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金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牙不正坐在客栈,手无意识地拨着算盘。已过晌午,店里却只有寥寥数位食客,他正发愁今日的生意,却看见从门口进来一男一女两位客人。
两人均是十五六岁年纪,稚气未脱。其中那位少年肤色黝黑,穿着普通风尘仆仆,背上背着一件长长的物事,似是一种武器。他进门对着牙不正开朗一笑,露出一副好牙。“老板,麻烦了。”
“呆子,坐这里啦。”与他同行的少女早已靠墙坐下,一边冲少年招手,一边掸着身上的尘土。她的五官小巧玲珑,精致美丽,与身上所穿甚是不搭。少年急忙坐过去,脸上依旧挂着腼腆的笑。
那少女环视一遭,撇了撇嘴,开口道:“环境实在太糟,若不是方圆几里只得这一间客栈,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将就。”
少年呆呆道:“我其实无所谓......”还未说完便被少女打断:“薛定南!咱们出来前说定的什么?你要听我的话!”少年憨憨点头,不再言语。
少女说的也不错,牙不正的小店以苍蝇多而闻名,但小二阿宝听在耳里却不乐意。他本就嫌两人将风沙带进店来,这下更觉得这两位狗眼看人低,便故意久久不去招呼。阿宝的姐姐、帐房小翠在后间看在眼里,责备地望向弟弟。阿宝见姐姐盯他,心中怯怯,只得过去:“二位客官要些什么?”
那少女嗤笑一声问阿宝:“你大概觉得我们吃一顿饭说三说四的,定是狗眼看人低,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的店里能有什么菜?都报上来吧!“
阿宝年轻气盛,这么一激,便说:”别看咱店麻雀虽小,却五脏具全。家常菜就不说了,就说山珍有石耳、山菇、冬笋、野菜,海味也有活鱼、青口、海蜇、紫菜;飞禽自是不会少飞鸽、母鸡、卤鸭、鹅掌,走兽也有牛肉、羊肉、驴肉、猪肉。虽然不比大酒楼,但也是荤素皆全,应有尽有。客官想要什么便说,若是挑三拣四,可是恕不奉陪。“
那姑娘又问:”按我的口味做行不行?“说着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分量足可以买下整整两桌的酒菜。
阿宝看得眼睛发直,想要拒绝却也失去了底气,只好应道:“客官要什么口味的罢,我唤厨子做便是。”
“这样么?”少女转了转眼珠,灿烂笑道:“那你可得仔细听好了。你的店里只有这点原料,还真点不出什么菜来。那就这样罢,来五道菜,分别是石耳炒蛋、葱烤鲫鱼、肉炖百叶、醋浸海蜇、孜然牛肉,一人来一份鹅掌,再来一份叫花鸡,不着急,咱们可以慢慢等。就这些菜不算难,你先下去罢。”
“周小菁,别太过分......”薛定南看不下去劝道,却被少女狠狠地瞪了一眼。但他坚持说道:”你点了这许多菜,咱们又吃不完,下一位客人要点怎么办?“
周小菁满不在乎:”先到先得,我凭什么给他们留菜?再说,这小小的镇上会有那么多客人?“
话音刚落,周小菁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息,警戒地朝门口投去一瞥。
不仅是她,薛定南、牙不正,甚至是所有店中的人都感到了。
周小菁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黑色的身影,黑色的刀。
那个身影踏入客栈的时候,整个地方仿佛进入了严冬。阿宝看得呆住,忘了带路。那人也
根本不理阿宝,自己找了张空桌坐下。
“来二两酒,二两肉。”
阿宝回过神来:“客官要什么酒,什么肉?”
那人没有丝毫的表情:“最烈的酒,最肥的肉。”
牙不正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呵,又来了一个江湖人。”又吩咐后厨:“铁厨子,你去煮些肥腻的羊肉来。又转头扬声对那客人道:“客官先用一些冷切牛肉,也不枉久等。”
那客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左手紧抓着刀,右手端起了茶碗。
“于半开!你为什么不等我!”一个女人突然闯了进来。
她穿着火红色的衣服,像一团烈火一直烧进客栈。
如果说那个先前的黑衣人是严冬,她就是能够融化残雪的春风。
第一眼看上去,这个女人长不漂亮,但是她就是有一种魅力,吸引众人的目光。
她就像花香,越是闻得多,越是容易让人沉迷深陷,不可自拔。
所以她叫花意浓。
花意浓很不甘心。
每当她张开大腿,所有的男人都会对她吐露心扉,可是这招对于半开似乎没有用。
他们做的时候,于半开不会拒绝,甚至还很狂野,把她抓得生疼。可是第二天,依旧会抛下她一个人赶路。
她多少次生气地想转身离去,但在最后却只是恨恨得抿了抿唇,又骂又恨地追上他。
于半开好像没有看到花意浓。他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茶。
花意浓眨了眨眼。
她望向大堂内的另一桌,同样是一男一女。
他们刚才点了许多菜,不多时,就堆满了整个桌子。
花意浓站起身,朝着他们走过去。
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大厅内客人眼睛都直了,包括牙不正和阿宝。
除了三个。
于半开、薛定南和周小菁!
花意浓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一向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现在不那么有了。
周小菁是女人,女人从不会对同类假以辞色。但于半开和薛定南为什么不看她?
于是她的步伐更媚,把人的心都走酥了。
她走到了薛定南的跟前。
薛定南却不知道刚才大厅内发生的一切,因为他在抓紧时间品尝桌上的每一道菜。在边关行走一月,这是第一顿有像样菜品的饭,而且还意外得十分美味。周小菁看着薛定南吃得开心,她也跟着心情愉快了起来。他们谁也没注意花意浓的到来。
花意浓走到他们桌前,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这位公子......”
她的声音像是三月的春风,能将任何寒冰吹化。
花意浓,春意也浓。
薛定南白忙之中抬头看花意浓:“这位姑娘,什么事?”说着还打了个饱嗝,自己都不好意思得冲她笑笑。
花意浓内心不屑得冷哼一声,用余光观察于半开。
于半开没有半分动静,坐在那里安静地喝酒、吃肉。
花意浓顿时红了眼眶,咬了咬唇,跺了跺脚,嘤咛一声倒在了薛定南怀里:“我...头好疼...”
周小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直暗防花意浓偷袭,却不曾料想这样的路数。从江南到漠北,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奇怪的女人,心下暗暗称奇:“这是什么?草原上的女子为人奔放,可似乎也不像她这般奇怪。像这般既胆大又柔弱的,我还从来也没有见过。莫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薛定南更是窘迫。长至一十六岁,他还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他虽与周小菁结伴而行,但周小菁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又哪里会这样在他怀中说这样的话?他身手想推,却又不知推哪,满脸通红。
周小菁看那女人还没有下来的意思,心中不悦,站起说道:“这位姐姐,乱靠在他人身上不大好吧?”
花意浓笑得更欢,自然不会起身。
她钻向薛定南怀里,更可怜地说道:“小妹妹,我有些不大舒服,要个肩膀靠一靠,我看与你结伴的这位哥哥很不错,不如就借我一下吧。”说着喘息道:“公子,我好热......”
薛定南眼睛紧闭,心中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样。这般的女子他怎从未见过?难道他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么?
一双素手突然搭在花意浓肩上,将她从薛定南怀中拽了出来。薛定南甫一得救,心中倍感尴尬,不敢看周小菁。而周小菁见薛定南不敢看她,心中更是生气,却还是笑眯眯对花意浓说:“这位姐姐,先不忙这么急,我们还是得先互相认识才行啊。姐姐如何称呼?”
花意浓不屑回答想要挣脱,却发觉肩上如泰山压下,自己动弹不得,却是被周小菁制住了穴位。周小菁笑道:“如何?姐姐愿意说名字了么?”
花意浓向于半开投去求救一瞥,却没有得到回应,自觉伤心,竟是泫然欲泣:“我叫花意浓。”
薛定南一看觉得是他和小菁不好,竟把人家弄哭了,便对小菁说:“你松手,这位姑娘好像被你弄疼了。”
周小菁看薛定南如此关心花意浓,心中不知怎的不是滋味,嘴上出言嘲道:“哟,这就对这位姐姐上心了?好!那随便你吧。“说着,松开了扣住花意浓肩头的手,又把她再推了过去。
花意浓顺势转了一圈,再到薛定南跟前时,衣带竟已悉数解开。
薛定南顿时气血上涌,暗叫:”罪过。”他想要转过头去,花意浓却把着他,笑道:”公子躲什么呀?我长得不好看吗?“
薛定南求救般得望向周小菁。周小菁暗暗好笑,但也恼薛定南拒绝地不够爽快,便又说道:“呆子!别装了,我才不信送上门来的好处你都不要。佯装君子,实则是司马昭之心。”
花意浓是在做戏给于半开看,但她的意中人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她顿时横下心,抱住薛定南便要亲吻。
众位客栈中的客人看得捶胸顿足,纷纷觉得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如此动人的女子竟要委身一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大觉可惜。眼见那小子还在挣扎,觉得这少年也太没有眼力见了。
周小菁一看,再也没闲心取笑看戏。她抄起花意浓扔在一边的外袍,一把带起趴在薛定南身上的裸身女子,在旋转中为她罩上了外袍。
花意浓又羞又恼,颤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小菁嘻嘻笑道:“姐姐,我可是好心,外面这么冷,你还穿那么少,怪不得要犯头疼病呢。我刚刚使的呢,是祖传的穿衣神功,这一招的名字叫做’与子同袍’。”
花意浓冷笑道:“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话音刚落,她眼睛一花,却见自己的内衣已被系好。耳边传来周小菁的声音:“这一招叫做‘薄澣我衣’。姐姐的私衣可得遮好,可不要被什么登徒浪子给看了去。”
花意浓始知不能与她善了了,拔出插在头顶的钗剑想要抵挡,突然头上一阵剧痛,伸手一摸发现被多插了一根木筷。
她愤怒地寻找周小菁,发现那个小姑娘手上拿着另一根筷子,边戳百叶结边道:“姐姐喜欢这个发型么,这招‘被之祁祁’可是穿衣神功里我最喜欢的。”
花意浓无心听她言说,钗剑一挺,向周小菁刺去。忽见薛定南闪现眼前,双手直取她右腕,剧痛之下,钗剑便脱手了。原来薛定南看周小菁帮她穿戴整齐后,总算舒了口气,回过了神。周小菁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却又立刻拉下了脸:“呆子,别挡着我教训这位姐姐。”她高声对花意浓说:“姐姐,你若连这呆子也打不过,便定是打不过我了。这穿衣神功最后的大招,我现下便告诉你,你可要听好了:“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花意浓便再也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将周小菁与薛定南都吃了一惊。她之前的一举一动,都是热烈浓艳的,却不想潸然落泪时,却又那么的无辜。酒肆内在座的诸多客人,若不是目睹了前因后果,便即会误会是那一对少年与少女出手欺侮折辱了那位女子。方才的针锋相对,乃是突然发生,一旁的阿宝却是看呆了。
薛定南傻了眼,半晌道:“姑娘。。。别哭了。”听到这句话,花意浓便哭得更厉害了。他顿时不知所措,想了想,便出手将她扶了起来,全然不管背后周小菁似要喷火的眼神。花意浓缓缓站起,朝着于半开处委屈道:“他们如此折辱于我,夺了珠钗,你却也不管吗!那是你…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那桌上的人却是不动若山,仿佛这客栈只有他一人。
薛定南看那花意浓看向于半开的眼神,一时恍惚,想到自己心中对周小菁的情义,却从不知如何抒发。他从来只听周小菁的话,却不知为何总能惹她生气,便是一直道歉,她也总是不开心,一时心乱如麻,叹了口气。他将花意浓的珠钗放于桌上,便为自己倒了杯酒,闷声喝了起来。花意浓看出薛定南的少年心事,微微一笑,柔声道:”谢谢这位公子。方才我有诸多无礼之举,实在是贻笑大方。如今我便向你与这位姑娘赔罪。“说着,也倒了一杯酒,作势要去薛定南相敬。突然一根筷子飞来将那酒杯击翻,周小菁没好气地说道:”既是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便快滚,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敬酒。“
薛定南却突然说道:”这位花......姑娘也是可怜之人,咱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周小菁气急:“呆子!到底是咱们为难她还是她为难咱们,你这......"她本想骂他,却怎么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其实她也早已看出花意浓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见到她去招惹薛定南,还是忍不住生气。见花意浓眼眶通红,时不时悄悄瞧于半开那个方向一眼,便更加心烦意乱。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当事人却毫无反应。
周小菁赌气走向于半开的桌子。于半开一直在喝酒、吃肉。
进店里的一盏茶功夫,他唯一做的事就是喝酒、吃肉。
他吃的时候,右手端着碗喝一口,再用右手举起筷子夹肉,他的左手一动不动,一直搭在桌上的刀上。
周小菁看得有趣,她仔细端详这把刀。于半开的刀乍看上去十分普通,刀柄刀鞘缠着早已肮脏的布条,若不是于半开一直拿着,谁也不会去注意。周小菁顿时兴致盎然,坐下托腮问道:“于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于半开依旧在喝酒、吃肉。
他好像没有听见周小菁的问题。事实上,他就是没听见。
他的生命中只有刀!
周小菁看于半开没有理她,也不生气。她闯荡江湖阅人无数,练就了一身识人的本领。这么一看便知道于半开的喜好,当下换了个话题道:“公子看上去是使刀的,可有兴趣听我讲讲江湖中的刀客?”
说着也不管于半开的反应,徑直说下去:“江湖中练剑的很多,有名的刀客却没有几个。最负胜名的刀客自然是人称刀王的渠白,他的刀锋,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当年武林中人比武论艺华山之巅,他一人一刀,胜过天下英豪,从此之后,盛名传遍天下。”
于半开依旧没有理他。
周小菁看了看不远处半咬嘴唇的花意浓,又道:
“这是天下第一的刀法。却说法相寺的洪印大师有一柄慈悲刀。我听说,这是一把木刀,钝而无锋,却能斩断凡人心魔。心中有慈悲,即使为刀剑这等凶器,也能渡化迷途人。他从不用此刀杀人,但却退敌无数。”
“你错了。”于半开突然出声。
周小菁知道已经引起他的注意。“公子说我错了,敢问错在何处?”
于半开的左手依旧端着酒碗,右手依旧搭着破刀。
他从未变换过姿势,好像他生来就带着一把刀似的。
“刀不是用来比试的,更不该用来渡人。”
然后他停了下来,不再说话。仿佛说这句话用尽了他的力气。
“那公子想用刀来干什么呢?”周小菁问。她现在知道了,这个人不仅说话慢,还只一句一句的往外吐。像驴子一样,不抽就不动。
“我的刀是用来杀人的。”
”听公子的意思,你不觉得渠白、洪印禅师担得起刀客之名?“
于半开破天荒点了点头。
“这天下只有一种刀法。”
周小菁突然有预感于半开下一句会说什么,于是玩心大起,在于半开张口时同时叫道:“杀人的刀法!“
于半开愣了一下,双眼紧紧的盯着周小菁。他搭着刀柄的手突然紧紧一抓。
那一霎那,周小菁觉得一股杀意迅速地从于半开身上蔓延,这是从那刀上发出的。
一把长枪呼啸而至,薛定南挡在了她身前。于此同时,她急退数步,挣脱出了杀意的环绕。
“好刀法。”周小菁回顾方才,情不自禁地低声喝彩。
于半开却依旧像没有听到一般。
前厅的动静,却是让客栈内的牙不正、阿宝捏了一把汗。此时铁厨子一手端着刚煮好的羊肉,一手捧着叫花鸡轻敲台面,示意阿宝送到客人面前。阿宝自目睹方才的对峙,却说什么也不肯去,小翠的视线此刻也不管用。
铁厨子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不就是送菜吗。”说罢自己端起了两桌的菜,从后厨走了出来。他穿过对峙中的于、薛、周之间,将羊肉碟子放在于半开桌上,便准备走去薛周的桌子送菜。
周小菁看了铁厨子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微微一笑:“公子别急着发表评论,我却尚未说完。我以为江湖中最传奇的刀客之名,应属于一位厨子。他的刀最为特别,从不杀人,却能征服天下之人。渠白曾在京城妙化楼见过他的刀工尝过他的佳肴,然后便大笑道:‘我比不过你。’”却见铁厨子身形一顿。周小菁笑容更甚。
于半开并不理会周小菁,而是右手持筷夹了刚上桌的羊肉,自顾自得吃了起来。
周小菁笑眯眯问他:“这肉的味道好不好?”
于半开为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饮尽。他待再满一碗,周小菁却用筷子点住了碗沿:“你可知这天下第一的刀客现在在哪?”
于半开没有说话,但气场却陡然变了。
“不要打扰我喝酒。”他沉声。
薛定南不想横生枝节,暗暗示意周小菁不要挑起事端。周小菁却不依不挠,不松开她手中的木筷:“他就在这里。”
局势陡然生变,在周小菁刚开口说”他”之时,于半开的左手拇指猛的一推,待周小菁说完“这里”二字时,他的刀已然出鞘!
周小菁抽出腰间软鞭,便朝刀锋卷去,与此同时,再次急速后退,为薛定南的长枪让出位置。
“当!”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众人发现挡住于半开刀锋的,不是软鞭,也不是长枪,而是那只刚出炉的叫花鸡。
铁厨子站在于半开刀锋之下,双手托着叫花鸡,挡住了他的进攻。刀锋将那泥巴外壳利落斩断,露出了白嫩的鸡肉,像初绽的栀子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面对于半开的脸,铁厨子勉强露出笑脸:“打架哪有吃饭得劲,客官可想尝尝小人手艺?”
周小菁暗暗吃惊,她没有看清厨子是怎么越到她前面挡住于半开的,甚至没有看清他如何躲过了软鞭和长枪。看向薛定南,显然他也摸不着头脑。这位厨子是何方高人?周小菁愈发肯定之前的猜想,但决定任何的事情都先放一放,这道叫花鸡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现在什么都没有品尝它来的重要。
叫花鸡正好被劈成了两半,周小菁递了一半放在于半开的桌上。她捧着另一半回到自己桌边,将肉分成三份,分别给了薛定南、花意浓。
于半开盯着看了一会,终于伸出右手撕了一块肉下来——当然,他的左手还搭在刀上。
这本来一触即发的大战,便因为一只叫花鸡而骤然结束。牙不正转过身来,对着铁厨子比了一个大拇哥。
于半开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这半只鸡。他吃完后,便即去牙不正的柜台结帐。望着后厨似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沉默着提刀径直离开,也没有招呼花意浓。花意浓一跺脚,便要追上去。周小菁忙拦住她:“姐姐,你还要追吗?”话音未落,花意浓已是红了眼眶。
周小菁叹了口气,拿出刚刚夺过的簪子,为她挽了个髻戴好发簪。
“看姐姐是痴情之人,我便好心直言,你爱慕之人着实有些愣头青。”她似笑非笑扫了一眼薛定南,“要知道这一方愣头青的话,咱们这些聪明人就要多费些心。今日我们不打不相识,我便有了要帮你的心思,姐姐不介意的话,我便分享给你一些绝招,旁人我还不告诉呢。”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凑近花意浓:“姐姐你听好了,欲开先合,欲左先右。欲要往东,便先行西。这便是欲擒故纵之计,等会你出门,向南走也好,向北走也罢,偏就不要向东走,你对这那于什么半开用上,包管将他迷的团团转。”
花意浓犹豫不决:“可是...若我真的走了,我知道他就真的不会来找我了。”
“不来找你,你便知道他不值得让你全心全意得对待,”周小菁恨恨说道,“也是一个收获。”
花意浓在短暂的一瞬间似乎有所动摇,“可是......”
“他既送你簪子,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你。这计策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周小菁拍拍花意浓,“去吧。”
花意浓慢慢走出客栈,牵起她的枣红小马。她指挥着马儿朝着西面慢慢踱步,但却频频回头。突然,马儿嘶鸣一声,终究还是朝着于半开的方向追去了。
周小菁看着花意浓的选择,摇摇头:“又是一个痴情女子啊。呆子,我们走吧。”
却看薛定南径直走过自己,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周小菁着急:“不是那里,走错方向了!”
薛定南回头朝她憨憨一笑,口中念念有词:“欲开先合,欲左先右。欲要往东,便先行西。这便是欲擒故纵之计!”脚步丝毫不停歇。
周小菁被气笑了。半晌,低声嗔叹:“呆子。”
说着,小姑娘追上那位少年,口中喋喋不休,渐行渐远:“嗳呆子,我们今天遇到两个怪人啦!一个一言不合便脱衣,天大地大都是她的寝房,一个握刀像孵蛋,片刻不离身。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牙不正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转头对阿宝道:“今天又来了不少怪人,幸亏厨子机智,不然乒乒乓乓打起来又不知要损坏多少桌椅。”
铁厨子很满意客人对菜肴的反应,没有听到掌柜的在说什么。阿宝仍自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及作答。小翠有些怜爱得瞧了瞧她弟弟,在熟人面前终于开口:“谁说不是呢。方才那两边之人,其形式举止是如此不同,仿佛各自从不兼容于同一世界, 却又不知有何机缘巧合碰在了一起,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