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架
鸡架
平日里,谁家也不肯轻易的杀一只鸡来吃。盼到年节,才选一只老鸡。下蛋没有之前那么多,早前每天下一个蛋,一个星期只休息一天,现在四五天才下一个蛋,粮食还照吃不误,只有这样的鸡就合适端上节日的餐桌。母亲用一只手擒住鸡头和翅膀,另一手拿不锈钢菜刀来回割那除去毛的鸡脖子,边割边念叨:“谁让你天生就是菜,天生就是菜”。我躲在远处,一边觉得害怕,懵感有些残忍,又因为记不起确切有多久没吃过肉了,看着哀叫的老鸡,想到马上变成香喷喷油滋滋的鸡肉,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工作以后盼过节,盼的是放假,小时候过节盼头则是吃肉。那年父亲进了新货,打开纸箱里面整齐的码排了两行鸡架,惨白里带些微微红色。肉呢?肉都哪去了,怎么都剩骨头了。看热闹的都围上前来,几颗头就把纸箱上方围个严实,像是参观什么新奇物件一样,对着一箱子鸡骨架七嘴八舌犯嘀咕。
《三国志》里曹操说,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至此鸡肋变成了低价值的代名词。中国人是这样的,尤爱隐喻,拐着弯儿的点你,偏不肯明说。曹操吃个饭,恰好夹起一块儿鸡肋,于是有所感,连说两遍鸡肋鸡肋,一旁聪明的杨修便会意,啊主公这是要放弃啊。这段戏换给拿破仑,台词大概是这样的,拿破仑在滑铁卢驻地帐篷里插起一块鸡腿塞进嘴里,不慌不忙的下令说“撤”,英国籍的侍卫急忙打了个军礼,大声回到“噎死!”
单说鸡肋那一块儿,它确实不好吃,我可以嚣张的说它弃之也没什么可惜,可整个鸡架还是有好几个部分残余少量的鸡肉和脆骨,口感算丰富,在物资匮乏的年货,足以让人解馋。
青岛火车站附近有一家以做鸡架闻名的小饭店,把鸡架做成甜辣口,泡在浓稠红亮的汤汁中,随意夹起一块儿,汤汁滴淋在米饭上,看准脆骨所在的部位咬下去,咯吱作响,香甜辣一起随脆骨在口腔里四下分崩,搭配一口被汤汁侵染过的米饭,简直停不下口,米饭很快就要见底。
老田的父母那年来青岛,吃饭席间我描绘起老田第一次去台东找我玩的情景。一手提了个原本装大闸蟹的竹编筐,里面是一只泰迪犬幼崽,另一只手拎双层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电烤的鸡架,放下狗,便拿出鸡架啃起来,一边啃一边问我吃不吃。我对这个形象挥之不去,于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田爸听完急忙回应说是,并略带嫌弃的说老田最爱吃的就是鸡架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爱吃那东西。老田回嘴说沈阳人都爱吃,我略显不解。待有机会去到沈阳,还真就看见不少以鸡架命名为门头的饭馆。带着好奇走进去尝尝,类似水煮的做法,不似青岛的做法重口下饭,让我更费解了,而且搭配的是抻面,也就是拉面,一份白煮鸡架,一碗清汤拉面,实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可眼瞅络绎不绝的食客,耐心的排队,只为我眼前这一套平常的组合,我想多数是习惯吧,饮食的习惯关乎在地的风土人情,深究起来复杂了去了。于是我摒去疑虑,虚心的学着旁桌,把鸡架撕开,淋上醋和辣椒,搭拌在一处,照例闲咬下脆骨,吸一口汤面,突然就能理解老田对鸡架的偏爱。那不仅是鸡架,更多的是关于家乡的味道吧。
那满箱子鸡架,因为极其便宜,很快被乡亲们抢购一空。母亲提前留下一个,用它炖了一锅初秋的新土豆,鸡肉少归少,香气却弥散在整个商店的空气中,咬一口新出锅的大馒头,把鸡骨头上的肉细细咂么干净,土豆被柴火炖的绵密,吸收了鸡架的鲜香,比鸡架还要好吃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