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的边界
北京春天的温度的 standard deviation 非常大,这几天感觉像是冬天,即使外面已经繁花片片。在咖啡厅看书,因为暖气已经停了,虽然穿着秋衣秋裤,也感觉手脚冰冷,不得不穿着冬天的羽绒服。而对面桌子里有一个十多岁的小伙子穿的是T shirt 和短裤,和我像是在不同的次元。
事实或许的确如此,不同的人就是生活在不同的次元。就像我之前对自己回顾的时候的一个感叹:不同年龄阶段的人本质上是不同的生物。上周在我四十岁的最后一天,在外面开完会路过中科院,和研究生同学一起喝咖啡。大家都在感叹年龄和时间连续却又阶段分明,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在四十的时候突然感觉对世界的认识变得明晰。这种明晰表现在对自我(或者是无我)边界的认识,知道自己知道什么,也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或是对人性本身的 vulnerability有了更多的体会和边界感,以至我这几年的签名都是“A thinking reed”,也把这句话的出处,Pascal 的 Pensees 经常放在手边。这种感觉在好友身上是另一种表现,他则像苏格拉底一样在各个圈子里提出各种问题,像是拥有上帝视角一样去观察大家对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们可以把年龄对个人思想的影响理解为一种量变到质变,时间长久的沉淀给人带来的改变。但我更觉得,很多时候是物质决定意识:我们那些所谓的自由意志,往往只是体内的各种激素平衡之下的产物,是我们千万年来进化而来的物种应对自然的方式。年轻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增长和渴望,这一切的组合决定了他们特殊的感受,特殊的思考方式和特殊的想法的存在。对我们也是一样,我们看似的每个人都在实现着各自的量变到质变的突破,背后却是同样的生理规律在影响着我们的思考,像是一根指挥棒让大家在固定的节点盘起了手串,在固定的节点油腻了起来。
但我并不认可消极而绝望的看待这种自我意识的虚无感。在我客厅里有两只小鸟,有一天我发现这两只小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里各种色彩的变幻。我不由得在想,它们能看懂电视中试图表达的东西吗?里面的故事,感情,复杂的想法,对它们而言都只是变幻的色彩。更进一步的想,这两只小鸟有可能理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吗?不,它们的生理条件和物质结构决定了它们永远不能理解这些东西,即使是小鸟历史上最聪明,最勤奋的那只也不能。那再问自己,人类就一定是认知的顶端吗?我们的生理条件和物质结构也决定了必然会有我们无法认知的东西,即使是最聪明和最勤奋的那个人。它像是一个天花板一样无法超越,就像我们无法用力挣脱自己的皮肤。但理解相对论对这两只小鸟而言重要吗?或许不重要。对我们或许也是,终极的自由意志重要吗?或许不重要;我们需要的是在固定框架下,固定物质条件下的自由意志;它不是真理,而是意义。
也是因此,我们坦然接受年龄和生理变化给思想带来的影响。这就是我们的框架,我们自由意志的边缘。
最近读历史,看到文艺复兴时提到一句话,“ Man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人是衡量一切的尺度。相对中世纪的宗教高于一切,这是人类认识的一大步;对个人而言,从总是认为有一个高于人性的宏大叙事在指导人生,到作为一个地球上进化而来的物种之一的人的本身来看待自己,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这句话在人身上的表现,往往是 ” I am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因为所有的人都不能用一把自己并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尺子去衡量其他东西,而是会本能的拿起自己手上的尺子,也就是自己的感知,去衡量一切。所以冷的瑟瑟发抖的我完全不知道对面的短裤少年此刻是什么感觉:他泰然自若的这那看书,应该不冷吧 — 可是明明我的尺子里看,他应该很冷。
我觉得这才是大部分人面临的问题,不是年龄,而是认为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认知就一定是对的,殊不知很多的认知也只是在特殊的生理阶段的产物;只注重自己的尺子,而忘记了自己的尺子只是世界上众多尺子中的一把。事实上,年龄的馈赠之一,就是知道不同尺子的存在,并且能宽容各种尺子的存在,和了解每把尺子都有其后面的生理和物质基础。关于人本身的认知,才是打败变老的魔法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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