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林 孔曼璐-2020至2022年国产动画电影创作综论
summary of the creation of domestic animated films in the three years of the epidemic (2020 - 2022)
杨晓林 孔曼璐 原载：《电影评介》2022年第20期。
摘要：疫情三年（2020-2022）动画电影值得称道之处在于：由于疫情，虽然数量和票房减少，但类型多样；国潮汹涌，神仙题材动画大行其道；暗黑系动画反思批判意识强烈，独树一帜。存在的问题是：合家欢全龄向动画跟风模仿严重，创新不足；合拍片文化表达方枘圆凿，龃龉难合；叙事短板依然存在。
关键词：国产动画电影；神仙题材；暗黑系；跟风模仿；合拍片
项目基金：本文系国家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全球化语境下国产商业动画电影叙事模式创新研究”（编号：17YJC760070）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杨晓林，男，陕西宝鸡人，同济大学电影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影视动画史论及批评研究。
孔曼璐，女，安徽淮南人，安徽文达信息工程学院讲师，同济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动画电影研究。
受疫情影响，2020—2022年国产动画电影数量和总票房起伏很大，总体特征可概括为：神仙题材动画以“故事新编”的“同人动画”和“原故事动画化”的两种形式出现，风格迥异；暗黑动画持续发力，令人惊艳；合家欢动画“跟风模仿”严重，但需辩证的看待；合拍片制作水准与美日有并肩比美之势，但需在文化融合方面找到万全之策；作为一剧之本的剧本问题多多，叙事短板依然存在，强枝（制作）弱本（剧本）的现象需要改观。
一、票房和成就
（一）系列动画稳定发力，“粗糙之作”需宽容。
据不完全统计，受疫情影响，2020年国产动画电影上映至少有16部，数量上比2019年少15部之多。唯有《姜子牙》“一片独大”，以16.03亿元位居年度中国电影票房榜第三位，2020年国产动画电影票房不到18亿元，一部《姜子牙》就占了 90%以上的票房。其他超千万票房的共5部，分别是《动物特工局》（4516.2万）、《妙先生》（1314万）、《阿里巴巴与神灯》（2162万）、《奇妙王国之魔法奇缘》（1003万）。
2021年由于疫情有所好转，观众观影热情极高，上映动画电影不完全统计有38部，票房过亿的有6部，过千万的有21部，分别是《熊出没·狂野大陆》（5.97亿）、《白蛇2：青蛇劫起》（5.80亿）、《新神榜：哪吒重生》（4.56亿）、《雄狮少年》（2.50亿）、《许愿神龙》（1.68亿）、《西游记之再世妖王》（1.15亿）、《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4：完美爸爸》（9327.88万）、《贝肯熊2：金牌特工》（8147.03万）、《猪猪侠大电影·恐龙日记》（7931.58万）、《俑之城》（6990.46万）、《皮皮鲁与鲁西西之罐头小人》（5784.64万）、《海底小纵队：火焰之环》（5326.20万）、《济公之降龙降世》（4064.04万）、《大耳朵图图之霸王龙在行动》（5403.12万）、《老鹰抓小鸡》（3479.22万）、《天书奇谭》（4K纪念版，2777.77万）、《潜艇总动员：地心游记》（2521.18万）、《迷你特工队之拯救恐龙王》（2387.14万）、《小美人鱼的奇幻冒险》（1400.97万）、《山海经之小人国》（1385.32万）、《巧虎魔法岛历险记》（1323.18万）。
2022年，疫情起伏不定，影院再次受到极大的冲击，上映动画影片不完全统计有29部，票房过亿的3部，过千万的16部，分别是《熊出没·重返地球》（9.79亿）、《新神榜：杨戬》（5.56亿）、《喜洋洋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1.6 亿元）、《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5：我的外星朋友》（8264.07万）、《海底小纵队：洞穴大冒险》（7763.13万）、《我们的冬奥》（6509.35万）、《山海经之再见怪兽》（3828.79万）、《萌鸡小队：萌闯新世界》（3437.91万）、《新灰姑娘2》（3159.58万）、《青蛙王国-极限运动》（3063.78万）、《猪猪侠大电影·海洋日记》（2944.85万）、《迷你世界之觉醒》（2721万）、《小虎墩大英雄》（2224.51万）、《开心超人之英雄的心》（1657.43万）、《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1265.92万）、《冲出地球》（1005.58万）。 [1]
这三年，“熊出没”系列、“喜洋洋”系列、“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系列、“白蛇”系列、“新神榜”系列、“贝肯熊”系列、“猪猪侠大电影”系列已都有新作问世，持续发力，作为品牌动画，观众群稳定，票房发挥也是中规中矩。究其原因，与这些作品追求时尚元素和热门话题有关。如《熊出没·重返地球》讲述科技异化、成长、环保这些当下全人类都关心的问题，再加上喜剧、科幻、冒险这些元素，成了老少咸宜，票房表现稳定的作品。《熊出没·狂野大陆》反思和批判科技异化和生物变异，融入游戏竞技、亲情元素，可谓思想性娱乐性俱佳的作品。“影片在场景呈现、动物形象、动作设计以及情节桥段等方面，都可以辨别出《疯狂动物城》《哈利·波特》《寻梦环游记》《爱丽丝梦游仙境》等世界经典动画片的影子。”[2]而《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弘扬“篮球文化”，表现草根阶层心路历程，讲热血拼搏和友情可贵，讲生活艰辛及代沟填平，作为热血青春片佳作，对新动画中国学派现实题材和体育题材电影创作的勃兴，具有样本和标杆的意义。
疫情三年，国产动画电影也涌现诸如《姜子牙》《妙先生》《新神榜：杨戬》《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雄狮少年》这类勇于探索的现象级成人向作品，尽管存在叙事瑕疵，但都以大投资、高票房、话题性引起了全民关注。
三年来，还有相当多的作品或因投资较小，视听效果欠佳，或因循守旧、求稳求安，落入低幼就是幼稚化的窠臼和俗套，导致票房不佳甚至亏本。对此应辩证地看，而不应一味地冠以“投机取巧，跟风仿制”。一些作品“电视化”的定位和制作质量，本身就是因为缺少资金和团队能力不够不得已而为之。中国动画在市场化的发展阶段，依葫芦画瓢的“临摹仿作”和“笨拙”是“蹒跚学步”阶段不可避免的。并且“粗制滥造”也是会变化的，假以时日，这些“筚路蓝缕”的团队也会找到小成本小制作的生存之道，“弱枝嫩叶”亦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二）神仙题材大行其道，超级奇幻动画电影横空出世。
三年来，取材于神话故事的《姜子牙》《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西游记之再世妖王》《俑之城》《济公之降龙降世》《天书奇谭》《山海经之小人国》《新神榜：杨戬》《山海经之再见怪兽》《飞奔去月球》《龙神之子》《新愚公移山》等，再一次昭示了神仙题材树大根深的影响力，彰显了传统文化的不凡魅力。
神仙题材一直是中国动画的主流。动画“绘制”特性擅长表现夸张的、变形的、奇特的事物，中国动画有根深蒂固的“儿童化”特征，多习惯于讲超现实的奇幻故事，这种儿童向的“动画思维”，为天马行空的神话故事找到最为适宜的影视化形式。近二十年来，在美日动画巨片以跨山压海之势“席卷天下，包举宇内”的情势下，中国神仙题材动画也以“法天象地”的巨片样貌，以“一己之力”撑起中国动画的一片蓝天。
新国潮动画的成功之作，几乎都是“同人版”作品，也就是说，是对神话原作的改写而非蹈袭。主要表现在：一是“故事新编”，只取原作的名字和人物关系，故事全新改写；二是具有形而上的哲学思辨性；三是故事创意为大都为穿越架构，把魔幻、童话、科幻和现实杂糅。以《姜子牙》为例，在原作《封神演义》中，姜子牙伐纣功成，武王封其于齐营丘，为五侯九伯之首，他领玉虚法牒，封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但《姜子牙》却将之改写为封神之后，师尊元始天尊心怀叵测，洞悉其奸的姜子牙毁了天梯造反，使恩师受到鸿钧老祖惩处。主题也由“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吊命伐罪”变为反抗“天命”，“倡导‘人’的幸福要靠人自己来争取，不能依靠神和权威的安排。” [3]
如果说《姜子牙》的改写还比较“正统”和“正经”，遵循的是经典神话的世界观和叙事逻辑，那么《飞越去月亮》的改编则完全“后现代”和“荒诞不经”了。影片虚构了一个现代小孩的奔月故事，嫦娥也由一个寂寞怀旧的月宫仙子变为一个追求现世快乐的歌星。影片把科幻、现实和民间神话传说融为一炉，几乎成了一部全新的“戏说片”。可谓在“新国潮”背景下的“脑洞大开”。而新国潮动画《山海经之再见怪兽》作为“科普神话片”，以以“志怪医疗”的创意构建叙事，借“山海经”故事的壳，探讨当代人都市人在生活的重压下出现的心理痼疾，对其发生发展及治愈进行新奇而有趣的阐释，可谓戛戛独造而慧心独运佳作。
这三年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现象就是国产超级奇幻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的横空出世，它们是神话电影和科幻电影的杂糅，也是热血动漫和暗黑动画的混血，与强调老少咸宜，主题浅显的合家欢动画不同，它们强调形而上的哲思，强调批判与反省，与新世纪以来中国成人动画的悄然崛起有关。
（三）暗黑系动画寓意深刻，独树一帜。
具有反省批判意识的暗黑动画的兴起，是国产动画成人化过程一个重要现象。《妙先生》是2020年暗黑动画的惊艳之作，作为与《大护法》同根同源姐妹篇，表现了彼岸花侵蚀过后的村镇人性的堕落，表达了创作者愤世嫉俗之情和匡时济世之心，赓续的是中国文人知识分子的“载道”传统。
《妙先生》对人性、对善恶、对环保等问题的思考极有深度。“寻找彼岸花”是“戏眼”，因此“彼岸花”复杂的功能设置是故事吸引人的关键。彼岸花复杂之处，其一即“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因果轮回关系。“不知是因为出现了彼岸花，人们的内心才会充满恶意，还是只有在满是堕落之人的地方，彼岸花才会出现。”贪婪之人无限度开采冰纨玉，致使患苦寒症的病人增多，若想缓解病痛，就搜求火蝉蜕，而火蝉蜕以彼岸花为食，数量减少就导致彼岸花肆意繁衍，由此善良之人减少，贪婪之人变多。故而形成死循环，因果相连无法逃脱。其二是彼岸花离奇的存在形式。它“根植于善人的心中，却只在堕落之人众多的地方出现”。“彼岸花是以堕落之人的内心为养分的，但是它却独独生长在善人的身体之内。”它被收集走，总是意味着善人主动舍生取义。
彼岸花的隐喻为：它是公义之镜，能照出人性善恶；它是底层生活难题，却因上层而起；它是历史困局，杀一救百式的“治创疗伤”，只能治愈社会一时之疾，无法医除病根。影片给出最终答案是：要当下世道混乱，人心不古局面的始作俑者，恢复彼岸花、火蝉与冰纵玉的生态平衡。这种对人类困境的认识，及拔本塞源，抽薪止沸解决之法，超越了对个体善恶简单的道德判断。就此而言，无论《妙先生》在叙事和制作方面有何瑕疵，但在创意和主题设置上可谓轶群绝类。
二、存在的问题
（一）合家欢全龄向动画跟风模仿，创新不足。
这三年动画电影的票房成绩，以国风为主的现象级作品和全龄向的系列电影贡献较大。合家欢全龄向动画主要有《动物特工局》《飞奔去月球》《熊出没·狂野大陆》《许愿神龙》《济公之降龙降世》《熊出没·重返地球》《喜洋洋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山海经之再见怪兽》《老鹰抓小鸡》等，尽管票房和口碑都表现虽然稳定，但合家欢动画却无现象级作品出现。究其原因，与学习借鉴中一味地附骥攀鸿，跟风模仿，创新不足有关。如中法合作喜剧《动物特工局》，采用了好莱坞特工电影的叙事模式。特工蓝猫张大威与技术宅老鼠阿丘，在追寻被盗的超级能源“核电核”过程中，从互相看不顺眼到彼此性命相托，最后同伙伴一起粉碎了警察局长的阴谋。本片“致敬”《疯狂动物城》，不论是画风、人设造型、环保主题，还是未来式的背景、“没头脑”与“不高兴”式的人物关系、“反派是自己人”的情节设定都颇相似。
“高仿好莱坞”作品的层见叠出，是新世纪20年来“洋为中用”的结果，使中国动画摆脱了“神话与民间故事一改再改”“水墨丹青模山范水”“国粹武术化武为舞”等传统的藩篱和桎梏，进入新天地——架空的现代都市中，动物成为职场人物，演绎着人类的生老病死和喜怒哀乐，众兽熙熙，或勇敢，或怯懦，或痴情，或忠贞，守护亲情友情，维护社会安宁，保卫世界和平等。这是“命运共同体”时代，全人类都钟爱、也看得懂的故事，也是中国动画多样化探索的重要成果。
然而，傍人篱壁的“模仿跟风”现象也需要反省。2008年《功夫熊猫》大火后，便出现了一大批“熊猫+功夫”片，如《中国熊猫》《熊猫京京》《金牌熊猫》《我是熊猫》等；这样的“跟风”之作已然延续了10多年，到了 2020年仍热度不减，如《中华熊猫》《太空熊猫英雄诞生》就与之一脉相承。“跟风片”的存在，源于电影的逐利本性，因为商业类型片的形成也源于跟风，一部作品成功了，相似的主题、人设、叙事模式、甚至场景等就会被模仿和继承，从而形成一个电影类型，如美国西部片、神经喜剧片、日本热血动漫、大陆神怪武侠片、香港无厘头喜剧等。就国产动画而言，这种以《功夫熊猫》为模板，创制“功夫+熊猫”类型片的商业化思路原也无可厚非，但是为何大都折戟沉沙？甚至2020年的《太空熊猫英雄诞生》票房不到524万元，《中华熊猫》甚至只有9.13万元，却是为何？
首先，《功夫熊猫》的定位是合家欢全龄向动画，此为取得高票房最为基本的保证。但大多数“跟风片”不但观众定位过于低幼，而且剧作的故事、人设、台词等太过幼稚和无厘头，和《功夫熊猫》无法相比。其次，《功夫熊猫》是大投资大制作的精品，“数年磨一剑”，而“跟风片”大都是小制作和“速成品”，视效让人不忍卒看。第三，“跟风片”缺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艺术追求和动画理想，不另出机杼在“不变中求变”，只是打擦边球，邯郸学步，在立意和制作上惰性太大，败北在所难免。
“跟风片”若亦步亦趋一味模仿，除了自身价值不高，还会带来市场的恶性竞争，导致侵权和知识产权纠纷，且因无特色难以成熟和强大。而“盗袭”日美的“跟风片”之所以长期存在，源于中国数千家原创动漫企业的原画师和导演等主创人员，大都长期做代加工，对美日动画可谓镂骨铭肌，师法借鉴自是必然，再加上国内美日动画“忠粉”大量存在，故跟风模仿以迎合观众，亦有事半功倍的案例，食髓知味，相延成风，故一部好莱坞动画名闻天下之后，国内高仿或低仿之作纷至沓来。
事实上，借鉴和学习日美欧动画强国也是做强中国动画的一大策略，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但是“兼容并包”的前提是融合创新。
（二）合拍片文化表达方枘圆凿，龃龉难合。
在命运共同体成为时代主题的语境下，文化元素混搭杂糅是新世纪以来合拍片的新特征，但同时也面临着观众的文化隔阂和文化排异难题。
东方梦工厂出品的《飞奔去月球》作为“美式中国风”动画，未能延续前作《功夫熊猫3》辉煌的票房成绩，国内票房仅为581.9万元，耗资却高达4400万美元。关于嫦娥奔月，记载最早出现于《淮南子》等古书。流传版本众多，有“逄蒙偷药逼迫版”（逄蒙相逼，无奈吞药飞升），“抛夫独吞版”，“后羿赠药版”，“窃药奔月拯救黎民版”（后羿残暴，嫦娥为使其不长生虐民，偷吃仙药飞升），“后羿不忠版”（后裔和河伯妻子暧昧，嫦娥一气之下飞升）。在这些版本中，后羿和嫦娥，形象不佳者多，嫦娥到了广寒宫（月宫）后，过得寂寥凄冷。《飞奔去月球》将广寒宫变成了幻月城，一变传说中“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李商隐诗）、“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苏轼诗）中寂寞孤独悔恨的怨妇形象，把嫦娥时尚化，当下化，她会打乒乓球，能歌善舞，青春焕发。加之科幻化、喜剧化的改编思路，影片的全龄向企图清新可辩。但是在当下新国潮正盛的时代背景下，这种“化悲为喜”的西方化和无厘头改写还是令人感到不适，有种“恶搞”和“胡闹”之感。虽然切中了女性追求独立、享受当下、人生快乐的主题，但却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悲剧意识和批判精神大相径庭，因而失之厚重。还有美术设计，试图“中西兼顾”，但却导致方枘圆凿，龃龉难合。人物造型除了服装相对中式外，基本沿用了《冰雪奇缘》式的迪斯尼经典动画人物模板，显得“很不中国”。两个主要叙事空间，一是地球上中国女孩菲菲的家乡，被设计为类似湖州南浔古镇的江南水乡，另一个是“月宫”，却被设计成了西式现代游乐场。这种混搭效果不中不西、不伦不类，戏说味过重，让观众难以沉浸其中。《飞奔去月球》看似个例，却折射出文化混搭的合拍片跋前疐后之窘境。
《许愿神龙》改编自阿拉伯民间故事集《阿拉丁神灯》，把故事发生地搬到了现代城市上海，讲述的依然是穷小子和富家女门不当户不对的神经喜剧故事。穷小子虽然落魄，但对富家女痴情不改，拥有上层社会所缺少的温情和烟火气，富家女由此被感动。富翁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左支右绌，濒临破产，最终在穷小子和神龙的帮助下打败野心家回归家庭和温情。本片无疑是一碗老套无味的心灵鸡汤——富人有钱过的并不幸福，穷小子为爱赴汤蹈火最终抱得美人归。主题浅显，故事简单，正邪对立，充满着填平阶层鸿沟的理想主义迷幻色彩。但无论如何，除了场景外，其他内容与上海无关，与现实生活无涉，与当下人的情感背离，可谓俗套而了无新意。
（三）叙事短板依然存在。
近年来，国产动画电影制作水平不断提高，头部爆款频出。但如果以高标准严要求看，曾经大热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白蛇：缘起》等系列作品，都还存在明显的叙事纰漏。近三年的重磅影片《妙先生》《姜子牙》《木兰：横空出世》《雄狮少年》《新神榜：杨戬》叙事短板依然。
成人动画《妙先生》讲述的是主人公丁果寻找彼岸花和昆仑剑的救世故事，多强概念、暴力、血腥、悬疑元素。影片采用了“流浪汉小说”叙事模式和“金线串珠结构”，以丁果寻找彼岸花的行程串起有关孝文、萧笃、云香、笑人等多个并列故事，且每个故事的体量大小相近，最终指向千佛窟里的因果轮回隐秘。叙事基本完成了整体情节的闭环任务，但每个情节点的衔接，却有断痕和割裂感，而且情节跌宕起伏有余，层层递进不足。《妙先生》为主人公提供了行动目标——消灭彼岸花，拯救世界，但由于几个并列平行故事之间缺少关联，这就使整个叙事成了一个集锦式结构，而丁果取得彼岸花过程缺少“升级难度”，故整个叙事呈现“神不散而形散”“散文化”状态，如若故事设置一个类似于“最后一分钟营救”式的“世界末日来临”的时间点，而且得到彼岸花的难度每次都在升级，这样无疑就会增加丁果行动的紧迫感，使得故事更有吸引力。
《姜子牙》的叙事更是左支右绌。影片中姜子牙面对提拔重用他，给他以尊荣的恩师的的惊天阴谋，就断了天梯，致使天尊最终身败名裂，丝毫没有道德上愧疚和心理上的波动与踌躇。他“大义灭师”，寡情绝义，在道德上难以让观众认同。影片本该把叙事重心放在主人公如何在道德困境中突围，但却舍此而求他，让其远涉险地寻求事实真相，在一定程度上几近于公路片和侦探片，而‘破案’过程由于过于简单和有惊无险，显得拖沓乏味，而且“侦探”成了一个心思沉沉的思想者，欠缺斗智斗勇扣人心弦的戏剧冲突累积，而高潮处的正邪决战竟然缺失，违背侦探片步步惊心，处处凶险的叙事套路，缺乏“跟着侦探去冒险”的惊心动魄感，也导致智力冲浪的愉悦性大为降低。而《木兰：横空出世》把一个“代父从军”保家卫国的经典故事竟然改编成了一个武侠爱情片，最终结局甚至是作为刺客的木兰和匈奴王子相爱并和亲了。豆瓣评分仅3.2，可见观众对这样张冠李戴、生编硬造的改写故事极不认可。
就《雄狮少年》而言，现实题材定位与“超现实叙事”龃龉难合,具体表现在：病态造型导致情感认同障碍；反常角色设定有悖民族审美惯例；掌握舞狮技能的过程有悖常理；“灵魂黑夜”的缺失有悖生活常识。还有不恰当的戏剧冲突设置导致“非遗”异变为伪民俗，甚至“黑化”民俗。还有《新神榜：杨戬》“‘东方神话+蒸汽朋克’风格的画面浮翠流丹，团花簇锦——蓬莱、方壶、瀛洲恍若梦中，飞船、仙乐坊、飞天舞惊艳万分，就是放到当今世界电影视效的金字塔尖也不逊色。与之相对的是简陋得令人揪心的叙事，主题模糊、人物空泛、主线不明、繁冗拖沓、事理不通等，将其归之于新世纪20年来故事最‘孱弱苍白’的动画之一亦不过分。” [4]
“合乎会通，以济其美”，一部成功的作品，从选材到立意主题，以至内容和形式都应珠联璧合。尽管国产动画开疆拓土，锐意进取，进步神速，但叙事的缺憾和短板依然存在。就内容而言，冒险打斗故事是主导，讲阴谋罪恶，讲破坏摧毁、讲打倒打败，讲超能力拯救的悬浮故事是主流，缺少讲述建设建造、改造改革、创立创建方面的现实故事。因此屏幕上一片天崩地裂、毁坏坍塌景象，并将之称为大片必备，视效惊艳。此种现象，实际已是积弊。还有很多大片从主题到人物、叙事脉络、矛盾建构等八面漏风，不忍卒看。“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剧本是动画之“根本”，是优质动画的“泉源”，因此，要做出切理餍心和闳约深美的作品，还需在剧作方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结 语
总体而言，2020-2022三年间神仙题材动画表现不俗，国产成人动画势头强劲，暗黑系动画独树一帜。在国漫崛起的形势下，亟需解决的难点和努力的方向为：随“国潮”汹涌向前，神仙题材动画亟需多出扛鼎之作，成为民族动画的主力和砥柱；使暗黑动画持续发力，成为国漫生力军；学习好莱坞合家欢动画，让全龄向动画后来居上，能够抗衡好莱坞巨无霸动画大片；使合拍片中文化混搭相辅相成，水乳交融，相得益彰；打造高水平的编剧团队，解决国产动画的叙事短板等。“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唯有时时见贤思齐，革故鼎新，国产动画的未来才得其道大光。
引用文献
[1]三年的数据来源于时光电影网和艺恩娱数https://ys.endata.cn.
[2]孙晖.《熊出没·狂野大陆突破与遗憾》[J].当代动画，2021(2):47.
[3]杨晓林.艺术雄心的跌落—从《姜子牙》叙事纰漏说起[J].上海艺术批评,2020（6）：51.
[4]杨晓林.《新神榜：杨戬》：画面“金玉其外”，叙事“败絮其中”[N].新民晚报,2022-8-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