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和解
墙很喜欢他的求学生涯,初中高中都有很多值得回忆的过去,一直想拉我回学校重走校园路。我说,我不可能回去的,我和那个学校还没有和解。 初中是我的高光时刻,那个时候汉字听写大赛正在热播,学校也趁兴举办了一次中英双语听写大赛。我参加语文组,到决赛剩下我和另一个女同学,几个回合后胜在了“邋邋遢遢”这个成语上。那时候出去打个水,都会有几个外班的同学跟在后面小声说,“这个女生就是那个冠军。” 后来全市联考,考了市里第一名,寒假回来年级主任在校门口接学生,看到我就开始体贴夸奖。她是我的英语老师,平时很严厉,不苟言笑的,那天开学是我见过她最温柔的脸色。 班主任是一个年轻女人,教语文的,属于那种分分钟变脸,走两个极端的老师,上一秒和学生打成一片,下一秒便指着我们骂,“看见你们我都不愿意进这个班!”但她一直对我很好,就连安排座位,也会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愿意和谁坐在一起,特殊优待搞得人尽皆知。我是班里公认的老师的爱徒。 墙说,这样你也不喜欢? 我说,“我不喜欢。也许是因为我可能看不惯老师对我好,却对别人不好。”其实人活在这个社会真的很不容易了,有时候别人能对你好你就应该知足。那个时候还是很叛逆,我看不惯老师们对好学生眉眼可亲,对所谓的“差生”便是一副怒目而视的恐怖模样。当他们辱骂学生,一脸嫌弃的时候,我觉得那种样子很陌生。以至于即使他们对我笑脸盈盈我都忍不住会想,哪一天我会沦落到他们对我满脸鄙视呢。 初中便是在这样的担忧中度过,而且我还如愿以偿得看到了他们的鄙视。 高中是黑暗时刻。高中班主任是个意气风发,冲动不着调的男老师,最常干的事就是喝完酒,等最后一节自习课端着杯子来开班会,往往讲着讲着自己就哭了。当然,他讲的事情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一开始,我们还算融洽。他听说他班里有个全市第一,得意的不得了。但当他发现,原来我如此不上进,又如此普通的时候,那种寄予厚望的期待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憎恨。后来我们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课上课下都不对付。他叫我起来回答问题顺带骂我两句,我要么随便回答一下,要么就直接在那站着。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我其实特别想对你好,当我听到你是全市第一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对你好。你知道我现在不喜欢你吧。” 我心里疑惑,这是老师能说出来的话吗? 我说,我知道。你是摩羯座的,摩羯座的人一眼定生死,你不喜欢我就永远不会喜欢我了。 他接着说,“除了我不喜欢你,所有老师都不喜欢你。你和w每天在一起,还都是英语课代表,你去问问英语老师,就连英语老师都喜欢w,不喜欢你。” 这句话我可能要记一辈子,连当时的场景回忆起来都如此清晰,大概是因为我常常回忆。他坐在办公椅上,我站在他对面装作满不在乎的看向窗外,阳光逆着照在他的身上,我看见黑黑的一团轮廓,连他的脸都是黑的。如果说,黑白无常的黑是可爱的黑,那个时候我看到的应该是印堂发黑的阴气。我当时庆幸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不然可能这句话当场就被印证了。后来回宿舍,洋洋得意的和同学复述,“看,我这是多坚强,才能忍受住这些磨难啊。” 两个人如此坦诚的互相讨厌,还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他可以更加明目张胆的讨厌你,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接受被讨厌。 后来返校考试,他拿着额外布置的一些难度很大的题目测试我们在家有没有好好学习。当然,这个我认错,因为我确实一点没写,考试的时候连题目都看不懂。考完试,他让所有学生站起来,随手从前排同学的座位上拿了一本地理课本,然后根据大家的试卷挨个问责。到我这的时候,他拿起我的试卷笑了一下,说,“我都不用看,就知道你是一点没学啊。”然后用书打我的肩膀,打了七下。 我切切实实记住了这个数字,因为我当时在心里数着看看谁还会比我挨打更多。后来很幸运,班长挨打的次数和我不相上下。我们都是他看不惯又不得不管的学生。一直以来,班长都是我最好的闺蜜,我想这很大程度上源于我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有着共同的敌人。 他打了整个教室的学生,除了几个被特殊优待的爱徒。爱徒们知道他要考什么,他也不舍得和爱徒动手。一圈下来,地理书从中间被折断,然后他看了看,随手扔在讲台上,说了一句,“地理不用学啊。” 我说完这些,墙说,“还有这样的老师?怎么能这样呢。骂人就算了,还打人。” 我问,那还回学校吗? 墙说,回去干嘛?找不自在? 是的,像墙一样在关怀和呵护下长大的学生,是不理解我们这些在沉默和屈辱中长大的学生的。虽然我的屈辱如此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