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时候
下雨的时候,蚯蚓从泥里钻出来,爬满路面。那么多,弄得我走路都不方便了,不小心便会踩着它。空气中弥漫着它的气息,土腥味儿,不大好闻。有的孩子会故意踩蚯蚓,叭地一脚跺下去,便出现一滩褐色肉泥,泥上有血丝丝。蚯蚓血是红色的,量不大,所以并不刺眼。空中的蚯蚓味儿更浓了。踩两三条便不会再踩,太多太多,哪里踩得过来。不记得我踩没踩过,反正回忆时脚底板并无踩上某种肉体的特殊感觉。那就是没踩了。总的说来我的内心还是比较柔软的,或者说柔弱也行,天生带来诸多不忍,对性格的养成多有影响。拿双筷子将蚯蚓搛到玻璃瓶中拿回来喂鸡的情形在印象中还很鲜活。那会儿鸡很幸福,吃虫吃蚯蚓,嗉子总是歪的,鸡也往肥里长,吃惯了活物,都不肯去啄雪白的大米。 下雨的时候蜗牛也满世界爬。不止爬过路面,还爬墙爬栏杆爬窗户,爬向高处。它爬过的地方,会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涎迹。我很喜欢与蜗牛玩耍,将它捉到一只粗瓷碗中,看它小心翼翼从硬壳里伸出触角,探出身体,向空中侦测可能存在的危险气氛,确认太平无事,一切正常,便缓缓朝前移动。碰它的触角,倏地收回去;碰另一只,也倏地收回去。如此反复碰,反复收,当个乐子,乐此不疲。碰得差不多了,让它自由爬行,它会朝上爬,很快爬上碗口,却不会翻到碗外,就在口沿转圈圈。你若不干预,它就这样一直转下去,最终转到快脱水了才缩回壳内,关上门,凝结在当地。如果再不管它,它会渐渐干透,肉身消融,最终只剩一个空壳。 好多年前曾经写过一篇碗口的蜗牛,讽喻我们人类的某些行为和它差不多,一条道走到黑,不晓得变通。文稿不知扔在何处,找不到了。 还有一种软体动物长得和蜗牛一模一样,就是个裸蜗牛,身上没有那个壳儿。爬行起来也会留下亮晶晶的涎迹,比蜗牛更为醒目刺眼。名叫蛞蝓,别号鼻涕虫。虽和蜗牛一样有能伸缩的触角,我却从来不碰,嫌脏。更没有与它游戏的兴趣。看到便躲开。若它爬到屋里来了,便捏着鼻子拿双筷子将它搛出去扔掉。可是,对它虽是如此厌弃,许多年不见,却又有点想念起来。最后一次是十七年前在磨山发现了它,感觉好亲切,与之盘桓良久。现在可能在磨山也已没了踪迹。反正我天天去的山间湖畔是看不到它的,而磨山就在湖的对面,同在一个大的生态环境之内。 这都是几十年前下雨时候留下的记忆。现在下雨天,不但看不到蛞蝓,看不到蜗牛,甚至看不到蚯蚓。当时下雨蚯蚓满地爬的情形,恐怕大多数人不但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看我这么写,会感觉不可思议吧。 很想拍一只爬上绿草尖的蜗牛,挎相机以来还未得到这样的机会。 今春给菖蒲换盆,盆泥中现出一条蚯蚓,心中竟然一喜。是那种殷红的小蚯蚓,从前我们挖来钓喜头的。怕伤了它,忙将它埋回泥里去。事后想起没有给它留个写真,也不敢再去翻找,只好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