狮子」从庭院走过穿廊。 「道人大人,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大的烟火。如果它飞到天空中,一定会很美,但看到那些黑色的筒子,像西瓜一样的球,火线,我都觉得很恐怖。」 说着,她坐在摇琴旁边的椅子上。因为其他的妾都讨厌摇琴,所以那里是唯一空着的椅子。她已经忘记了前几天的骚动,开始喝桌子上的冷金华酒。在这个家里,妾们之间的嫉妒争吵和责备并不少见。 「嗯,那个圆球里面装的是各种各样的火药,炭粉和填充物。真的,看我们家的烟火,已经有多少年了。」 摇琴满脸自满地解释。她忘了自己的前夫,显得有些恍惚。 「嗯,嗯,说起来,道人大人也应该记得,摇琴最喜欢的是驴马烟火。」 潘金莲狡猾地回答,似乎没注意到西门庆的脸色有些难看。 「道人大人是不是还在惋惜和摇琴的分别呢……真是的,你这个人就是喜欢男人。」 「哦,是吗。」 摇琴笑了起来,孟玉楼则从桌子的另一边厌恶地说, 「再说,从道人大人来了以后,摇琴你看起来就像是变了个人,变得越来越美了。」 「真是奇怪的说法。」 「道人大人啊,你真的是个麻烦。」 应伯爵舔了舔嘴唇。在这样的讽刺中,女人的头脑运转得非常快。当西门庆在众多妾妇们的嘲笑声中,疯狂地大叫着「吵死了!」的时候,黑暗的花园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蓝色的火焰飞快地冲向天空。一道黄色的火焰虹形象地描绘出驴马的形状,然后快速消失。 「啊,开始了,开始了。」 应伯爵站起来,接着西门庆和妾妇们也纷纷跟着起身,提起窗帘,步行向廊道。 在此时,摇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严肃,就像在思考刚才那些嘲笑她的女人的话。突然她变得脸色惨白, 「潘金莲,孟玉楼。」 她叫道。潘金莲正看着烟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孟玉楼刚才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什么奇怪的话?」 孟玉楼冷冷地回头问道。 「自从宋大人来了以后,我变得特别漂亮……」 「哎呀,我不过是在夸你,难道我没有说实话吗?」 「就像我和……宋大人……有什么一样。」 「这就是你那过于疑虑的心,你是怎么会这样想的呢,你的想法才是真的奇怪。除非是一个非常淫荡的女人,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怀疑。」 孟玉楼又坐回了原来的椅子,看起来是想引起争端。潘金莲也坐回了她的椅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两人。花园里的烟火接连不断地上升,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黑暗的天空中洒下五彩的星花。但是,留在房间里的三个女人似乎对烟花并不感兴趣。 孟玉楼在八仙桌对面,看着摇琴嘲笑他。 「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的妾,用淫荡的手段勾引主人。」 「可恶!」 穿廊中又爆发出一阵赞叹声。夜空中出现了金狮和红孔雀的幻影,庭院瞬间变得明亮,穿廊的人们的身影显现出来。 「看起来很有趣,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当潘金莲站起来的时候,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像是竹子被破开的声音,穿廊中的女人们发出了惊叫。空中出现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巨龙,慢慢升腾。 但是,在这一刹那,西门庆和应伯爵被吓得跳了起来。与爆炸声同时,传来了一个轻微的响声,一些东西打在了帘子上。他们转过头,看到了两三支插在帘子上的箭。烟花的龙消失了,帘子的后面的房间又显现出来。 潘金莲在走向这边的时候,突然停下来,面露茫然。在那边的八仙桌上,摇琴和孟玉楼静静地坐着。一瞬——两瞬——三瞬的时间过去,她们就像是三个美丽的雕像。 然后,摇琴猛地睁大眼睛,张大口,突然用力地挠自己的胸口。她的面部表情变得痛苦无比。 「啊。」 在应伯爵踹开帘子冲进来之前,潘金莲已经如滚球般奔过去。摇琴连同椅子一起跌倒在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摇琴!」 潘金莲冲上前去抱住摇琴,摇琴的眼睛已经翻白,身体像被鞭子抽打一样突然抽搐,然后就软倒在地上。 「怎、怎么回事!」 「有人放箭过来了!」 西门庆口齿不清地说,他和应伯爵同时转过身来看向院子。当他们再次以恐怖的眼神看向摇琴的尸体时,潘金莲正在用筷子探查摇琴张大的口中。 「这里有些奇怪的东西——」 她低声说着,翻过摇琴的尸体,口中流出的是一种混有白色和黄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煮鸡蛋吗?——」 然而,西门庆和应伯爵正盯着摇琴的背部。 在她丰腴而厚重的背上,一支箭正直直地插着。 花园的那边,已经没有了烟花升起的迹象,只有一片幽暗的黑暗。不知何时,后方的风箱的声音也停止了,一片沉静的死寂笼罩在那翡翠轩的檐下。 最后,潘金莲抬起了苍白的脸, 「这个煮鸡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毒?」 「看那箭,插在她背上的箭。」 西门庆说。第一次注意到背上的箭,潘金莲发出一声惊叫,站了起来。 「是谁?」 「从院子那边飞过来的——」 孟玉楼直立在桌子的另一边,她的脸上掠过一抹清丽的微笑。她昂然看着西门庆,言之凿凿, 「这下贱的女人,我就知道她不得好死。」
钱鬼之章
初时,摇琴的脸肿胀成紫色,眼睛好像要瞪出来,但不知何时,她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如同溺水者。 周围的人都惊愕得无言以对,应伯爵注意到其中包括韩道国的五个孩子,他们本应在炼炉那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风箱的声音会消失。 突然,西门庆翻身起来,推开帘子跳出房间,然后冲进了院子,他去抓那个放箭的人。 接着,应伯爵也想跟上去, 「啊!」 潘金莲发出了惊慌的叫声。 「这是,雪狮子!」 只见她的宠物猫雪狮子正在吃摇琴口中流出的煮鸡蛋碎片,发出恶心的舔舐声。猫已经将掉出来的东西全部吃掉,现在正舔着摇琴的嘴唇。潘金莲一脚踢开它,猫惊慌地逃进了院子。 应伯爵点亮了短烛,走出了房子。穿过花园,他看到西门庆模糊地站在刚刚放烟花的地方。 「兄长,怎么了?」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个烟花点火的人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疑虑,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弓。 「这个是怎么回事?」 「嗯,我发现这个弓就横在大湖石的凹处和梅树的树干之间。刚才的箭肯定是从这里射出的。」 太湖石和梅树之间,短烛光照射下,地面上散落着烧焦的烟花筒、烟花壳,烧尽的火线的灰烬。刚才的箭肯定是从放烟花的地方飞过来的。如果真凶不是道人,道人肯定看见了真凶……但是,除了道人,还有谁会想要杀摇琴呢? 「嘿,道人看见了吗?」 西门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他血红的眼睛四处张望。应伯爵扭着脖子, 「不过,我们还不知道真凶是道人还是别人。为什么道人会想要射摇琴呢?」 「那家伙就是个骗子,你能意料到他会做什么吗。」 突然,花园里传来了声音。他们转过头,看见潘金莲站在那里,手里抱着雪狮子。 「真是可怕,应伯爵,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自从那个道人来了以后,摇琴变得越来越美了吧?她肯定是重拾了自信。而且,那天……我看见主人和摇琴在葡萄架下做出了无耻的行为。我实在是气不过……」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射箭。何时都可以悄悄地解决摇琴……」 「是射摇琴还是射主人,你能确定吗?再说,道人,他的骗局被识破了,本来就打算趁着烟花的掩护今晚逃出这个家。应伯爵,你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吗?」 「嘿,道人的骗局到底是什么?」 西门庆不满地问。应伯爵犹豫地看向潘金莲,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潘金莲看起来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嘿,兄长,其实是这样的。那个道人的炼金术其实就是个大骗局。他用九环丹,把价值十两或者二十两的铅变成银子赚取信任——当然,实际上是换成了真正的银子——然后,利用别人的欲望,声称要制造九环丹,让他们放入大量的种银到炼炉里,然后他将银子换成了铅。你前段时间放入的五百两就是被这样偷走的,今晚的一千两也计划是同样的方法偷走的,道人原本打算在明天一早就逃跑。」 「什么……你们知道这些却对我保持沉默?」 西门庆惊愕之后,疑惑地看着两人。应伯爵无言以对,只是慌张地抓着头和脸。 「该死的,那么炼炉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突然,西门庆把弓扔下,脸色惨白,跑了出去。一位爱妾被杀的重大事件似乎一下子从他的脑海中消失。 人们穿过翡翠轩的帘子,人声鼎沸,叫声四起,风箱的声音又开始了。 「炼炉里面是什么情况,那当然是铅啊。那一千两的马蹄银,早在今天早上烧炉子之前,我和道人已经平分了……我本来打算分给潘金莲的,但是你现在把这个骗局揭露出来,真是太遗憾了。」 应伯爵皱着眉头,弯腰捡起弓箭,慢慢地走出去。突然,他低声嘟囔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弓箭。弓弦中间被另一根弦紧紧捆住,弦尾已经被烧断。 潘金莲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说道: 「毕竟,有人被杀的骚动,这不更是我们需要关注的吗?」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设法摆脱这件事……无论如何,那个铁棍真是傻到家了,他究竟做了什么蠢事消失了呢。」 「他真的不在了吗?」 潘金莲惊恐和不安地四处张望。 「那他可能已经逃走了。如果问问门口的门卫就知道了……但如果他还在附近,我会害怕……」 当他们来到炼炉附近时,应伯爵突然变了脸色,鼻子一皱一皱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有肉烧焦的味道。」 潘金莲也停下来说。烧焦的肉味——确实如此,但那绝对不是那种美味、香浓的味道。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让人恶心、感觉要呕吐的气味。 当他们走到炼炉前,西门庆正在忙乱之中,他赶走了原本在炼炉旁边的韩道国的五个孩子,让人们扑灭火焰,找水,寻找道人,吵闹得如同破铜烂铁一般。 「喂,应伯爵,快给我点亮灯笼。」 应伯爵显得有些虚弱。他回头看向潘金莲,她摇了摇头,说, 「说出真相不是更好吗,道人已经拿走了所有的东西并且逃跑了。」 「这么说,如果道人还在这里,并被抓住坦白了一切,那就麻烦了。」 「你在说什么,快给我照亮。」 应伯爵在西门庆的喊叫声中无奈地举起蜡烛,一边向炼炉内部照射一边说, 「西门大人……」 突然,他放下手中的蜡烛。一瞬间,他们被黑暗吞噬,西门庆在黑暗中怒骂。 「笨蛋,你干什么?」 「实际上大人,炉子里面现在应该只有铅了。那一千两的银子,早在今天清晨道人就换走了……」 「……应伯爵,你现在的表现很奇怪。好,详细的情况我们等下再谈。现在,我们不能让道人逃脱。大家分头找铁棍去!」 西门庆慌张地跑开。但是应伯爵没有移动,他一直盯着炼炉。那时,韩道国的另一个孩子想要慌忙逃走,他举手把孩子叫住。 「喂,韩道国的孩子,等一下。你们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吹风箱吗?」 「是的,从道人说可以开始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这里。」 「一刻都没有停歇吗?期间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其他人?……就在刚才,翡翠轩发生了一些骚动,我父亲来了,他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除此之外……」 「噢,我明白了,那时风箱的声音停了,你们去看了一眼。」 「当我们告诉有人被射杀时,父亲惊呆了,他只说让他继续吹风箱,然后让我们就跑去那边了。」 应伯爵突然抓住潘金莲的手,拉着她朝翡翠轩方向跑去。 「怎、怎么了?应伯爵先生……」 「大事不好。潘金莲小姐,我刚才发现那个奇怪味道的源头了。」 「那是什么呢?」 「我刚才瞥了一眼炉子,炉子中间——铅下面的铁网和火焰之间——那里本应是产出九环丹的地方,却塞满了一个被烧焦的人。如果风箱继续吹下去,那个人恐怕就会变成灰烬了。」 「啊?被烧焦的人?……是谁?」 「从那个形状来看,应该是铁棍道人。」 「天哪!」 应伯爵本已惊恐不已,现在听到潘金莲惊愕的叫声更是吓了一跳。他们停在翡翠轩的走廊下, 「道人?……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的……」 「现在还不清楚,但如果那就是宋铁棍的话,那么道人昨晚在我们面前去花园放烟火的情况,以及之后只有韩道国一个人接近过炉子,那么罪犯应该就是他了。韩道国的孩子韩二说,除了他们的父亲,没别人来过这里,这应该不会是谎言。」 「这么说,你是说韩道国在放完烟火后杀了道人?为了报摇琴被杀的仇?——」 「恩,这还真不好说。如果真的这么恨,他也不会卖掉自己的妻子。不过,韩道国的孩子们在摇琴被射杀的事件发生后立刻赶到了翡翠轩,但他们说是父亲让他们过来看看的。那么,在射出箭之后,韩道国在花园和炉子之间,将道人杀死并且搬运过来的时间可能会太短。首先,如果道人真的是杀了摇琴,韩道国完全没必要复仇,他只需要等待衙门的判决就好了——啊,可能……道人在放烟火之前就已经被杀了。」 「那烟火是谁放的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韩道国了。他本来就是宋铁棍在做烟火商人时的学徒,所以放烟火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对,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因为翡翠轩发生了骚动,他让孩子们离开了炉子,但他本应该自己去翡翠轩才对。他应该是趁这个机会,将之前杀死并藏在附近的道人的尸体塞进了炉子,这一切都太过巧妙。这肯定是他事先计划好的,自己放烟火应该不成问题……」 「那么他真的是因为对摇琴的恨意变成了仇恨吗?」 「不不,您总是纠结于这种人情问题,摇琴被射杀的消息传来时,据说韩道国非常震惊,那应该是因果报应给他带来的出乎意料的结果。想想看,那箭看起来并没有特意瞄准谁,而是随意射出的。这可以通过后来穿透帘子的箭痕得知——他只需要在翡翠轩引起骚动,为道人的神秘失踪找个像样的理由,他的目的就……」 当应伯爵说到这里时,西门庆带着几个小伙子赶来了。 「喂,没有发现道人离开这个房子的痕迹啊!我问过各个门口的门卫,唯一出去过的人就是韩道国。而且,我们搜查了道人的房间,发现了许多我们熟悉的马蹄银,这足以证明道人还在这个房子里!」 「兄长,道人,他在炉子里已经烧得焦黑了。」 应伯爵如此说。西门庆惊讶地看着应伯爵,目瞪口呆。 「什么?……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道人在炉子里,烧焦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等抓住刚刚离开的韩道国后再问就知道了。」 「韩道国……他做了什么?你是要说他烧死了道人吗?」 「与其说是烧死,不如说是他先杀了道人,然后打算烧尸体。」 「为什么呢?」 「那个吝啬鬼,想要道人从你那里骗来的金子。」 「金子还在啊。」 「啊……是这样。那么,他本来想偷那些金子,但是没料到的事情使计划出了差错,他只好拿走一部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应伯爵走上廊道,推开帘子进入房间。房间里仍然有摇琴的尸体。他看到先一步进入房间的雪狮子在绕着哭泣的孩子们跑来跑去,不禁默然并喃喃自语。 「他还留下这些孩子……兄长,韩道国显然是计划出错,急忙逃走了。但是我敢肯定他会回来的。他们留下的孩子不说,他是不可能不被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财物所吸引回来的……」 潘金莲蹲在孩子们旁边,轻声低语。 「听着,如果你们的父亲回来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要悄悄地告诉我。我会给你们赏钱和糖果的……」 其他的妾们,脸色苍白,茫然地坐在八仙桌周围。其中一个特别厌恶地盯着摇琴的尸体,一边痛饮茉莉花酒,那就是第三夫人孟玉楼。
碧落之章
在燃烧的蔚蓝天空下,韩道国像蜘蛛一样蜷缩着四肢,已经死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从他怀里溢出到地上的马蹄银……那是一个恐怖的贪财鬼绝望之前的脸。 那是从那个夜晚过去的第五天早晨——在西门庆家的花园,离翡翠轩非常近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当我问孩子们时,他们说是在半夜——三更过后,他突然从某个地方出现,把银子塞进口袋,然后将剩余的值钱的东西分给孩子们,让他们悄悄地从这个房子里带出去,到城外的玉皇庙集合,然后在四更的时候离开了。」 西门庆向刚刚赶到的验尸官何九解释道。当时,应伯爵蹲在那里,用手指弹掉了爬到尸体额头的一只金色的虫子。 「然后,他就在这里死了。」 何九一脸困扰地说道。 「他是被谁杀的呢?」 「可能是自杀。」 应伯爵抬起头说道。然而,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看向何九,而是看向了远方。 「在这个房子里不可能有人会杀这样的男人……被杀的人,毕竟是个什么都做出来的家伙,他杀了自己的妻子,还杀了恩人。不管他是被谁杀的,都是他应得的报应。但真相可能是,在犯下前一次罪行的地方附近,他突然被内心的恶魔所吸引,自行喝下了毒药。」 应伯爵的视线让西门庆感到不安,他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枚马蹄银,塞进了何九叔的袖子。虽然完全不知道事件的真相,但无论如何都想让这个连续发生的死亡事件迅速结束,因为比起一切,他最害怕的就是家中出现死人引发的麻烦。 应伯爵认真地看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何九叔,说道: 「不管怎样,这个死者,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家伙,他从这个地方带走的马蹄银,也是应当归还回来的。」 说完,他笑着朝葡萄架走去。 葡萄架下,刚才还在瞧死尸的妾们,因好奇心而未能远离,惊恐之中默不作声,像是木偶一般在玩投壶游戏。像往常一样,只有潘金莲坐在石头长椅上,右臂懒散地支撑着头,左脚的脚尖正玩弄着她的爱猫雪狮子。这个姿势显得无比的诱人。 当应伯爵坐在她旁边看着投壶游戏,潘金莲抬起头问道, 「应伯爵先生,你知道韩道国是怎么死的吗?」 「我看,他的死像是喝了鸩毒。」 「如果是鸩毒……他的口里会吐出血来,对吗?」 「这种东西,只要有人稍后擦掉或者舔掉……」 「天哪,应伯爵先生,你是想说韩道国是被谁杀的吗?」 「嗯,我看见韩道国的嘴唇上,粘着一根白色的猫髭。也许是白猫舔了他的血……当然,我没有告诉何九叔这件事。我只是说他肯定是因为杀了妻子和道人,心中愧疚而自杀的……可怜的道人就算了,他的妻子并不是被他杀的。」 尽管他的话声如同自说自话,但潘金莲抬起头看着应伯爵。 「应伯爵先生,你是说摇琴并不是被韩道国杀的吗?」 「是的。道人可能是被韩道国杀的,但摇琴的死对他来说可能是个意外。否则,他为何在将道人的尸体塞入炉中烧成灰烬后,会显得如此慌乱,立即逃离现场……此外,我曾说过,韩道国因为想得到炉中的千两银而杀了道人,这可能有些错误。道人已经在早上将那千两银换成了铅,即使韩道国不知道这一点,他也应该知道炼金术是假的。所以,即使他打算在晚上杀了道人,把尸体放进炉子里,然后取出马蹄银,但到那个时候,那个马蹄银已经在变成不是银也不是九环丹的某种东西了。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可能为了那个目标,去做出那么冒险的杀人行为……」 「那么,韩道国为什么要杀道人呢?」 「这个问题,不管说是滑稽还是可怕都行……」 应伯爵紧盯着白色的外光。空旷的空中,女子们投壶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应伯爵脸颊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既像苦笑又像抽搐, 「死无对证,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原因可能是你曾经无意中提到过的——那位原主人,甚至还是救命恩人,分手时也得给你送点白绸子啊,你不给至少三匹的话,就太对不住人了——这样的话,我想是不是因为这个……」 「啊?」 「接着,宋铁棍终于决定明天启程离去。三匹白绸!这份义气让韩道国的心变得歹毒。无法忍受送上三匹白绸作为礼物,他便决定在那个晚上,将那位原主人、救命恩人烧成灰烬……可以说是奇世守财奴,大吝啬鬼,不,应该说是财鬼更为贴切。」 潘金莲也张口结舌地无言以对。然而,那个瘦长四方形脸的韩道国,确实让人无法将应伯爵的想象当作笑话。 应伯爵像是在低声继续说道, 「韩道国本来打算将道人化为灰烬,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翡翠轩的骚动发生了。正好借此机会,让孩子们去看看,但从放烟花开始,有人开始射箭,摇琴被杀,他大吃一惊。也许他在附近游荡,偷听到了西门大人、我和你的谈话。虽然不管摇琴的事,但道人被杀的事情可能被发现了,于是他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 「应伯爵先生。」 潘金莲终于抬起了半身。眼睛闪烁着光芒, 「那么,到底是谁用箭射死了摇琴呢?」 「是啊。那天晚上在花园那边发现的那把弓——那把弓的弦中间还有一根绑着的弦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我当时也对此非常好奇,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那是一个自动射箭的装置。用大湖石和梅树支撑起弓,拉起弦并装上五六支箭。一旦切断拉着弦的弦,箭就会一次性射出去……」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装置呢?」 「韩道国的右臂曾经被西门大人折断过,所以他无法射箭。」 「啊,原来是这样啊!」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的,但情况看来凶手不太可能是韩道国,首先,如果凶手是韩道国,他应该会把那把弓藏起来。而且从那根被烧断的弦可以看出,那可能是设计成触碰到点燃烟花的火绳就会断开,虽然是晚上,但点燃烟花的人可能并未注意到从那里发射出了箭……」 潘金莲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应伯爵依旧看着投壶的方向, 「所以那些箭毫无目标,乱射一通也是有道理的。我查看过帘子,完全看不出箭是瞄准谁的。而且,帘子上只有两个被箭穿过的洞,而那两个洞,根本不可能是射向摇琴的方向的,方向完全错误。」 「……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那些箭……射中摇琴的箭,是为了假装是从花园射出的,实际上那根插在她背上的箭,是从帘子的另一侧,房间里射出的。」 「天哪……」 潘金莲发出了低声的惊叫,那异样的回响可能已经打到了投壶的女人们的耳朵里,还抓着箭的孟玉楼回头看过来。 「潘金莲小姐,你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你投壶投得太好了……刚才的确是龙首吧。」 应伯爵笑了。孟玉楼微笑着,又迅速地扔出了箭。箭准确地插入了壶的耳朵里。潘金莲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应伯爵。她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那么,应伯爵先生……那时候,在翡翠轩的帘子里面的是那个孟玉楼……」 「还有你。」 应伯爵接着说。 「我投壶可不行。」 「但是,你在摇琴的身边。」 「应伯爵先生。」 潘金莲坚定地说。双眼变成了黑色的火焰。 「那么,你是在说我把箭插进了摇琴的背上?」 「是的。」 应伯爵微微点头。他的脸上一抹微笑飘过,看着潘金莲。 「应伯爵先生,因为你在帘子的外面,不知道你看没看见,但我想肯定有人看见了。不,孟玉楼应该是看见了。当从外面飞来的箭击中帘子时,我已经从椅子上走出五六步了。回头时,我才注意到摇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表情看着我。如果我在离开椅子的那一刻把箭插进了摇琴的背,那么她在那一刻就会发出惊叫。在她倒下前有足够的时间,她肯定会叫出来的……」 「不,潘金莲小姐……实际上被箭射杀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那个煮鸡蛋上。」 「煮鸡蛋……啊,是指摇琴从口中吐出的那个蛋吗?你是在说我在那个蛋里下毒了?」 潘金莲最后笑了出来。 「雪狮子吃了那个蛋。那个吃了蛋的猫,之后依然能够毫无问题地四处跑动……」 「鸡蛋的毒性并不在于它的质地,而在于它的形状。你在何处得到这种恐怖而精妙的想法,可能是……你曾被悬挂在葡萄架上,受到了西门大人无法形容的捉弄。」 「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在孟玉楼和摇琴被外面的烟花吸引,张大嘴巴的那一刹那……你迅速把一个煮鸡蛋塞进了摇琴的嘴里,然后立即走开了。走廊里有十个人,他们也当然是看向花园的,即使有两三个人看向了房间,但烟花爆炸的瞬间,外面是明亮的,里面是黑暗的,所以,没有人看到帘子后面的情况……」 潘金莲默然不语。在盛夏的蓝天下,她低垂的脸颊渐渐呈现出暮色般的青色。 「摇琴无法发出声音也是理所当然的,白色、圆形、光滑的煮鸡蛋滑进去,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发出声音,甚至无法呼吸。何等美丽,又何等凶猛的杀人手法啊。之后你把那个煮鸡蛋捏成了碎末,但摇琴是因为喉咙被卡住而死的……那支箭,不过是你匆忙赶来后,从八仙桌的影子里拿出的箭,扎进了她的背部,做为致命一击的。」 「……」 「你当然是打算让道人作为替罪羊。你和我都知道道人是一个在背后玩弄诡计的骗子,如果发生了这种骚动,他会马上逃跑,或者即使被抓到,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抵赖……然而,当你知道道人被杀,韩道国在扮演他的角色,你一定感到了无比的震惊。」 「……」 「所以,你在今天早晨,在暗淡的花园里找到韩道国,以一个合理的借口,快速下毒。从口中流出的血,让雪狮子舔去。那只白猫的胡须,是那个残留的证据。」 潘金莲抬起了头。应伯爵看着她脸颊上雕刻的,如同糖蜜一般甜蜜,凄绝的酒窝,反倒是他眨了眨眼。 「……应伯爵,你真是弄明白了呢。」 「但是,潘金莲,韩道国比道人更有弱点,你本来可以不去理他的,为什么还要杀了韩道国呢?……我的推测,其实,是根据那只猫的一根胡须,反向推导出来的,为什么你要……」 「应伯爵,韩道国他不会射弓,就像你刚才说的,总有一天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的。而那个时候,我不能把弓弦和火绳的事情说出来,不是吗?」 「啊,是的,确实是这样!」 「所以,如果变得麻烦,很烦人。」 潘金莲微微一笑。那是个如同孩子般的无邪的笑容。这就是为了对一个李子的仇恨而策划如此复杂犯罪的女人的笑容。而且,这无疑让即使是应伯爵也不由得心动了,那是罕见的大妖妇的媚笑。 「那么,应伯爵,你打算告诉西门大人这一切吗?」 「……绝对不会。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一开始就会向何九掩饰了。如果我告诉兄长,我就必须吐出从道人那里榨取的一半银子。」 说着,应伯爵知道,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保持沉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无法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人。然而,说到底…… 「正因为如此。」 应伯爵心知肚明,他并非仅仅出于这个原因而保持沉默。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无法控制这个潘金莲。说到底…… 「韩道国真了不起……看来你也终究只在他面前认输了。」 「真是让人厌烦……他根本不是人。」 潘金莲转过头看向花园那边韩道国的尸体,咯咯地笑出了美如铃声般的声音。旁人看来,可能会以为他们在讲些有趣的笑话。 在湛蓝的天空下,他们朦胧地看着围绕投壶舞动的女人们, 「我也太过慈悲了……」 应伯爵喃喃自语。 那只手,那只在春天一样湿润的潘金莲的手——就在前几天,这只手还紧握着那美丽而可怕的死亡之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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