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论范畴:停车场的启示
因为即便你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停车场,也并不意味着你站在了一个可以俯瞰全世界的瞭望台,这个停车场和你找车这件事本身就被包含在一个理性的知识构建起来的范畴中。此时你的直觉和灵感很难说没受范畴的惯性影响,很难说还能像人类理性初生时或婴儿时那样敏感。
大哲学家罗素提出过一个停车场思想实验,称:
假设你进入一座陌生的停车场,准备找你的车,但是你突然忘记了自己的车牌号和车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如何找到自己的车?
实际上,在这座停车场里,有成千上万辆车,你不可能一辆一辆地检查。所以,这里有几个选择:
1. 你可以忽略这个问题,认为自己的车已经找不到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2. 你可以认为,既然无法理性分析找车的方法,那么找车本身也就变得不合理,这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3. 你可以随机选择一辆车,相信那就是你的车。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极有可能选错车。
4. 你可以决定通过某种非理性的方式,如预感、直觉或灵感等来指引你找到自己的车。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方案。
通过这个思想实验,罗素想说:我们的理性和理性知识并不像我们相信的那么全面和可靠。在某些情况下,非理性的因素,如直觉、预感等也同样重要,它们可以帮助我们在理性无法起作用时作出判断和选择。所以,不理性因素也是一种可以信赖的知识来源,不应该被简单地忽视或排除在外。
这个思想实验最根本的启示是,理性和非理性都是人类认知的一部分,它们之间既有分歧也有联系。要全面地理解人性和世界,我们需要同时关注理性与非理性这两个维度。简单地偏袒任何一方都不能获得整全的认知结果。
我感觉罗素的这个思想实验其实可以用来指代人类早期认知的起源。人类理性初生时,最开始对这个客观世界展开探索时,并没有一种可依靠的现成方法,与“进入一座陌生的停车场但忘了车牌号和车的样子”这种情况类似,所以只能通过自己的直觉、灵感等这些先天的东西来对客观世界的信息进行初步判断和分析。
事实上,这也是人类早期必然经历神话时代的原因。因为理性思维无依无靠,所以早期的人类就像溺水时那样本能地想要抓住任何东西,或者像初生的婴儿那样随时都想抓住一个东西以稳定身形。早期人类对自然神灵的崇拜其实就相当于先树立一个不可动摇的锚,再以这个锚为判定是非、辩析事物的起点。神灵们虽然是虚构的,但仍然让人类感觉非常的踏实,至少有了一个思考的起点。这个起点可能是错的,你可以在后来不断调整修正自己的认知,但最开始必须要有这么一个锚才行。
但我感觉这种说法在理性昌明的时代就不太说得通了。也就是说,随着知识的积累,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已然加深,不太可能再回到过去混沌的状态去从零开始认识世界,所以几乎不可能出现“进入一座陌生的停车场但忘了车牌号和车的样子”这种情况。即便出现了,我想一同忘掉的不只是车牌号和车的样子,可能连什么是车都不知道了。因为这些东西对人而言,都属于同一认知集的东西,一忘肯定都忘了,不可能出现什么都记得的情况下,单独忘了车牌号和车的样子。
这事实上也是康德哲学范畴概念的延伸,也就是说,当我们的理性已经在认识世界的道路上走得很远时,很难再摆脱以住的认识方法重新认识世界。就拿走路来说,如果你感觉现在这种走路的方法完全不对,那该怎么办呢?因为走路这个行为是成一个认知和动作的合集,除了肢体动作以上,还包括对方向的识别、对光线的依赖以及道路的设计等,我们很难摆脱现有的这套走路的方法体系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走同一条路。
罗素这个理论,感觉更有说服力的表述应该是:由于范畴对我们认识体系的塑造和束缚,它会让我们因为方法的有限性而局限于某个狭小的认知框架内。所以,在某些情况下,我们需要相信直觉和灵感,以冲破范畴的束缚,跳出既有的认知框架,发现那些与我们现行认知完全不同的东西。但我们无法永远无法完全摆脱范畴的束缚从零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所以这些直觉和灵感带给我们的只是偶然的惊喜。而那些能够带领我们冲破范畴束缚的直觉和灵感,也是可遇不可求。
因为即便你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停车场,也并不意味着你站在了一个可以俯瞰全世界的瞭望台,这个停车场本身就被包含在一个理性的知识构建起来的范畴中。此时你的直觉和灵感很难说没受范畴的惯性影响,很难说还能像人类理性初生时或婴儿时那样敏感。
人类现在所走的认知道路是否正确,谁也不知道。或许我们已经远远偏离了认识这个世界的正确道路,而想要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就必须将我们现有的知识清零重新开始,那人类也只能在未来某一天承受这样的清零代价,重新出发。因为我们人类对范畴的依赖确实太严重,我想不出任何可以跳出范畴审视自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