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性思考一次对谈(请当事人回避或开放心态阅读)
又是几年不见。你的工作忙碌并不焦灼,家庭中有冲突也十分快乐,对于体制的问题有接受有批判,对未来有憧憬,后疫情时代,曾经笼罩在心头的虚无感仅会在做有创性医疗操作时萌发,想要诘问的问题和似乎已寻找到的答案都存在于自己认可的规律之中。
见面结束后,我内心生发出的感慨是“在中国,做个中产阶层顺性别男性,真好!”我把这种状态称为“自洽”,我想你是欣然接受的。但我,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愤怒。也许我很愤怒,当然不是针对你。
我说我们可以抚去有关工作、家庭的话题不谈,直接进入有关人性的和哲学的话题。然后我们聊了生活的状态,你说你在圆融的内核之外也有灰色地带,想要游走,但总是还要回来。我说,是的,如果你没有过于尖锐的芒刺,刺破这个内核,是可以很好地生活。圆融与芒刺是因人的特质而有别吗?我突然想起自己谈男朋友时被陌生人祝福的画面,如果我不是已经低调地谈了多年同性恋爱,如果我是个顺性别异性恋女性,那祝福就会是一个粉红色的泡泡,不会是一根尖锐地刺在我内心的刺。这果然是与人的特质有关啊!
你仍然描述了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生活,和孩子一起,陪伴他成长,可以去踢球、游泳、定向越野。如果你有一间在郊区的亲近自然的小院,你可以陪着孩子做皮具,做陶艺,有很多同样能够给你带来快乐的事可做。而你并没有说通孩子的妈妈,你也许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不同意。而我在想,能够被你提出的所有和陪伴孩子相关的都是玩,那么照顾工作是由谁来承担的呢?他一天的生活,吃喝拉撒都是谁在管?包括你,是谁在照顾?如果在郊区的房子条件简朴,又要谁来承担装修的工作?周末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小院里,所有人的吃喝又是谁来操心呢?
然后,我突然把话题拉到对体制的吐槽。你说我们都是体制中的人。我说那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质疑体制的问题。你说如果对现行体制不满,觉得它不合理,也请提供行之有效的合理体制作为替代。你拿高考举例,我们也都清楚高考和传统的文官制有历史的渊源,那种惯性还在,也还将持续。我非常同意这种历史的和国情的视角,但我也想说这视角的逻辑是存在即合理,而一切都在变动之中,如果民主的水位不断提升,我很难预见未来会如你希望的那般,而要求民主的第一步不就是对现行制度的不满与质疑吗?
你期待着下一代。我同意观念的变化是要靠代际论的,就像上野千鹤子说自己年轻时没有女性外出工作,短短一代人妻子不外出工作倒变成了怪事。我没有大智慧预测历史的走向,但我清楚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也终究不会被后代理解。在他们看,也许物质的富足是不需要努力的,消费带来的可以照单全收,民族主义是我们的立国之本,阶层固化自有固化的好处,个体与个体之间疏离却稳定。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我不乐观也不抱希望,因为我没有孩子,我除了此生也仅有此生,只能过好我自己,并因为想过好,而要求这世界于我在时就变好。我不能等。
我想我终究不能抚去工作、家庭和孩子的话题不谈,就像我并没有在见面时去做更深层的诘问和更清晰的表态。我终究是一个中国社会文化环境下被规训得极得体的女性,就像我不能拒绝你为午餐买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