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的童年

我的整个童年是在大理朝阳村度过的,村里有一座古井清冽无比,远近闻名。那是个白族的小村寨,若是有别的民族,也是因为嫁娶入赘来的。
自我记事起,爸爸妈妈就在村子外开了一个沙厂,沙厂位于上阳溪边,跨过上阳溪就是隔壁的上阳溪村。沙厂所在地白语音译过来为“南靠嶝”,南靠嶝离我们村子七八分钟的路程,可以走约莫四米宽的砂石路,也可以绕着田间小路。沙厂旁用灰白色空心砖搭建了一座自住的小房子。小房子建在稍高的平地上,背后挺立着巍峨连绵的山脉,不远处一条苍山间流下来的小溪日夜潺潺。
小房子里有一张黑白电视,频道少得可怜,那会经常播放《绝代双骄》,妈妈和我都很喜欢看。时间久了,每每播到大理州天气预报,我都能把各个县按顺序背出来。我们家沙厂在上方,下面还有两家同村的沙厂。一次我不小心将瓜子撒在小房子前面的坡道上,一段时间后冒出了很多向日葵苗,我便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它们绽开大大的笑脸,熟了便直接摘一个向日葵抱着嗑。我和姐姐周末玩沙子、水塘的时候,还发现过一株西瓜,已经结出橙子般大小了,但我们都不确定是不是西瓜,所以把它剖开了,确认后又是一阵懊恼。晚上爸爸有事不在,妈妈也不在的时候,我就会到处找,找不到就哇哇大哭。那会啊,爸爸给我买男生式服装,还把我的头发剪成短短的。可是我和姐姐都很喜欢穿裙子。妈妈给我买的向日葵套裙,只要天气好我就会穿。
将我们的沙子运送出去的是下关的一位叔叔,他车子上有报纸。每学期新书发下来,都是他在小屋里给我的新书包上书皮,他包的书皮十分平整耐用。后来叔叔家房子盖好后,请我家去做客。那几天妈妈刚好给我吃了蛔虫药,突然肚子闹蛔虫,自己又胆小,最后还是爸爸把蛔虫拉出来,至今还偶尔被姐姐取笑。
学前班的时候,妈妈会以隔壁村杨老师经过时作为时间点叫我起床。儿时的我,一个人在村庄和南靠嶝之间的路上走了很多回。我们白族一年上坟两次,一次在四月清明,一次在十一月秋末。大人们会安排在小孩不读书的日子,即使日子凑不拢也会等我们放学了直接上坟山处,陪逝者吃顿晚饭。每年上山,我都野得不行。一次站在土堆上看远处,听到一声“昔兰,你们老师来了!”“阿嘎!”——我赶紧往下跳,磕到石头上,牙齿掉了一颗。
皲裂的脸颊和双手就是我冬天的标配,被爸爸妈妈看到,总要埋怨我几声贪玩,然后给我涂甘油,在火塘旁慢慢烘干。偶尔特别寒冷的早晨,沙厂水滩上结了一层冰,冰面又破碎成几块,邻居的两兄弟竟然赤膊来我家小房子前抬走了一片冰面。也就是那一年,老师布置我们在杯子里冻冰块,夜晚把水放在菜地或是林子里,里面放一个牵引的东西,可以加上自己喜欢的颜色,等第二天凌晨再去收。但是我贪玩忘了,大早上去上学前才想起就在那里哭闹,怕被老师说。邻居大叔得知后,从自己儿子冻的冰块里挑出一个,提着麻绳给了我。后来,我就时常将装有水的杯子放在青菜心上,等着第二天去收取。学前班的小朋友都是邻里邻居,有个小男生神气十足地对我们说:“不管你们怎样拉我的裤子,它都不会掉的!”有几个男生去试了试,确实都没有拉下来,因为他系了皮带呀。
白天,爸爸妈妈在沙厂上打沙子,机器声音很大,母女之间长久以来形成了某种默契。妈妈指指自己的嘴巴,我便知道要去给她拿水;妈妈做舀东西的动作,我便知道自己要去淘米了。那时候我会用泥土做喜洲粑粑,将象征着葱花的细草叶拧碎掺在泥土里面;会用泥土捏出各种花、虫的图案,等晒干后各种花鸟虫鱼便在石头上定型;会将泥巴弄成山状,在底部凹一个洞,往里吐一口唾沫,然后甩手“叭”一声重重地砸在石头上。不知道唾沫象征着什么,我看大人们干活干累了,便会往手心吐一口唾沫,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增强力量?姐姐因为读小学回了爷爷奶奶旁,陪爸妈在南靠嶝的生活,孤独而又自在。
后来沙厂请了邻村的一位叔叔帮忙,叔叔的两个女儿和姐姐时常在周末来南靠嶝,我便有了很多玩伴。我们在田野里奔跑,在溪边逗留。一次,我跑得过快,右脚一踩空滚到了石坑里,恰好众多小石子间参杂着一个烂碗片,左脸被划出了一个口子,血不停地流下来,两姐妹又愧疚又惊慌,姐姐叫来妈妈,背着我直往上阳溪的诊所里,姐姐采了止血草,一直跑在后面递给我。血止住了,我的左脸上留下了一个上弦月的印痕。
我们家沙厂用的是柴油机,需要人工往里面添加混合砂,一簸箕一簸箕地倒进去,一天只能生产两三车沙子。读小学后,我便回了老屋,沙厂生意也渐渐不景气,以电力为动力的机器打沙出现。我们关闭了沙厂,爸爸妈妈也回到老屋。我们院里住着三家人,大爷爷家在西边,叔叔家在北边,爷爷奶奶住在北二楼,我们家在东边,大家共用一处院子。南边是各家的猪圈牛圈,每家一个,一层喂养家畜,二层放着各家的稻草。每家都是两层老式瓦房,二楼的梯子与地板全都是木头做的。院子里靠近我们家厨房种着一颗缅桂,等开花了我都要别一朵扣在衣领边。我家里养了一头小牛,至今我还记得小牛从外公家拉回来的情景,古井边聚集了好些人来看。老屋外是爸爸做木工的小作坊,隐匿在一小片小树林间。小树林便成了我们的主要玩耍场所。我主要在林间小路上玩,很少深入林子里,特别是桃树下。因为很多次去了林子里,我便会起一身疙瘩,奇痒无比,妈妈便用韭菜和着猪油涂抹在我的疙瘩上。
爷爷偶尔会在小树林里修剪树木,一次把一棵大树砍了,里面有树虫,爷爷给我们,我不敢吃。我们玩“艾艾地旦”(ai ai di da),白语里就是这么叫的,类似于过家家。各种叶子做什么都有章法,用石头把叶子捣碎挤出汁。防风草用来榨油,艾草用来榨酱油,燕雀草用来榨酸醋;蜂窝煤燃尽后的橙色煤灰来做红辣子,破瓦片与扁平的石头便是我们的盛器。对了,小树林外也有一条小溪,溪上架着一块青石板做桥,溪边立着一颗树。我最喜欢这颗树了,不高但枝叶繁茂,树枝分叉十分到位,在树中心形成一个较为平坦的“座位”,并且非常好爬。我时常爬到树上,隐匿在枝叶间,静享片刻的宁静,那时候我便是这树屋里的主人。还有一种叶子白语叫“ao laoyi”,有技巧地将叶茎一点一点折断,留着茎的外薄片而连起整条链子,然后搭在耳朵上作耳坠或披在头皮上作头饰。小溪水非常清澈,我们常到溪边洗菜、洗碗,一天来回数次,那会根本没有洗洁精,洗碗都是烧点热水,再去溪边薅点艾草就可以了,艾草比抹布还吸油。
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单程一公里的路途来来回回,我总是很累。每次放学回家都会跑到楼上睡觉。妈妈做活回来就会东奔西走地找我,怕我打失了。二年级的时候,有个小组来我们村口表演杂技,喷火啊、在碎裂的酒瓶片上走路等,记得那时候很震惊。第二天,老师问我们自己家所在的社数,我不知道我家是属于十二社还是十三社,没有答上来被老师罚站了好久。我总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与那场杂技有关,中午经过村口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也是在这一年,二姑因心脏病去世,表姐与表哥成为了孤儿。二姑爹因吸毒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我对他除了墙上贴的那一张长腿照片,没有任何印象。我眼见着奶奶哭天喊地,我眼见着村里人唏嘘二姑的可怜。出殡那天,表姐很清冷地抱着二姑的照片,我小心翼翼地走在她后面。照片里二姑披着齐肩短发,定格在微黄的相框里。后来表姐辍学了,我们都在田里收大蒜的时候,她们班长与好几个学生来田里叫她回去上学,她没有回去。
我们还掀起过一阵养蚕热,看着黑点点的蚕卵,变成小小的一条,后来又变大,吐丝成茧,破茧成蛾。可以说我们短时间地见证了蚕的一生,在村庄上方的田埂上,有一棵桑树,那段时间我们常常放学后跑到那里采桑叶。
村里的小卖铺很多,有村中阿胜的井边店,村口小峰家、村上边子俊奶家。那会的小卖铺没有招牌,没有名字,除阿胜家可以进店购买外,其余两家都只留一格购物窗口。要买东西就踮着脚尖往窗口大喊,“买东西啦!买东西啦!”有时候有呼必应,有时候得扯着嗓子喊好久。有时候走到窗口发现被封死了,表明店主不在家,就失望地去别家。印象很深的是,辣条一角一根,方便面五角钱一包。很多年后,甚至都见不到一角钱的现金了。
阿胜小卖铺位于古井旁边,他是个老头,每次放学我都看到他蹲在自己的小卖铺门口,抬着淡黄色的水烟筒,板着脸抽烟,烟筒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我的爷爷奶奶自我记事起便一直种草烟,将成熟烟叶收回后,一片片用粽叶丝系好,一边系一把挂在木杆上晒干,晒干到一定程度又要用塑料布捆扎,又加水又要晒干,经过一系列程序,草烟就做成了。草烟可以卷成一卷卷的,数十个一捆;也可以一把把的称斤卖。那年头奶奶就这样辗转于各个集市和村子,走路去卖烟。我跟奶奶去湾桥集市和龙街集市卖过烟,有好些老人就是寻着奶奶的摊来买草烟的。爷爷有一个烟袋,一块红色的软布,封口弄成伸缩绳的形式,里面放着木烟斗和草烟丝。
春天等着大地回暖,邻居家院子很大,一片水泥地,下方一片未浇灌自然生长着许多野草,屋顶瓦片或是石头缝里长出的植物我很喜欢。夏天,我们就趴在南沼的稻田边,数里面的小蝌蚪。小蝌蚪找妈妈的课文我读了又读。自然课上,老师让我们在小桶里面养了小蝌蚪,还放了几株水草。等过段时间,变成青蛙以后,便让我们放生。老师还让我们把蚕豆绑在筷子上泡在水杯里,观察它发芽,学习种子的结构。我们在晚上经常看星星,对着自然课本上的星座,我辨认出了大熊座、天琴座、猎户座。特别是猎户座在冬天特别的明显。秋天,我们一行放学后便去路边的稻田里抓蚂蚱。把外衣一脱,袖口打结,抓到蚂蚱后便放到衣袖里。金黄色的稻田里蚂蚱不计其数,只要一动便会惊起数十只。等到抓够了便拿回家,用开水泡后,让妈妈油炸给我们吃,脆香脆香的。偶尔被主人家撞见,便在路边大喊“你们几个娃娃不要在我们家田里,把庄稼踩坏了!”小树林里有两颗板栗树,是大爷爷家的。中秋节吃食中,板栗是很重要的一个角色。大清早脸都不洗,我就去树底下转悠,找经过一夜之后被摇打下来的栗子,找到一个就特别地开心,更何况三四个呢!还没成熟的栗子皮是青白色的,吃起来很脆。冬天,我最讨厌冬天了,天还没黑就得起床上学,手套、围巾都不够保暖。周末我们常常去到小巷口去晒太阳,那是阳光最多的地方。一天早晨,爷爷把烟架移到巷口,我张牙舞爪地,边跑边喊:“阿爷,我是一只大狼狗”,成为邻里的笑谈。奶奶晚上会给吊瓶里面注满热水,晚上放在被窝里取暖。那时候都是玻璃吊瓶,不像现在塑料材质的。
某一年三月街,从老屋走向南靠嶝,踩着青石板来到小溪对岸的田间小路上,姐姐和我穿着裙子,一前一后走着,合欢花像绒花一般飘落,清香袭人。我总是忘不了这个明媚的画面。三月街的第一天,赛马场总是人头攒动,爸爸把我挂坐在他脖子上,让我能够看见哪匹马最终冲过了终点。学生真是太幸福了,要放一个星期的假。此外,等到绕三灵的时候,我们还要放假。绕三灵有一站就在我们学校外面!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摆摊,卖的物品琳琅满目,甚至有一些饭店开在路边,好吃的特别多。
那时候岁月漫长无垠,总觉得人生挥霍不尽。那时候的游戏,从小到大收拾着一堆石头子,到哪家玩就把各自的石头子全部凑在一起。抓石子有单玩与群玩两种玩法,群玩分为人数相等的两边,最后看哪一方抓到的石子多。玩抓石子的时候,右手不断与地面摩擦,有时甚至将小拇指擦出血都阻挡不了我们的热情。我们还玩一种叫七之拱的游戏,地面画出两行五列或两行七列的格子,双方各占一行,除第一格多放一子外,其余每格均放上五个或十个石头子,双方选择自己阵地的石头子按顺序走,每走一格下放一个石头子,等手里的石头子放完,若是下一格有石头子就接着走;若是空着,再下一格的石头子就全部收入囊中;若是连续空着两格,那就颗粒无收。一颗石头子被我们玩出了多种花样,当然还有跳房子、跳皮筋等等,不一而足。对了,我还喜欢去爷爷奶奶的二楼看电视了,奶奶总会放十集的《观世音菩萨》。
每个寒假,我们都会流连于各处收割完的蒜田里。我们用自己的小锄头搜寻蒜田,会翻出很多主人家忽视的大蒜,特别是在蒜苗堆下,会找到很多小蒜。我们把这些蒜清理干净,下午去卖给村里的收蒜老板,每次都能挣到钱,少则八九块,多则二三十。等收玉米的季节,帮人剥十个玉米一角钱,剥多了也能挣上几块。可是我的手剥得发疼,玉米须须也让我皮肤发痒,姐姐总比我厉害一点。等收蚕豆的季节,农忙人一捆捆地背回去或是拉回去,路上总是掉落很多蚕豆。我会边走边把那些蚕豆放进衣兜里或是书包的侧边,一定的蚕豆是可以换一份豌豆粉的。
我家小牛后来长大为了大奶牛,妈妈就每天挤牛奶,早上挤一次,下午挤一次,挤完以后要将牛奶桶放在河里搅拌使温度降低,下午交到村口。收牛奶的人会拿一个小管子量度数,度数合格才收,就怕人家往里面掺水。妈妈让我记着每天的牛奶数,等到月底领钱的时候再核一遍。钱每次都是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的,我一直很喜欢牛皮纸信封。我以前学前班老师向我家订了牛奶,两个玻璃罐头放在我家,每天一小罐头换着用,给自己的儿子补充营养。那时候我因为过敏,很少喝自家牛奶。
校园生活更是多姿多彩,庆洞完小每年都会举行春游。学校历来的规矩,一至三年纪春游带饭,四至六年级自己组团带菜做饭,老师也带菜做饭。我最喜欢春游啦,妈妈给我炒肉、煎鸡蛋,与米饭一起装满一个长方形铁皮饭盒,然后在饭盒外面绕上两三圈橡筋怕饭菜洒了,再去小峰家买奥地利或者红毛丹之类的饮料,给我们装在小包包里,出发去学校。春游都是徒步,我们有时候去庆洞村的半山腰,有时候去上阳溪的山谷里。听说上阳溪山谷里关压着妖怪。奶奶给我讲过,很久以前有个坏蛋叫鳌玉,专门挖人眼睛,后来被观音老母压在山下,我们去山谷里春游时,专门去看了鳌玉关压的地方。等姐姐上了四年级,我还在带饭,她们一伙便开始筹钱买菜当家做主了,我会去她们做饭的地方溜达观看,还会分到好吃的。我期待着自己快快长大,到四年级的时候可以组团做饭。可是,到我四年级的时候,森林防火越来越严,我们就没有组织过春游了!最后一次还是在教学楼背后的草地上做的饭。
学业上我倒是让父母省了不少心,逞强如我总在班上数一数二。有本绿皮的同步作文,被我翻来覆去,嚼了又嚼。我们描绘校园时的小作文必会有一句“坐落在苍山脚下”。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我们都是二班,从来没有打散过。上阳溪的杨老师教我们语文,就是以前每天早晨都经过南靠嶝小屋的杨老师。到了五年级的时候,新来的小李老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他也是隔壁上阳溪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普通话和我们交流,放学回家时偶尔推着自行车与我们走一段,边走边聊。教数学之余他总是跟我们说很多金句名言,这些话鼓励了那个时候的我。小李老师还给学校选升旗手和护旗手,我们班两男两女就成为庆洞完小的第一任旗手,我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可自豪了,每个星期一,全校师生都在看着我呢!对了,两个男生里面有一个是班长,大家老爱拿他跟我开玩笑。
我和班长在二年级的时候是同桌,记得语文老师让我们用“我和卡佳”造句,他硬是在我旁边嘀咕了一句“我和卡佳一起放屁”,我使劲地憋着笑还是被老师发现了,毕竟坐在第一排啊,老师便瞅了我们几眼。还有一次,美术老师来改我俩的当堂绘画作品,头一不留神碰到了老式推拉窗的边沿,便不让我们放学,拖堂了好几分钟。那年班级里流行腮腺炎,老师安排我们得了腮腺炎坐两排,没得的坐两排,我们就被分开了。也是在那一瞬间,才突然觉得坐在他旁边挺好的。等到炎症一过,恢复以前的座位安排,我又坐回了他的身边。六一儿童节一班二班每班三人获得了三好学生的奖项,学校给我们照了一张相,我和班长都在里面,中间隔着我们班的阿华同学。但是,刚好在我扭头看向右边的时候,照相机刚好按下了快门。照片拿下来以后,班上的同学们一片喧哗,大家都说我是在偷看他。哼!我的侄子也与我一班,他说我俩一个照相闭眼睛,一个扭头,太默契了。二年级以后,我们就分开坐了,大家还是偶尔拿我们开玩笑。由人言所束缚捆绑而带来的是,我俩都不像以前那样正常相处了,很少讲过话,所有的情愫涌动是幼稚无知。他一直是班长,特别爱打篮球,每天早上都要检查卫生。我的好朋友说他有时候可恶的很,拿着小棍子追着人打。一次教室里寥寥数人,他在黑板上写了“兰”,有人起哄说是我的名字,他立马继续写成“差”。自从小李老师教我们数学后,他经常测试我们,而且改卷速度极快。一次我失误只考了七十多分,班长去看分数时以为加错了又帮我加了一遍。这些些事情都经由好事者传到我的耳朵里。他是留守儿童,爸爸妈妈远在景洪工作。等六年级的时候,他戴着帽子穿一身牛仔服在二楼眺望。常常,我来到学校的时候就看见他已经倚在那里。
小学末期,课本开始免费提供,扉页都印着本书由国家免费提供的字样。六年级升学考试要考毛笔字,每次都是“文献名邦”四字。我最喜欢上自然课,老师让我们背完一个回家一个,我都是最早背完的,我只回答错了一个问题,即“胡蜂是害虫还是益虫”。我虽然是第一个背完的,但是今天正好轮到我值日,我还得留下来,但心里很自豪。自然课的老师皮肤白白的,住的屋子里面有很多书,在她的影响下我开始搜集植物标本,有一株车前草我夹在书里十多年。自然老师借给我看过《白雪公主》一书。等姐姐上了中学,镇二中有借书卡,姐姐会借寓言、童话书给我看。
当然,也有不好的记忆。听人家偷偷说,老人里面藏着“piu”,白piu是好人,绿piu是坏人,可以从他们眼睛颜色看出来。绿piu人家房子上标记了“小”字,学校旁那家经常会遇见的老奶奶就是绿piu。我特意去看,老奶家的房子上果然有一个“小”字!天哪,那段时间我心惶惶,不敢一个人回家。三年级放学后,在教室里面听同学讲鬼神、魂魄穿越、小偷儿子因母亲纵容最终咬掉母亲耳朵的故事,当时极为相信,让我惊慌了许久。还听说文阁村的一小孩被绑架了,每次回家经过老屋石头房的巷子里,前后不见人影,我便有种诡秘的感觉,迅速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去坟山的时候,我在坑里是见过白骨的。还有,邻居的玩伴们,稍微比我大些,有次我去找她们玩的时候,在门口听到她们说我的坏话,什么不讲究卫生、爱哭之类的,我听到很失落地回了家。
也是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家的宅基地建好了一层,我们搬家了。手推车拉东西拉了好几趟,我拿着东西跟在手推车后面,离开了大杂院,绕过村中古井,来到新宅生活,我的童年似乎结束了。初中的时候我开始变胖了,脸上长了好多痘痘,我不喜欢自己前面突出来的部分,我开始变得怪怪的,经常宅在家里,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因为一出去村里人就会说我胖。
202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