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冠花 宫部美雪
很早前提过的以俳句为题的短篇集
之前两篇:
鋏利し庭の鶏頭羽尽くす
正午刚过,我外出回事务所,途径公婆家。婆婆在大帽檐的帽子缠上毛巾,戴着长手套正在收拾庭院。阳台上的广播正播放着NHK的“正午小憩”。
婆婆没看见我的车,我也没有减速,径直开走。
园艺是婆婆的爱好。刚放暑假这段时间正是长春花和孤挺花盛开的时候。宽敞的庭院在丈夫小时候用作停车场和农具仓库。二十几年前,公婆不再种地,公公在车站前的繁华街开了家居酒屋,从那时起,婆婆开始了园艺,造就了如今的美景。
八年前的四月中旬,我跟着丈夫来到这里。庭院里盛开着丛生福禄考和沈丁花。美景和香气也让我的脑海绽放。婆婆经营的花朵们也一定在祝福我们的婚姻。
而这却是个悲哀的误会。
我和丈夫是经由他的朋友介绍认识。他是当地机械厂上班,我一边在如今的事务所做着临时工,一边准备司法书士的考试。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丈夫都是个认真的老实人。努力工作,几乎不抱怨,酒浅尝为止,厌恶赌博。他不怎么在乎形象。交往不久,我便得知他从没去过理发店,头发都是婆婆帮他剪的。说实话,我有点下头,于是劝他多注意打扮。我陪他去买东西,带他去我常去的理发店。
交往两年后结婚,婚后不到一年怀上孩子。在我忙于育儿时,丈夫又变得不修边幅,头发又交给婆婆修剪。从此他不再去理发店。
仅是一件小事,却宣示着我们婚姻的歧途。
代代相传的农业因为公公本就没兴趣,放弃时没起争执。随着土地开发,农田很快脱手,公公的居酒屋经营也非常顺畅。有几个古板的亲戚,但都见了阎王,公婆按照自己的意愿,享受人生。
我没有受到刁难。公婆对我连刁难的兴趣都没有。而对于他们唯一的孙子,说不上疏远,但也说不上疼爱。
丈夫曾有个喜欢的女孩。公婆,小丈夫两岁的小姑都希望他能和她结婚。我当然不知情。婚前婚后他们都不曾当着我的面提起她的名字,更不会给我看照片。
那是丈夫一家四口的秘密。窥视它不过是没有意义的梦想。属于我和儿子的只有冷冰冰的现实。
那为什么丈夫不和她结婚呢?
答案很简单。她在十五岁时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
今天是小美(みっちゃん)的月忌日。
小美喜欢含羞草。妈妈在我家的庭院里种了含羞草,但那是春天的花,现在没法献给小美。
早上,我让妈妈摘了几朵孤挺花,去店里前,我造访了小美家。小美的妈妈依旧在自家经营着书法教室。暑假期间上午就有学生,为了不打扰她,我尽可能早起,可似乎太早了。小美的妈妈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秋美,每天这么早就去店里吗?”
“要提前为午餐时间做准备啊。”
“对。你家的店评价很好,之前还上了电视。”
“地方台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美家有个房间专门放佛坛。我在精美的佛坛前献上孤挺花,双手合十后,我一边喝着麦茶一边和小美的妈妈聊了起来。
“你家人都还好吗?”
“嗯。大家都很精神。”
“智之的孩子大了。今年该上小学了吧。”
我只在过年见过哥哥的孩子,不是很清楚。小孩怕生,不讨人喜欢。今年元旦来家里时也一直躲在嫂子身后,不怎么说话。
要是哥哥和小美结婚,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姑姑,可惜小美死了。许多的梦都碎了。
嫂子是司法书士,在县内屈指可数的事务所上班。没有哥哥她也能生活下去,为什么不赶紧离婚呢?为什么哥哥会娶了她?
为了岔开话题,我看向佛坛上的照片。
除了遗照,小美的妈妈还放了很多其他的照片,时不时会换新的。
“这是四年级郊游时拍的?”
乘巴士去郊外的露营地,大家一起做咖喱。照片把小美单独截了出来,我家有这张照片的完整版,旁边印着哥哥。
“是啊,她看上去多开心。”
聊着聊着,小美的爸爸来房间露了个脸,我向他打招呼,他拿着早报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们也差不多该吃早饭了,谢谢你来一趟。”
小美的妈妈把我送出门。我踩着自行车去了爸爸的店里。他还在睡,我开始打扫卫生。
我和小美从幼儿园起一直很好。小美把我当做妹妹一样爱护,我也把她看做姐姐。
“等智之娶了小美,你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记忆中很早以前妈妈说过这话。
可是,因为那个酒鬼司机,小美死了。今年已是第十九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小美。哥哥也是一样。忌日和月忌日愈发痛苦。我拖着地板,不禁落下眼泪。
我的上司有些恶心。
今天春天,我从本市的商业高中毕业,进了本地最大的机械厂。这里的事务工作招聘应届生很难得,我非常幸运。
三个月的研修结束后,我被分配到财务课,光是记住工作内容已经拼了全力。带我的前辈是个和妈妈年纪差不多的老阿姨,年纪差太大反而没什么顾忌,处的还算愉快。在这个尽是理工男的职场,所有人都对女社员很好。能进这里真是太好了。
唯一,我不太喜欢直属上司野方次长。该说他给人的感觉很恶心。
他三十几岁,结了婚,却还在办公桌上放着同学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水手服的少女。我本来以为那是他年纪相差不少的妹妹,以为他是个妹控,还觉得滑稽又暖心。可不久前,我在茶水间准备下午茶时——
“你就当我管闲事,听我一句。”前辈接着说道,“次长桌上的照片,是他的青梅竹马,高中意外去世了。”
“诶?不是他妹妹啊?”
“嗯。妹妹他也有。年纪不小了。”
“可是野方次长结婚,还有孩子了吧。上次我还听他和课长聊起运动会。”
“是有。前年公司五十周年庆他老婆还来了。人家那优雅的,小男孩也跟妈一个模样,怪可爱的。”前辈看了看门口,飞快地说到,“但是野方次长忘不了他的青梅竹马。一直把照片摆在桌上。以前还没升的时候就藏在衣柜里,现在升上来也不躲了。”
上一任课长对私人物品很严格,他教育野方次长重视家人也要分场合,照片挂在家里就好。结果次长急了。说“这对我很重要”“你凭什么管员工的私事”闹得挺大。
“那时候大家才知道照片上是谁。唉,不过也有人早知道没说。”
哇,难以置信。
“次长他……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做事认真负责,没什么别的问题。”
那件事后,上任课长被调走,现任课长在各种意义上都属于放任主义,于是照片没人再动。知道内情的人也都假装看不见。
“你也跟着装瞎。只要我们不提,次长也不会主动提起照片的。”
“明白了。不过这事他老婆知道吗?”
“好像知道。”前辈压低声音,“次长的爸在车站边开居酒屋。我们这儿有不少人是常客,据他们说夫妻关系早就淡了。”
“孩子真可怜。”我说出脑海里的念头。
“是吧。可没辙啊。说是他们家都跟青梅竹马家关系好。次长的爸妈都还觉得可惜。”
说是本来应该娶青梅竹马的。
“这算什么事?太过分了吧!”
照片上的女孩的确很可爱,可她都去世多久了。
“是吧。你刚才说的运动会仔细听了吗?课长小儿子跟次长儿子在同一所小学,于是跟他说起马上要运动会了,次长居然不知道。”
这太意外了。一般跟妻子关系不好不是会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
“什么意思啊。既然忘不了青梅竹马就别结婚啊。有了孩子还这种态度。”
“死别都有遗憾。”前辈瘪了瘪嘴,“老话说宁嫁离婚别嫁丧偶。我以前也放弃过这种婚约。人很好,可父母死活不同意。”
后来前辈开始抱怨父母,不详述。
总之,野方次长非常过分。夫人早点跟他离婚就好了。
半年没见着媳妇和孙子了。
她还在计较正月的事吗?一幅画说成那样,知花真没个大人样。她也知道我们没坏心,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说是工作到年三十,做着清洁就到了初一,可看她那样子,分明去过理发店。仗着自己挣得多,把满流也打扮的好好的。男孩子穿那么漂亮算怎么回事。这些话我可都忍着没说。
秋美老提到小美都是因为跟小美一起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小美死后就没好事。回忆过去的美好有什么问题?
秋美还没结婚,跟那些有孩子的同学聊不到一块儿。丈夫开了店,她也不再四处打零工了。本来我是反对的,没做过生意开什么店,可为了秋美,丈夫这家店也算不错。
小美死后,秋美不去上学,整天关在家里。高中也没读。我应该更严厉一点,拽也把她拽去上学……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茶室那副鸡冠花是小美的遗物。还没画完就出了事。秋美求泷口家把它让了出来。小美喜欢画画,要是活着估计进了美大。泷口家两口子都是书法家,她有这方面的血统,家里又有钱。秋美憧憬她的一切,她占据了秋美的人生。
比起我和秋美的不幸,知花家那么有钱,怎么对这种事斤斤计较。当人家的媳妇,多担待不才是常理吗。
“你们老说死人的事,我也不认识,听着像那我跟她比挺没意思的。”
有必要这么说话吗?秋美生气太正常了。反倒是智之,怎么管教自家媳妇的。
智之带着知花来家里的时候,我就瞧不上。看样子就不饶人,她爸换了不少工作才来到这里,说白了还不是外地人。
既然小美没了,智之当然要娶别人。可他不能娶个温柔的吗?秋美说要是找个像小美的她会觉得恶心,可知花跟小美也差太远了。
要是个孙女我还能当成小美来疼。我没那么守旧,不在乎什么传宗接代,但长得像知花的男孩算是什么啊?
智之也变了。
说什么“知花看着不舒服,鸡冠花的画我收起来了”。他拿着出了门,该不会扔了吧……
对了。今年种鸡冠花吧。到了秋天,院子里鲜红的鸡冠花,就和小美的画一样。秋美也会高兴。知花总不能对真花有意见吧。
今天实在是意外。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势见到智之的妻子。
“冒昧来访实在非常抱歉,我有个无论如何都要向泷口夫人请教的事。”
她穿着贴身的套装,手上提着上了年纪的皮包。是在哪儿上班?我知道智之两口子都在上班,没想到是司法书士。
她递出名片,用冷静的口吻说到:“现在写着野方知花,但我正准备离婚,很快会恢复旧姓。孩子归我,我会带着他和父母一起回东京。”
知花的父母是东京人,在她高中时转职到了这里。
“父亲做到了支社长,我也考上了这里的大学,于是定居下来。虽然我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却也没有留恋了。”
智之没有邀请我参加婚礼(该说我连有没有办婚礼都不知道),野方家没有任何联络。我今天第一次见到知花,她就说起离婚,我听着云里雾里的,万一和秋美是一类人怎么办……
好在知花是有常识的人。见我困惑,便向我道歉后从头说起。
她和智之在镇上相识,相恋,结婚。
“一开始我没起任何疑心。他跟我说没存款不想办婚礼,请双方亲戚小聚一下就好时,我还当他实在,不爱慕虚荣。”
结婚后的第一个中元节,他们去了智之的老家,在帮忙家务时,她开始感到不对劲。
“我的丈夫,公婆和小姑都时常会提起一个叫‘小美’的人。”
中元节小美也会回来。买了小美最喜欢的水晶葡萄。把小美穿浴衣的照片找出来……
“他们的语气很是怀念,我还以为丈夫有个过世的姐妹,只是我不认识。”
听到这里,我逐渐明白她的意图。
“那是我的女儿。”我说,“名字是美知留(みちる)。和智之是同学。那会儿镇上人不多,小孩就更少了,从幼儿园到初中,他们都是同学。”
但也只是同学。
“高一那年六月,女儿上学途中被酒驾的车撞倒去世了。”
高中美知留和智之不再同校。他妹妹秋美说是想考美知留的学校,结果不再上学,连考试都没去。
“我们一家包括女儿在内都跟野方家没那么亲近。但他们家似乎不这么认为。尤其是秋美。我很感激她这么看重美知留,可她就像是时间被暂停一样,搞得我反而很担心。”
知花向前探出身体:“果然您也是这么认为的。”
果然两个字说得很快。
“智之和美知留交往,未来要结婚都是假的吧。”
当然。
我坚决地回答:“没有的事。他们只是同学。上了高中,女儿跟我聊起过喜欢的男孩,跟智之没有关系。”
我们母女关系很好,丈夫每次都会嫌我们说太久太吵。女儿的心意我能说一清二楚。
“可是野方家不这么想。”说完知花直视我的眼睛,眼神认真得令人胆寒,“我的丈夫,公婆,小姑都只想着美知留。经常提起小美还在的话会怎样。即使当着我和孩子的面,他们也会说想看看小美穿婚纱的样子,要是小美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可爱。”
很正常。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痛失爱女,我们夫妻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振作,夫妻关系险些破裂,丈夫有段时间不愿回家。而我要不是在朋友的提议下开了书法班,每天转移注意力,估计已经跟着美知留去了。
对于我们夫妻,与女儿的回忆是我们无比珍重的宝物。靠着它,我们彼此攀附,终于能生活下去,根本没有心情管一家陌生人。我们又听过传闻,还有人特意叮嘱,我都没放在心上。
——野方家现在还老提小美小美的。
——关系有那么好吗?那家的女儿听说变了家里蹲,感觉不正常。
他们能怀念美知留我应该感激,说不正常未免太失礼。我没再细想。
确实,秋美有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丈夫对她深感厌烦,没收到邀请还擅自闯进美知留的七年祭。每次秋美来他都不搭理。
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想到会影响到智之的妻子知花。
“他家的女孩儿是有点怪。”我终于挤出一句话。
知花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怒意:“已经不是‘女孩儿’的年龄了吧。而且不是有点是非常怪。”她咬牙切齿般说完,顿了顿,“公公还算正常。说不定拿妻儿没办法,已经放弃了。开了居酒屋后一直住在店里,夫妻基本算是分居了。”她摇摇头,“小姑没救了。完全住在幻想里,婆婆同情她,陪着她幻想。”
知花的声音里除了怒意,还有同等重量的痛苦。日常生活仿佛低温烫伤般一点点施压,造成伤痛。
“可如果智之也还想着美知留,又怎么会跟你结婚,还生下小孩呢?”
我本意是安慰她,她却盯着桌面,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丈夫。”丈夫的发音很难形容,“智之心里怎么想我也不知道。只有我们一家三口时他看上去很普通。会帮忙做家务,是个关系孩子的爸爸。”
可是一回到老家,便被“小美”附了身。
“当然,我也和您想法一样。既然和我谈恋爱,组建家庭,不会像母亲和妹妹那么不正常。和我结婚是他面对现实的证据,回老家的表现不过是应付她们。可是我错了。”知花的语气越来越悲痛,“智之说不定才是病得最重的那个。他把一切都藏在自己心里。”她的眼角泛起泪水,“今年夏天,他跟我和孩子说很忙,没办法休假。”
话题忽然转变,我虽然困惑却也没有打断。
“等到中元假期,智之依旧每天出门上班,穿西服打领带,提着包离开家,晚上才回来。可他在骗我。他们公司放假了。智之出门后回到老家,换完衣服和小姑一起出门。”
“他们去哪儿?”
知花抬起头,泪水划过脸颊:“去给小美扫墓,然后去与她有关的地方。”
身为同学一起参与的郊游,校外实习,修学旅行。
我想起佛坛的照片。咖喱。郊游。真是愉快。
“事务所的同事在服务区见到他又没看见我和孩子,还来问我是不是被出轨了。”
——你要不要调查下丈夫的去处?
“比起调查,我觉得直接问他更快。我已经隐约猜到与‘小美’有关。”
智之一脸厌烦地回答了她。
——中元节我光是想小美就够忙了,秋美那样子我也不能不管。
“也怪我蠢。都说到这份上还在犹豫。”
期盼着随着时间流逝,智之能发生变化,总有一天能与死者了断,回到妻儿身边。
“可这只停留在愿望。我很清楚不可能实现。”
秋天太阳落山快。窗外只剩下些许茜色的光。我想起要开灯,却动弹不得。
“前天,学校开了家长会,我也去了。”
知花休完产假立马回去上班,孩子一直放在托儿所。她工作忙,不认识别的家长。
“孩子上了小学我开始有意和别的家长来往。本地人外地人都有。和我关系最好的是本地人,好像和智之美知留念同一所中学。她旧姓是宫崎,您认识吗?”
我点点头:“是美知留的朋友吧。”
“是的。她们是同班同学,还去参加过美知留的葬礼,所以她还记得。”
记得什么?
“令爱的名字是平假名的‘みちる’对吧。”
没想到会问这个,我有些发愣:“诶?是没错。”
“起戒名的时候是不是用了汉字,比如满流?”知花的脸上泪水已连成了线。
“是这两个字。”
“我儿子也叫这个名字。”
读音不同,但同样写作“满流”。
“我怀孕时,智之说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要叫这么名字。男孩子就读作‘みつる’,女孩就读作‘みちる’,但汉字绝对不能动。”
——我早就决定自己的孩子要叫这个名字。
“野方家的人从不会在我面前提到全名,一直是叫小美。但镇子又不大,我很容易知道令爱叫做美知留。但毕竟是平假名。满流两个字很常见。みつる和みちる不是一回事。所以我没有反对。”
可是,这却是泷口美知留的戒名。
“朋友看见我儿子名字时就发现了。但毕竟别人的家事,她不好插嘴。”知花闭上眼,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愤怒,眼睑微微颤抖,“她也听说过野方家母女的传闻,一直把这事儿挂在心上。有了中元节的事,我开始认真考虑离婚,也告诉了她。”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毕竟名字会用一辈子。
“昨天开完家长会,她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我受不了了。
知花语气依然平静:“比起愤怒,我更多的是悲伤。我和孩子对他来说不过是……不过是摆脱世俗眼光的道具。”
人不结婚有问题,结了婚不生孩子有问题。结婚生子世间便不再关注。
即使心在别处。
“我要离婚。和他断绝一切往来,也不会让他再见孩子。名字暂时先改成了‘满’,以后可以再改。”
不知道如何安抚,我只能不住地点头。
“跟您说这些真是不好意思。”知花低头行礼,“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野方家有幅鸡冠花的油画,说是美知留画的?”
鸡冠花的油画?啊,那幅画啊。我想起来了。
“是的。她画到一半。秋美说是能从上面感觉到美知留的运笔,求我们送给她。”
其实更应该说闹。所以我印象很深。丈夫当时已经在说野方家的女儿不正常。而我想着能抚慰一个为美知留伤心的人不应该吝啬。
知花的双手在桌下握拳:“野方家把那幅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我平常都当看不见,可今年正月不知怎么忍不住,和小姑大吵了一架。”
——我和小美的回忆轮不到你在这儿说!
“那时丈夫站在我这边,把画拿走了。可是——”知花像是被人拉扯般咧着嘴苦笑,“后来我才知道,他想把画带到公司去挂着。”
因为是小美的遗物。
“结果公司不允许,现在应该藏在哪儿。但已经无所谓了。”
知花长叹一口气,似乎舒出全身的力气。的确,无所谓了。
我感到胸闷。说什么都像是辩解,但我根本没必要辩解。
关于那幅画。我想起美知留画画时跟我说的。
“美知留很讨厌鸡冠花。”
听我这么一说,知花瞪大了眼,若不是庄重的女性,我很想形容是“瞪得像铜铃一般”。
“和名字一样,花看上去像鸡冠,又是深红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可她不是画下来了吗……”
“那时她喜欢画恐怖的东西。越是诡异就越想画。”说到这里,我不禁屏住呼吸。
不知为何,知花脸上满是喜悦。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好了。”她坚定地说,“我想在走之前送野方家一个礼物的,能听见这事真是太好了。”
之后,知花离开了。她的背影仿佛奔赴战场的武士般毅然。
妈妈!快来!快点!院子里出事了!
鋏利し庭の鶏頭羽尽く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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