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曾十分庆幸自己是个男儿身,因为这样就不必当着众人的面“嚎啕大哭”……在我们家乡的风俗里,对逝者的悼念方式上,男女有着很大的差异:晚辈的女人们需要大声哭泣,而且好几次;而男人们在葬礼上只需跪下来磕头就行,那些感到伤心难过的人才会哭。无论有没有眼泪,像这种场合里应该不会尴尬——我记得以前,女众的孝布前面是有个“帘子”的,“哭”的时候放下来,专门用来遮挡面孔。这些也只在小时候见过,后来的人,都已经革新简化了。也是再后来,历经些许人世间的事情,才懂了先人祖辈的智慧:吊丧,正好可以借助人家的道场,流泻自己的委屈,痛哭流涕无疑属于最好的渠道。因为人生实在太苦了,尤其是女人,一辈子辛劳持家,还得生儿育女……假如没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场合,貌似还要活着的时间那么长(我们这些生活在凡尘俗世里的人,通常所想的是只要活着,就好像不会死去一样。至少,一般人不会考虑自己会死掉的事情。)该有多么难熬啊!从这点上来看,是否意味着“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得而知。倘若这个逻辑可行的话,那么“引魂”,大概就在寓意:男儿当志在四方。引魂属于男人们的任务,顾名思义“将先前逝去的祖辈们接引回家”。由于祖辈们来回迁居,又层层递叠,而引魂队伍又不能走回头路,因此需要提前规划路线。特别是大操大办的丧葬仪式,理论上要将所知的祖辈们全部迎回来,通常会有三次之多:先从左、右两个方向,最后一次才去主家的坟头。奶奶三周年的悼念,一切从简。就在那个下雨的午后,我们一行人,一次经过……三周年的引魂途径,是从新坟起,至老坟归——这和之前埋葬时“从老坟到新坟”,截然相反。三年最后的一道程序,要送“半个供,一盒烟;八个馍,一份菜”给当年为奶奶打墓的人。这个礼数,作为规矩,一直都会被传承下去吧。今年有个闰二月,彰显得气候有些异常,拿村里老人家的话说“眼看都要收麦了,还穿着棉袄,这雨水一天天地就下个不停!”奶奶过三年的这一天,却是个例外,从早晨起已经阳光普照。我们都很感激能有一个好天气,这样以来大家就会省去不少麻烦。二叔和父亲很早就决定,不在家里吃饭,这样便能最低限度地不会叨扰村里人。当然,早饭还是要在家里吃的,大烩菜熬了一锅,也蛮美味……昨天下午,竟然吃水饺,很多人捏了许久,结果还好,大家也都吃饱了。
我还记得奶奶离世的时候,香花满地,洋槐花也是过完事了才能吃得上;如今过三年,油菜花早已结籽,树木的果实挂满枝头——从花开到结果,犹如蕴含着什么特别重要的寓意。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俚语: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道理无需我讲,不管怎样说,总归是能够埋葬在我们这个地方,就算蛮好了。主要有个原因是,当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会如何,其实搞不懂。我只能从活着的侧面,看见人们所做的一切,猜想最终的归宿。后来有人留言,“找到了别忘了告诉大家”。我就想,于此分享一些对于生命的感知,祈望有人也愿意和我一起领悟:首先,我们其实属于一直存在着的,生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启程与终结而已。理由是所有物质都在生灭变异,而我们却拥有那些从生至死、永恒不变的“东西”。其次,当我理解了生命并不会真正消逝,而是属于永恒的时候,先恐惧于所要历经的苦难永无休止,其后才明白了“如此一来,一切都是公平的”。最后,一个人所能去到的地方,是由自己决定的。譬如,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世界——理由是:当我不在这里,这个世界和我就不会任何关联。即:自己未曾来到,或者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其实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说,也就表示因为自己这一生的存在,才有了这个世界。这些道理,原本并不复杂。只不过,由于意识属于后天出生的,经过培养和熏陶,意识里的我们反客为主,乃至于颠倒迷失,不见本来。道理释然,话虽如此,能够做到却并不容易。所以,我还需要一些努力,让自己去理解人生:恪守本分,竭力而为。因为除了悔恨的错觉,并不会有真正的亏欠。倘若,让人最后一次正式意义上的怀念奶奶,我会选择那年(2016年)大家在一起的这个生日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