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在我的梦里死去》

“人都是在梦中死去的。”

……

李明海死了，在我从梦中醒来后，收到了玲珑发来的短信：“陈尘，你是不是梦到了李明海，他死了。”她没有说李明海的死因，像我们这些人，在不该死的时候死去，实在是最大的讽刺。但路是李明海自己选的，到底怨不得谁。

李明海的故乡在水土温润的南方，组织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前天夜里，我们还一起出任务，救了一个贪官的命，当然，这是事后才知道的。李明海看了那份只有百余字的资料，沉默无言，带上明月刀就离开了。我问他去哪，他说回家，原来指的是回去故乡的那个家。

飞机离开了云层，夜已深，周遭的陌生人也已进入了梦乡，祝愿他们没有梦见亲近之人。离李明海的故乡越近，我越难入睡。很久以前，我得知梦境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若有身边最亲近的人出现在梦中，隔日那人就会死去。小时候大人口中的传言，成年后终成逐渐察觉的定律，但阻止的方法也是有的，在梦中将最亲近的人杀死，以梦中的人替代现实的人死去。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下得了手，于是，一个专门阻止死亡的组织就出现了，神秘、强大且无罪，我和李明海就是其中一员。直至李明海出现在我梦里。那晚，他的明月刀已经出鞘，似乎早就在等我。

鏖战了半个时辰，明月刀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李明海的身影也愈发透明，他支撑不了多久，只要再有一次交手，我就能阻止这场死亡的发生，但就在我寻找出手时机的时候，又一个李明海提着明月刀出现了。

“阿尘，你醒来吧，不用管我。”

我意识到现实里的李明海也来了，于是放下手，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我的梦。”

李明海说：“其实我很早就怀疑，出现在死亡之梦里的两人梦境是相通的，只不过我们比普通人多了一点能力，可以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那既然你来了，是要亲自动手？”

李明海望着已经将近透明的自己，将刀尖指向我。“不，我想……阻止你，陈尘，你醒来吧，让我死。” 我看着李明海坚毅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我无法理解，他救了很多人的命，为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选择死，而不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生。 “为什么，李明海，你也知道组织的使命，如果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死。” 李明海没有一点放下明月刀的打算，他的目光望着梦境中那个身躯几近透明的自己，空荡荡，五脏六腑什么也没有…… “我们生的意义是什么？”毫无预兆，李明海在左臂割开一条见骨的伤口，鲜血流入透明的“自己”。 我想阻止他，但李明海向我摇头，“陈尘，我们在梦里杀人又在现实救人，但谁又能保证梦境不是真的，现实不是假的。”

他听着血液流动的声音，继续说：

“有一次，我在梦里杀了一个无拘无束的旅行家，后来知道，他在现实里是个早上七点坐地铁上班，晚上六点回家继续工作的穷人。再后来，他自杀了，留下一封遗书，说，很抱歉，我忽然感知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也有一次，我在梦里杀了一个三妻四妾的贪官，在现实里，这个人也是个贪官，但他对妻子很专一。” “我想，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魔鬼，它是无关是非对错的欲望，贪婪、自卑、虚荣、懦弱、勇敢、坚毅，种种皆是，那才是最真实的自己。但是在现实里，欲望戴上了面具，在我们竭尽全力去维持所谓的和谐、平衡当中逐渐被遗忘、失落，最终，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

梦境中的李明海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肤色，现实中的李明海松开了明月刀，眼神空洞地望着我，声音从两人的嘴里传来。“陈尘，我已永生。” 飞机落地了，随着窗外的夜景逐渐明朗，我的脑里只想到：坠机、死亡、李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