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与已婚的关系

这两天全嘻嘻与上野千鹤子老师的对谈视频在全网（微博和小红书）引起火热讨论，让我对这件事高度重视的原因有二：1. 这是印象里国内第一次如此大范围的女性内部讨论；2.大家一边倒的对全嘻嘻的批判和对已婚女性自认为是女性主义的嘲笑，让我感到冒犯。在我看来，访谈本身确实不够成功，但主要原因是全嘻嘻及她的朋友对女性主义的知识储备不够，以及访谈的能力不高，导致问出的问题深度不够，以及着装与部分问题确实有些不尊重和冒犯在。但一次水平不高的采访实在罪不至全网嘲骂，到处出现的“婚女”二字也让我觉得烦躁和受伤。

在此之前我从没觉得，结婚与否与是否是一位支持“女性主义”的人有任何关系。所以我结婚后也依然以女权相称，认真观察和反思生活中“性别”的陷阱与不公，努力与老公传播相关知识，即使身边没有人对此话题感兴趣（有部分朋友是，但言语/观点太过激烈，我不愿争论），我也常常觉得寂寞和失落，但也在坚持着我觉得对的事情。我一直听不得性别歧视的事情，这仿佛是从小就具备的，与人种歧视的生气不同，我会发自内心的替当事人感到委屈并落泪。那天老公问我为什么对性别歧视如此重视，好像我也没有因此受太大苦/委屈，我想了想确实是，我把这归结为军人老爹独生女的原因。我爸从小教我“男孩要是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大舅在我们城市出差赶上我出生，在知道我性别的时候，调转了本来要去看我的车向，爸爸因此生我大舅一辈子的气，一直说女孩怎么了，女孩一点也不比男孩差。我爸也是大男子主义的人，也会让我女孩选择轻松一点的工作，如果是男孩就让我去闯荡之类的。我也不好说如果家里还有一个男孩，他会不会对我一样，可能也是这份只有一个出口的爱让他重新审视了女孩可以有的人生和期待。

在女性主义火的这两年之前，我一直秉持着这种思想长大，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很正义，直到听到了覃晓雯老师的海马星球，大大受到震撼，这种新的观点和思考方式冲击了我已有的部分。但依然是温和的，带着对所有听众的包容和鼓励，让我愿意在大部分时候以这份更高的要求面对自己。但全嘻嘻后的讨论，充斥着对已婚女的排斥，认为“已婚”是走进了男权的产物婚姻，已经默认接受婚姻里一切性别歧视的“条款”，比如婚房、冠姓权等，已婚女性似乎已失去做“女权主义者”的权利，做就是又当又立，寻求不婚女性的假意认同和合理化。我大为震惊，也深感冒犯和受伤。诚然，全嘻嘻的提问充满瑕疵也不够深入，但我却听的有些共鸣，或许因为我们都是已婚，在这段新的身份和生活里，有类似的困惑，有想伸出寻求帮助与指点的手。千鹤子老师也非常好地向下兼容，给出了很多有启发性和信息量的回答。我对大家对已婚女性成为女性主义者的恶意感受到的冒犯，和对全嘻嘻访谈深感冒犯的广大女性，或许是相同程度的冒犯，并都对彼此不太理解。

我本身不爱冲突，甚至喜欢躲避可以避免的冲突，所以从来不是网上焦灼争吵的参与者，也很少如此带入如此想发表我的想法。我没系统读过女性主义的书，所知主要来源自覃晓雯老师的播客，但也是思辨地吸收自己认同的部分。我不认为没有系统的知识就不可以做女性主义者，我们终极目标应该是让人类不以性别去决定手里选择权利和机会的多少，不因为性别judge任何一个人的选择。这很难，但是起因是性别歧视的一个主义，最后消除的不应该是歧视吗？为什么路往前走了不过50步的时候，就开始把矛头指向内部，已婚的天然不可以成为女性主义者，更别提外部的“男的”也天然不可以，为了消除一种歧视，带入一种新的歧视，这究竟是为什么？我生活里警惕自己的言行和想法，在自己产生躺的念头时鼓励自己也要在事业上走的远一些，希望自己是前辈的时候可以给女性后辈更多的帮助与鼓励，对遇到的性别歧视努力靠自己与之争辩，我不懂为什么我不配做女性主义者，仅仅因为我已婚。相反，已婚带来的是更多的困难和挑战，如何去思考并面对婚姻制度/习俗中男权的部分，如何自洽等，所以上野老师说她没走入婚姻是因为那会更难，我认为一定程度是的，也认为这恰恰是不能边缘化已婚女性而应该关注该群体的原因。婚姻制度有问题，可以选择不走入婚姻来进行抗争，这很难也在现有制度下（未婚女性不可给小孩上户口）对一些希望体验做母亲的女性不公平；对于走入婚姻的女性，我们是否可以思考她们的困境，也从这部分去推动制度的变革，而不是去边缘化她们。

我们要做的是扩大整个女性主义的群体，让男性参与很难，所以我们先努力让女性都加入进来，这是件还很新（尤其在中国）的事情，很多人刚刚开始觉醒，很多人有很多困扰和疑惑（比如我比如全嘻嘻），很多人在痛苦地挣扎，我们可不可以用更温和的怀抱去体会在门口挣扎的人，而不是居高临下形成鄙视链展示优越感。我的受伤也很快得到修复，因为我认可覃晓雯老师和上野老师的观点，感谢他们自上而下伸出的友善的手。那么那些激进地散布在各处的声音，我不认同的时候可以选择不听，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想到覃老师说，女性主义很难，一个人坚持更难，需要结伴，深表认同。