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一)
《杨绛《干校》摘文(一)》陈再明23.2.25
钱钟书说,杨绛的《干校六记》,漏写了一记《运动记愧》,应该叫《干校七记》。杨绛有意仿照沈三白的《浮生六记》,才把书名叫《干校六纪》。但是,她的老公比较务实,却想补上一纪。不管怎么说,杨绛已经够务实的了,少此一纪也无伤大雅。让我们看看《干校六记》的内容。
一,下放 干校,即指″五七干校″而言,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新生事物″,是一所国家干部接受工农兵“再教育″的集体改造的学校。与其说是学校,毋宁说是"劳动改造营″。通过″鍛炼″来″磨练″干部们的″无产阶级″意识,而向广大的工农兵"学习″。光冕堂皇的说法是,“下放“所有的国家干部,去干校接受″再教育″,而居心叵测的是,为了“夺权″的目的,让所有的国家干部,统统离开了工作岗位,使各个单位都变成没人上班的″空城",例如当时的外交部、中科院、侨委会、文联文协、教育机关等都没人上班,统统″下放"到干校去了。 要先知道当时的时代背景,才能看懂杨绛的《干校六记》。杨绛和她的丈夫同志钱钟书,都是在中国社科院工作,她在外文所,钟书(她在文中称他为默存)在文学所,同属一个"学部“。她写道:1969年,学部的知识分子正在接受″工人、解放军宣传队″的″再教育″。全体人员先是″集中″住在办公室里,六七人至九十人一间,每天清晨练操,上下午和晚饭共三个单元分班学习。过了些时候,就该下放干校了。干校的地点在纷纷传说中逐渐明確,下放的日期却只能猜测,只能等待。 于校的地点在河南罗山。这次下放是所谓″连锅端″,就是拔宅下放,好像是奉命一去不复返的意思。临走前,胡乱把耐脏的绸子用缝衣机做了个毛毯的套子,准备经年不洗。文学所和另一所最先下放,用部队的词儿,不称″所″而称“连″。他们一下去,先扫了一个土积尘封的劳改营。默存(饯钟书)悄悄做了几首打油诗寄我(饯钟书是先遣队,杨绛后来才去):″罗山无地可耕,干校无事可做″。我们″连″是1970年7月12日,动身下干校的。到了干校,一眼見到默存又黑又瘦,简直换了个样儿,奇怪的是我还一見就认识。我们虽然相去不过一小时的路程,却各有所属,得听指挥,服从纪律,不能随便走动。十天一次休息,称为大礼拜,我和默存可以互相往来。(以上是第一记《下放记别》)
二,凿井 干校的劳动有多种。种豆、种麦是大田劳动。大暑天,清晨三点钟空着肚子就下地。六点送饭到田里,大家吃罢早饭,劳动到午时休息,黄昏再下地干到晚。我分在菜园班,我们设用机器,单凭人力也凿了一眼井。挖井劳累如何,我无由得知。我只知道同屋的女伴干完一天活儿,睡梦里翻身常"哎呀″、″喔唷″地哼哼。听了私心惭愧,料想她们准累得诨身酸痛呢。各连初到,借住老乡家。借住不能久占,得赶紧自己造屋,砖不易得,大部分用泥坯代替。脱坯是极重的活儿。菜园里、厨房里老弱居多,繁重的工作都落在年轻人肩上。 下干校的人常说"我们"、″他们“。"他们"是雨水不淋、太阳不晒的!“我们″包括各连干活儿的人,也有"牛棚″里出来的人,反正都是"他们"管下的人。有一位摆足了首长架子,训话"嗯″一声、"啊″一声的领导,就是"他们″的典型。″我们″和″他们″之分,不同于阶级之分。可是在集体劳动中,我对"阶级感情″也稍稍添了一点领会。我们奉为老师的贫下中农,对干校学员却很見外。我们种的白薯,好几垅一夜间全被偷光。我们种的菜,每到长足就被偷掉。我们收割黄豆的时候,他们不等我们收完就来抢收,还骂:′你们吃商品粮的!"。 (以上是第二记《凿井记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